“区区几条金鱼能有什么能耐,别看我年纪小,我也是跟太公公学过几招的。”
王爷踮起脚,他趴在围栏上,池里的金鱼四处游动,似乎被这围栏的震动吓了一跳。
唐潘国侍卫长站在正在把玩鸽子的将大人身后,他低下身子,问道:“这满公公此次怎么没有随在王爷身边呢?”
王爷一听,他回过头看看正微笑着的将凯,有些想起了来伏川之前的画面,他有些自责地说道:“若是普通差事,太公公会随我来的,只是这趟路不好走,太公公身子不妥当,我让他自己在楼里待着。”
从话里可以听得出来,王爷已然有些担心被自己的任性抛在一旁的满公公。
“这事儿拖不了太久,今晚先在将先生这儿住个一夜,我已经吩咐卫兵局,晚上将会有所有兵力部署在将府之外,王爷大可放心,将家的人也全都移动到原字楼去了,您无需担心,明日大会开始,自然会请来诸位大人一同协商。”
“还有其他人要来?冯大人他……”
听到冯大人这三个字,将凯把手里的鸽子放了出去,鸽子往庭院外边飞去,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听王爷把话说完。
“冯大人他跟我说只是开个小会,人数不多,暂且听一听便能回京城了,听你说来阵仗不小。”王爷蹲了下去用手伸进池塘里,想要玩水。
唐潘国有些抱歉,他挠挠头,看着将大人,希望将大人给他个台阶下。
“冯不贵那个人满口胡言,我劝王爷还是要仔细斟酌,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伎俩,王爷可以向满公公讨教一番。”将凯看天气有变,为了待会儿不让自己的衣服沾了水,他把王爷请到了前面的亭子里,他又叫来下人给了自己一只灰色的信鸽。
他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似乎已经在心里预演了许多遍,他在亭子里站起身,往庭院南边放飞了鸽子,信鸽迅速往高处飞去,不一会儿它便从庭院的南墙穿出,外边等候已久的挺山斗士便立马从后面杀入,他们先是鸣枪示威,随后从侧门攻入的几位壮汉,先一步到达了庭院,他们看见矮小的王爷还有“挺山的眼中钉”唐潘国,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将大人看见他们,先是后退了一步,再而向他们示意——立刻动手。
站在前头的几位山贼,他们拿起大刀便冲向王爷和唐潘国,一边冲刺一边大喊道:“杀了这几个狗官!”
将先生在后头靠近王爷,并且把手搭在王爷的肩膀上,似乎要抓住王爷任由山贼处置,王爷看见此情此景只是又悔又恨自己没有带满公公来,他看着身边的唐潘国惊慌失措,更是恐惧至极。
“将军快护驾!”他吓得腿软,竭力哭喊道:“本王……不想死!”
将凯一把把王爷护在怀里,随后一记长拳,将排头的一位壮汉打飞,他掏出手枪,一枪崩了后头的一名山贼。
这时……
前来“伸张正义”的“山贼”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而后从南门赶来的数十位弟兄其中包括了水鬼洛格里和带头的洪老大,他们看见横尸在地的兄弟,还有正端着枪护着王爷的将凯,才明白过来,自己才是落入池塘的可怜金鱼。
原本惊慌失措的唐潘国站直了身子,神气地,躲在将凯的身后。
“王爷放心,这儿由我把守,您只要乖乖的待在将某身后即可。如我所料,这群山贼都是受了祁高的指使,他们知道我把您转移到这来,特地要提前动手。”
王爷听罢,双脚发软瘫倒在将凯身后,他的手紧紧拉住将凯的衣角,死亡的恐惧如同这池塘里冰冷的水一样,包围了他,他心想祁高这个人城府之深出乎他的意料,看着带刀的数十山贼,他害怕得颤抖起来。
“祁高!等我复位定先杀你!”王爷握紧拳头,小声说道。
“为了国!冲!”
后面越来越多的山贼不明白状况杀了进来,他们的心里守卫着自己的正义,为的是国,是家,无论谁见了,都该认为这才是正义,只是这正义站错了边,被歹人所利用,便成了恶。
恶者,从古至今,都保有强烈执意,只是他们所信任的人并不以世道的正义为己任,往往贪图财物金钱,为此厮杀,他们与那些滥用权利的官员不同,他们的背后,只有自己,他们的身旁,也只有为了自己的影子们而已。这样的羁绊总是自私的,自私的人……
往往没有公平的结局。
……
天空雷鸣不断,头顶的原字楼顶部,承受了不止一次的电击,却仍然毫发无损的屹立着。
原字楼本是伏川的东面一座观景楼,由北看去,它是方正的普通高楼,由南看去,它又像是一座宝塔屹立挺山的缓坡山腰,若是你只站在祁家的别墅阳台上看去,你便会看见一个大大的原字。十六年前祁高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命人在山腰上建的这座高楼,能够眺望整座县城,往东望去还能看见淮城的几处石塔。
楼高二十米,共七层楼,现在关押“闹事者”的囚禁室是正当中的四楼,它原本是祁家的藏书阁,但是祁高的家人并不以藏书为乐,书阁也因此久无人用,甚至连打理的工人也被辞退了。若是了解祁家的祖业是农业,这书阁荒废缘由应当是不述自明的。
原字楼在从农转商的祁家看来,是不错的商品仓库,特别是在三楼一下的丝绸仓库,能够摆放囤积不少货物。
从商数十年的将家在祁高的委托下,与祁家一同运营原字楼,祁家出地,将家出货,由兰坊进行加工,最后经由山路运往淮城。
外出禁令一出,将家与卫兵局的人手都集中起来,分别在城内各处张贴告示,原字楼也在所难免,于是,负责搬运工作的员工全都被禁令强制监禁在四楼的囚禁室里。
由于原字楼只有几个侍卫负责把守,山贼从挺山下来开始行动之后,原字楼就被赶来的山贼占用了。天气恶劣,位于高处的原字楼自然也是强风不断,房间的窗户全都嘎吱嘎吱地抖动着,里头被关押的人们平静地议论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混战的声响。
思孑靠着墙,他面前的左邱拉住公曲的手臂,他们站在阳台上,让公曲从阳台往下看,由于在四楼,他们,要想逃出这里,就必须想办法离开四楼,四楼的底下,是呈三棱柱形的巨大仓库,他们必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顺着仓库斜坡下去,并且在此过程中不被看守的人发现。
“几个臭毛头,怎么出去透气逛了那么久!”几个看门的山贼在房间里搓着手,大声喊道。
“这就来!”左邱也回身答应。
“想要从这下去,我们几个体力若是都恢复了兴许能行,就是……”
他们看向思孑,思孑眼神飘忽,他往门的方向走了一步。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既然我走不了,你们可以离开,我愿意留在这里,我能感觉出来,这些山贼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你们若是能够找到辛爷,我会保护好自己直到你们回来。”
“我不同意。”心岩看见这样的思孑,心里不是滋味。
“若是你不走,我也留下来。”
“心岩,现在不是在意我的性命的时候!”他跟了过去,拉住要离开的心岩,心岩扣住思孑的手臂,反问道:“你现在不是跑得挺快的嘛?我看迷药的药效也差不多了,别说自己跟着我们就是累赘这种话。”
左邱看着心岩,本来迷茫的心里似乎被什么砸中,他立马重新思考离开的方法,但是他的思路很快就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打乱了。
思孑放弃在心岩手下挣扎,他埋下头,沉默了片刻。
“我这副身体可能真的承受不住折腾了。”他有些求饶一样地说道。
“承受不住?这……”心岩吼道。
“这不是借口!”思孑提前读了心岩的心,他强忍着眼泪,另外一只手握紧自己的胸口,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确实恢复了不少,但是他的心却像玻璃一样易碎,他咬咬牙接着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个强大的人,从我看见父亲之后,我就越发察觉自己的愚钝,只是懂得看些死板文字,记忆之中也没有多少真正用于生存的经验,至今为止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害大家为我的错误承受后果,这么看来,我原来也没有想象的那样……既然我也没有你们说的聪明头脑,顶着这样一副脆弱的身体,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我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等待你们带回辛爷和马车,那样的话。”
左邱有些受不了思孑的矫情,他接着话说道:“那样的话,你就能高高兴兴地坐上马车,回到你的家里,回到你温暖的被窝里了,也不需要再用你的某些能力,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用为自己的失误承担后果!要是早就知道你是个这样的人,我左大少爷又凭什么跟你来到这种破地方……”
左邱低下头默默地说着,心岩心灰意冷,放开扣住思孑的手,思孑扑通跪在地上,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
公曲把思孑扶了起来,他能感受到思孑的压力,一路以来,他问过思孑许多次,只是思孑从不透露自己的心情,总是一笑置之,那些悲伤痛苦,似乎跳过了欢乐,与现在的自责多疑融合在一起,他放弃了自己,和曾经在地室里,选择放弃探究自己的身世一样,以前,他只要乖乖地顺从,而现在,他的放弃,却让周围的人愈发远离。
“若是你们都不去,公曲愿意一个人去寻找辛爷,我与洛格里交过手,如果我在暗处,说不定可以打败他,你们在这等着,保护少爷,少爷既然说必须离开这里,肯定有他的道理。”
其实,从决定要出逃到现在,思孑的害怕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尝试过许多思孑想的方法,但是全都失败了,最后还是公曲装病才有机会外出,他开始陷入深渊一般的自我怀疑之中。走到这里来的过程中,他暗下决心,想让“废物”的自己留在这里以免拖了后腿,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其他人后,他便装作受伤回到囚禁室,只是自己在说出必须离开的理由之前,大家便都否决了自己留下的权利。
一个想要成为懦夫的人又该怎么样保留原有的尊严,思孑心想,他的眼神空洞极了,马上他便会堕入黑洞。
“少爷!”公曲握着思孑的手,他看着思孑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你!只要是你,就一定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我们没有察觉到的,至关重要的信息!”
这时,思孑才灵光一闪,他忽地想起来,自己原来才是知晓一切的人,他从“听劝”这个词里,了解到的,谁也没能察觉到的秘密。
思孑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他看看周围苦口婆心劝慰自己的三个人,他怪自己醒悟得太迟。
“那就大家一起走!”
他说道,又想到在这儿大声说话,会被山贼听见,他捂住自己的嘴。
这话自然是传到了远处看着门的心岩耳朵里,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就等待着这一刻。
公曲飞出一线银针,刺入那位好为人师的大叔腿上,气门堵住之后,他的腿开始发痒,他一挠,不小心拨开了银针,随后剧烈的疼痛袭来
“啊!”
顿时,囚禁室里一片混乱。
室外的走廊上,他们等待快步跑来的公曲,决定立刻离开,公曲先一跃而下轻轻落在斜坡上,斜坡上的排水道让他保持稳定,他让其他人赶紧下来,思孑翻过围栏,纵身一跃,被公曲稳稳接住。
安全着陆之后,他们沿着斜坡走下去,趴在仓库的窗户边窥探内部的情况,在仓库里,将家的一族人在里面静候,可以看出在人群之上,侧卧在高脚床上的人,就是将白仇,他老态龙钟,略显肥胖,苍白的头发规整的束着,那些山贼十分尊敬将老先生,即使对其他将家人黑脸怒吼,也会向将老先生鞠躬,可以看出,这些山贼确实只是“借用”原字楼。
思孑他们一边观察门口的山贼,一边寻得一处无人的落点,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地,随后跑到马厩寻些稻草遮掩着,慢慢离开原字楼。
……
短兵相接的将府后院里,唐警长部署的警力全都倾巢而出,与那些“从将凯手上发放得来”的故障手枪相比,警匪的人数与武器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有洪老大手里拿的仅剩两发的枪弹能有实际作用,其余的弟兄都只是“空头支票”。
杂乱的人群之中,水鬼洛格里看着护着王爷的将凯,心里的怒火已经冲开天灵盖,他掏出长枪,像极了长年捕鱼的渔夫,一枪一式都熟练至极,力道更是不用多说,他一枪刺穿身旁的假山,带着石块一个转动,击飞了前面的几个带枪的警员,他们的枪械落在地上,被挺山的几个弟兄拾起。
洛格里没有停止行动,他跨过晕死过去的几个警员,径直冲向了将凯,将凯想躲开那尖锐的长枪,但是王爷已经无法移动。
眼看着长枪就要刺向将凯,谁想将凯一个转身后仰,一脚踢飞了洛的武器,他把王爷放在角落,一个背抱擒住了洛格里,随后一个后仰加膝盖袭击,顶中洛格里的背脊。
洛格里疼痛不堪,但是他咬咬牙挣脱开,又一个飞身将将凯扑入另外的一个庭院,他们殴打在一起,唐警长见状赶紧抱着王爷逃到自己的警力身后,却被山贼用枪击中肩膀,他们摔在地上,火力掩护之后,他们二人顺利逃脱。
而旁院里的将凯,却没这么幸运,他被洛格里缠住,几个重拳打在将凯的脸上,将凯的身体施展不开,又因为几个摔跤伤了肩膀,原本的力量难以展现,他被洛格里乱拳打的鼻青脸肿,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水滴落在自己脸上,
原来洛格里的眼泪不停地流落。
这泪水似乎在与将凯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似乎向我们展示着这场斗殴的背后故事。
……
当时将凯的禁令首日发布,他坐在车里视察,经过兰坊时,看见兰坊巷口有一个正在地上画画的小女孩,他让司机停车,充血的双眼盯着无视禁令在那等待的女孩,随后女孩的母亲从兰坊里面走了出来,她神情慌张,发现女儿在那等待后就直接带着女儿离开,将凯见这母女要离开,便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火气升了不少,另外一辆车上的唐潘国看了怕将凯迁怒于自己,便让司机跟上那母女。
汽车跟着母女到了一家名叫“阿扎木”的旅店。
一声令下,后排坐的一个警员走进去,几声枪响,便都离开了。
等可怜的男人回来之时,除了无尽的悲痛之外,留给他的便只有街角道听途说的“将凯车队”。
他很快做了决断,关了门店把尸体涂上药物,在旅店后面荒废的农田里,挖了一个容得下三个人的墓地,他没有埋葬那对母女,而是用冰袋与药物保持她们的躯体,他立下毒誓,半个月以内要亲手让将家的人陪葬,随后自己也要与妻儿同眠!
这后院的野草疯长,本以为没人会看见,却不曾想,自己曾经的好兄弟辛拓看见了尸体。
辛拓与洛格里彻夜未眠,都不约而同地,为了自己的“正义”与“公平”,做出了疯狂的决定。
恶者之私,兴许就是人类之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