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斌暄回到八王府,面见了八王爷后,说了之前在工部的一些情况,八王爷勉励他好好工作,争取在工部为保守派争得一席之地。
之后回到自己的小院,戚斌暄和陈富贵、白钱倍聊了聊一天的工作。
戚斌暄说道:“工部的工作氛围还不错,官员们相处融洽,办的都是大事,也很有章法,除了一些个别工作人员工作重心放在了拍马屁上,其他都挺好。”
陈富贵听了笑呵呵地看着戚斌暄,似乎在看一个刚入职场的新人。
戚斌暄见状很奇怪,问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富贵不说话,还是那种无声的傻笑的表情。戚斌暄扭头看向白钱倍,那眼神似乎在询问白钱倍这是怎么回事。
白钱倍耸耸肩,两手一摊,说道:“别看我啊,我就是个保镖,官场上这些事,我也不清楚。”
过了半天,陈富贵似乎终于乐完了,这才慢慢合上他那快要乐歪了的嘴,开始解释道:“也就是你这个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新人,才会有刚才那种感受。有些事情,不能流于表面,还要细细琢磨才行。”
“此话怎讲?”戚斌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宋国官场上,有一个词,叫‘翻墙’,不知你听说过没有。”陈富贵没有直接解释今天戚斌暄的见闻,先是问出了一个奇怪地问题。
“‘翻墙’?这个词我听说过,是指绕过相应的网络封锁、内容过滤、域名劫持、流量限制等,实现对网络内容的访问。一般是指浏览一些境外的被屏蔽的网站吧?”戚斌暄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偷偷用朱八戒和交际眼镜查了下资料,这才回道。虽然知根知底,但也不能被陈富贵和白钱倍看扁了不是。
“恩,这只是本意。在官场上又有一番新的见解。官场上的‘翻墙’,指的是透过一些事件或者文件的表象,分析查找其成因,联想其与一些事件的内在联系,达到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目的。官场上的事情吗,有些是不能说的太过直白的。一些消息,对普通百姓来说无足轻重,但是对于官府的人来说,就很重要了。但是不可能总有渠道得知事件的真实情况,所以就要从这些已知的文件信息等进行分析。举个例子来说吧,之前有个报道,说鹰都司的押班布仁夫死了。死因是酗酒驾车,调入河中溺毙。”
“这个我听说过。”戚斌暄说道:“这个布仁夫不就是之前抓我的那个鹰都司的头目么。”
“对,你对那个事件怎么看?”
“这应该是可汗察觉了他的激进派背景,所以将之杀人灭口了。”
“是的,从那篇报道推断出你刚才说的结论,这个过程就叫做‘翻墙’。但是你这个结论的得出,是因为你之前看过八王爷提供的资料,有了一些概念,加上你也是这个事件的亲身经历者,这才如此直接。如果一个普通的官场中人,比方说我这个混迹了几年的小人物,会这样‘翻墙’。”
陈富贵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拿着杯盖划拉了两下杯中茶叶,之后慢条斯理地吸溜两口,看的戚斌暄和白钱倍很是心焦。这关键时候还拿捏起来了,真当自己是大官老爷了?两人恨不得一人摁住陈富贵掰开他的嘴,一人拿起茶杯往里灌,让他喝快点。
这时,从旁边窜来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到了陈富贵近前,伸出一只手来,托住陈富贵手中的茶杯,斜着向上举起。陈富贵被热茶烫了一下,手一哆嗦,撒的身上都是茶水,赶忙将茶杯放在桌上,一看身前,是哈士奇雪狼。
“雪狼,你干嘛呢?”对于这个哈士奇,陈富贵真的没法生气,虽然这个哈士奇与众不同,特别通人性,还能够说人话,但是总不能真当人看待吧。他的一些反常举动,自己生气呵斥,这不太掉价了。
“说话说半截,太让人心急了,真当是说评书了,还准备下回分解咋的。”雪狼嗷嗷的说着。
戚斌暄和白钱倍在旁边笑呵呵地帮忙劝道:“雪狼也是一片好意,可能看你口渴了,这不想帮你喝快点吗。”
“就是就是,喝完了吗?喝完了就接着讲。要是感觉喝的还不够,让雪狼再喂你点?”
陈富贵这下没脾气了,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地装个酷了。难道以后自己装酷只能拿个裤衩装兜里不成?
知道自己犯了众怒,陈富贵接着讲解道:“如果你们多关注下报纸的报道,就会发现,一些真正的有身份的人,都会报道其正面的消息,尤其是其死亡的消息,都会是粉饰赞美一下。毕竟一方面是人死为大,要尊重死者。另一方面,是为尊者隐,有身份的人一死,就一了百了,之前的小瑕疵就没必要计较了,能够掩饰下,帮助其获得个好名声挺好的。毕竟谁都有逝去的一天,为前人办个好事,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也希望后人能够帮忙掩盖一把。但是这个布仁夫就不同了,竟然直接说他是醉驾溺毙,这是直接说明其死亡原因是咎由自取。你想想,作为鹰都司的小头目,可汗直属部门的官员,这么报道,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其确实有过错,而且到了可汗也不想庇护的地步。这其中缘由就足够让人细细品味了。”
“难道就不能是这个消息是真实发布吗?发消息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弯弯绕?”白钱倍问道。
“咦,这你问到点子上了。”陈富贵从桌子上拿起折扇,刷的一下打开,轻轻摇晃两下,像极了狗头军师,摆好了造型,这才接着讲道:“官府的消息可不是乱发的,要经过层层审核,这才能够发布。鹰都司的谍报机构我不太清楚,但是其审核必定更严格。就比方说工部吧,如果发公众消息,肯定是服务工部的记者写好初稿后,经过其内部编辑审核,之后交由你们工部的秘书,对了,就是那个达维安审核后,看看没有敏感和需要保密的东西之后,才能够发出。”
“这么麻烦?工部那么大,那达维安不用干别的了,成天盯着发消息的工作吧。”戚斌暄提出了疑惑。
“理解精神么,工部又不是他一个秘书,你们那么多工作人员,总有干这个事情的人。没有经过你们专业人士的审核,发了不该发的消息,出了事情谁负责?好了,不说这些程序了,我就给你说说如果我来写布仁夫的这件事情,我会怎么写。首先,他溺毙死亡这个事情不好掩盖,毕竟打捞现场,围观群众很多,现在又是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一件事情发生,流传很广。但是,酒驾这个可操作空间就很大了。普通人不会接触到其酒驾的信息,可以改成因为公务,加班很晚,或者连续工作几天没有合眼,这才因为疲劳驾驶,不幸遇难。这样,也可以给布仁夫留点颜面。毕竟是鹰都司的人,写这个报道的,不怕今后鹰都司给他们穿小鞋吗?”
白钱倍听后,点点头,说道:“似乎是这么个理。”
“所以说嘛,从这个不寻常的报道中,老油条一下子就能够嗅出其不寻常之处。‘翻墙’这其中学问大着呢,你们还要好好学习才是。”
白钱倍笑道:“我就不学了,我就是个保镖,学这个没啥用,听个热闹就行了。”
戚斌暄问道:“说了半天,你还没给我解释,刚才你听了一天的工作,笑的原因呢。”
“好,那我就给你好好分析一番,让你心服口服。”陈富贵说完,就习惯性的想去拿茶杯,结果看见旁边蹲着的雪狼,又讪讪地把手收回。这个小动作让戚斌暄和白钱倍暗笑不已。
“你今天的工作中,有好几个不同寻常之处。我一个个给你介绍。”
“第一个,是虞部郎中戴林警告你要洁身自好,不要贪污,走了上任的老路。这点很不寻常。对于一个新人,一般都是说点好话,或者夸奖或者勉励,直接警告的很少。当然,他也许没有什么恶意,也许只是好心的提醒,但是没有注意说话方式而已。”
“这个我明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戚斌暄正色回道。
“恩,我也就是提醒一下,不用那么认真。这个警告呢,你想想会不会有这个可能,上任工部员外郎和工部郎中甚至是更高的官员同流合污,一同受贿,但是事发后,其被当成弃子或者替罪羊,扔了出来。而戴林呢,或者出于义愤,或者心怀嫉妒,自己没有分到好处,或者呢,上任工部员外郎与他有交情,所以这次就借着这个机会,明着警告你一番,暗着给那些人上上眼药。”
“不会吧?我看戴林是个挺有能力的一个人,而且资料中也说了他没有什么派系。今天奏折还将他夸奖了一番。”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了。”陈富贵说道:“有能力不代表没有心机。有句老话,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戴林做到这个位置上,光有能力,没有点心机是不行的。今天这个奏折,很蹊跷,你没发现吗?”
“这就是个献礼的奏折,在可汗面前混个脸熟,以后履历上一看是伊尔鲁城的,有个印象,有啥蹊跷的?顶多把促成此项目的戴林夸了一番罢了,不过这个项目与他息息相关,提两句很正常。”
“时间不对。”陈富贵分析道:“两个时间不对。一是献礼的时间不对,一般献礼是项目完工时候献礼。而这个呢,都完工四年半了。如果说之前的投入都还完了,开始盈利了,瞅这个时间点说献礼也是回事,可这都盈利多长时间了,不年不节的,献的哪门子礼啊?二是这个奏章来的太巧了。这正是戴林因为启明矿石案被连累的时机,很有可能背个处分甚至被对手抓住时机操作一番让他降级。这时候,一封表彰的奏章,让可汗大悦,封个典型,让众臣工学习,你说吏部对其测评的时候,能不考虑可汗的意见和脸面吗?刚亲封的典型,你们就处分,真当可汗无戏言是闹着玩的?”
“你是说这个奏章,是戴林自导自演的把戏?”
“十有八九吧。也不排除巧合的可能。”陈富贵没有把话说死,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啊。毕竟奏章中,只是提到了前任戴林一个人的名字,现任的伊尔鲁城长官,竟然提也没提,不是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