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男人穿着全套的板层甲,从关节的缝隙里还能看见里面的内衬锁子甲。带翼的龙头盔几乎包裹住了他整张脸,只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嘴的地方也有几个小洞而已。他身材中上,肩膀宽阔,在盔甲的衬托下显得英武非凡,在他盔甲的胸口上还铭刻着蔷薇与长枪的徽章,显然是个骑士。
酒馆里的许多人都转身盯着他,但大部分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遗憾和轻蔑,仿佛与王庭作对就等于是愚蠢的代名词。
“王庭的魔法审判就是个骗局!”这个骑士拍着胸前的盔甲,声音从头盔里面传出来时略带着回音,“国王说魔法师会蛊惑人心,还会在夜里偷偷吸食人的骨髓,但这完全是一派胡言。这些年国王他抓走了那么多所谓的邪恶法师,可最后呢?那些人又都到哪儿去了?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恐怕都被国王献祭给什么邪恶的仪式了吧!”
“说的对!我要敬这两位一杯!”旁边的人大声喊着:“凯瑟琳,来两大杯麦酒,帮我送给两个要去王庭的勇士!”
“来喽。”凯瑟琳的声音令人愉悦,随后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性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手上捧着放满酒杯的托盘。
红发凯瑟琳的出现激活了酒馆里的气氛,无论是钟情于有关王庭的话题,还是为了在美女面前卖弄学识,喝到微醺的人们都打开了话匣子。
“我听人说,现在的国王是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老国王还活着的时候,他是几个王子里边最没出息的一个,无论剑术还是文法,都不如他几个哥哥。但诡异的是,老国王刚一死,他那几个哥哥陆续的也都死于非命了,除了看门狗希罗达……”一个满脸通红的人借着酒意大声的说。
“看门狗希罗达?是掌管王城死牢的那个人么?”有人问到。
“就是他,听说他是老国王的私生子,是现在国王同父异母的哥哥。国王不想赶尽杀绝,所以给自己留下了这半个亲人。”一位老者也忍不住说到,“当然,还有种说法是死牢里的秘密太多了,有些人不该死,有些人甚至不该被生下来,这些黑暗的秘密就连国王都头疼,所以他确实需要有一条看门狗。”
“其实……希罗达已经死了。”又一个人忍不住说话,他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手指上戴满了宝石的戒指。
“什么!”酒馆里一阵喧哗。
“希罗达那条狗已经被吊死了,就在几天以前,听说罪名是谋反。好在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亲人,所以也就只有那群狱卒给他陪葬。”
“希罗达执掌的骑兵队就没有反抗么?现在的王城恐怕已经乱了吧?”
“公开他谋反的前一天晚上,骑兵队的几个头目就都被人干掉了。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是效忠王庭效忠自己的主子,不如说他们是屈服于力量,所以第二天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眼看着希罗达上了绞刑架。”
“……”
人们的兴趣马上被宫廷争斗的内幕所吸引,仿佛一瞬间就把两位“勇士”忘到了脑后。
骑士穿过人群,朝“同伴”走过来。包裹全身的铠甲铿锵作响,一个没有来历的骑士,身上略显华丽的古旧铠甲也跟这个破败的时代格格不入,尤其那顶带翼的龙头盔看起来更像是上一个时代的古物。酒馆里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对他表示出太多友善,仿佛这个人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铠甲下面还带着上一个时代的瘟疫。
不过这样全副武装的盔甲和腰间的长剑,也意味着足够强大的剑术技巧和力量,才能捍卫起这样的自豪。所以和骑士头盔上那道狭缝里黑洞般的“眼神”交汇之后,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不敬的话。
“为所爱之人献上勇气与信仰。”骑士说完坐到了江晓俞旁边,“我叫山岚,是一个已经忘记了由谁册封又该效忠于谁的骑士。”
“他们都叫我波波。”
“弗罗多。”红衣法师点头致意,“蔷薇骑士团的徽记,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阁下应该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而且……您显然继承了祖父健美的身材。”
“很遗憾,我的整个家族都被王庭送上了绞刑架。”山岚耸耸肩,“还是被我害的。”
随后山岚借着麦酒的气味,讲了一个还算浪漫的爱情故事——那时候他还年轻,有个喜欢的女孩住在城堡外面的镇子上,按说以家族的权势,本可以直接把这个女孩抱上马背,抢到城堡里就可以了。但他想品尝爱情的纯净滋味,想和心爱的人矜持着慢慢接近,在后山的夜色下牵手听晚风,仅此而已。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两个人频繁的在夜晚约会,没过多久,镇子上就开始有了流言。有人说那女孩是女巫,用邪术魅惑了城堡里的贵族,也有人说她被野外感染瘟疫的蝙蝠吸了血,早晚会变成不死人。
流言越传越广,以至于王庭传下命令,要求把女孩抓起来送到王城,由巡礼者的学士们来判定,她到底是女巫还是瘟疫的感染者。
但此时的山岚眼里只有爱情,家族荣誉甚至王权都已经彻底忘了,他杀了王庭派来的人,想要跟女孩私奔。但这样冲动的做法,反而更会让人认为——是女巫用邪术魅惑了城堡里的贵族。于是王庭派出大军,家族的城堡被夷为平地,全家人都被送上了绞刑架,城堡外的镇子也由此成为一片废墟。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弗罗多放下酒杯,看着山岚说:“不过无论如何,至少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目标。我的力量即将消退,我不想在懊悔中度过生命里最后的几个年头,所以我想再燃烧一下,即便是死了,也要让这把老骨头倒在照亮希望的篝火里。”
江晓俞点了点头,他愿意接受宿命回到王城里去,更何况眼下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无家可归的人只能继续前进。”骑士拍了拍腰上的长剑。
“我们都有回不去的家。”弗罗多喝干了杯子里的麦酒,低头戴上了宽大的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