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骨架的下面,红色石头的表明上能看到一些散乱拙劣的线条,你甚至不能确定,这些线条是和这个打磨考究的石棺一起留下的,或者只是过去某个偶然到访的人留下了随心所欲的涂鸦。
但江晓俞在这个晚上,没有理由的,就是想让尾香能开心一点,那种希望落空的感觉似乎勾起了他心里的往事,那是一种穿越了真实与幻境的共鸣。
“来,帮我把这石头盖子整个掀开。”江晓俞朝山岚勾了勾手指,“我不太相信这么精心布置的葬礼,居然会没有任何东西留下,一定还有别的什么线索。”
“真正的骑士可不该让人失望。”山岚从火堆旁边找出一根还算完整的粗壮木棍,斜着插进了石棺盖子打开的缝隙里,“来吧。”他把木棍抵在胸口,双腿半屈着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一、二、三……”十五帮忙喊着口号,另外两个男人挥汗如雨,石板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终于,沉重的石板被推过了重心,仿佛天平有了自己的主张,它缓缓的偏向了悬空的一侧,石板的一头翘起来,另一头重重砸进油腻的灰烬里。
……
整个石棺里面终于重见天日,象牙色的骨架完全沐浴在月光下,在它身下的那些线条也变得明朗起来——那显然,是张草草绘制的地图。
山岚把十五抱起来,让他坐在石棺的边沿上。脸上仿佛写着“纠结”两个字的尾香也凑了过来,她不想再失望一次,也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江晓俞揉了揉鼻子说:“一种宿命感?”
十五用力点了点头,“简直是被人安排好的。”
“是啊。”江晓俞突然转过去看了看身后,然后指着石棺里的一根线条说:“那里,那条线一定是夜溪镇外面所谓的黄金之路,因为旁边的两个圆圈就是镇上的水井和后山那条狼的山洞。”
“这儿是山顶上那个有奇怪姐姐的祭坛。”十五手指的地方,两座三角形的山峰上面是套在一起的三个同心圆。
“还有这里,是我被那张该死的网罩住的地方。”山岚的手指跟随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线,“我永远也忘不了,山谷里转过那个弯的地方,那儿正对着夕阳,就在你觉得感伤而又惆怅的时候,那些恶棍从天而降。”
“还有这儿,就是我们现在的地方吧?”尾香手指的地方刻着简陋的火焰图腾。
“幸亏这几个地方我们都走过了,否则就算看见,也不知道这画的到底是什么。”江晓俞还沉浸在感慨里,虽然只认出了地图里一小部分的内容,但这几个地方的相对位置很是准确,彼此对照着,整张地图就显得清晰明朗起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他指着地图上描绘的最为细致的地方——表示山顶上的那个祭坛只画了三个圆,而这个地方画着的像是座神殿的东西,居然有清晰的五根柱子,三角形的房顶正中还有圆形的装饰,“这儿,就是它想要告诉我们的地方吧?”
江晓俞看着石棺里巨大的骨架,感觉躺在那的仿佛是个慈祥的前辈,一时肃然起敬。
从地图的比例上看,那个“被指引”的地方并不遥远,尾香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拍着手,看着月亮、星星和不远处隐约可见群山的轮廓,推算起那个地方的所在。
“会是个神殿么?”带有石柱的巨大建筑,江晓俞只能想到这一类神居住的场所。
“不。”尾香摇了摇头,“但愿不是,如果是建在地面之上的东西,会被时光撕碎,不会留给我们一分一毫。希望是个古墓,或者是埋者宝贝的密室,那我们才不会白跑一趟,总之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那它怎么办?”江晓俞指了指石棺里的骨架。
“烧掉吧。”
……
天亮的时候,被江晓俞重新点燃的火堆再一次熄灭了,一切都被蓬松的灰烬掩埋起来,仿佛从未发生过。
当内心空虚的时候,哪怕再微小的乐趣都会被无限放大。对于此时漫无目的行走在荒原上、梦游一般朝着虚无的东方前进的他们来说,地图上那个神秘的地方俨然已经触手可及。
这就像连续几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的人,突然含了一块糖在嘴里,虽然还不够充饥,但也足够反复仔细品味了。在这样一个几乎已经完全黑下来的世界里,抱有希望是比“得到”更幸福的体验。
……
一路上每个人都显得很愉悦,就像是有个还没打开的礼物盒子,摆在带有壁炉的家里。
“如果那地方真的有数不清的财宝,你会怎么办?”江晓俞一边说,一边用短剑拨开枯萎的荆棘,“说实话,我一直想不出来,你要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哼。”尾香瞥了他一眼,“有钱,就能组织起一支战无不胜的大军,踏平王城。”
“……”江晓俞愣住了,“真的?”
尾香不再理他,继续朝前走。他们穿过无数百转千回的山间小路,又越过了许多豁然开朗的山丘。每一步都让他们更接近目标,每个人都显得面色红润。
几天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周围山脉河流的走向都和地图上描绘的完全一致,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出周围环境有很大的变化,这不光是他们早已习惯的黑暗和荒凉,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感觉。
每转过一个角落,他们都期待眼前出现那些想象中纯白的巨石柱,微风拂过他们的脸颊,风里却只有发霉的味道飘散着。
直到他们走进一座山谷,两边都是高耸的崖壁,一切都越来越像是终点的模样,彼此澎湃的心跳都像鼓声般回荡。
终于,在山谷尽头宽阔的盆地里,他们被一无所有的荒芜山脉包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无数亿万岩石的压迫感,就只有山峰后面刚刚冒出来的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