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吓的魂飞魄散倒还不至于,但周萌已经把枪掏了出来。她一手举着枪,一边用手机的亮光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确实有个影子在动。
影子动作迟缓,紧贴着背后的墙壁,像是一个瘦弱的人,仿佛是要挣扎着坐起来。
周萌又走近了几步,才大致看清了他的样子:半躺在地上的是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全身像木乃伊一样干瘪,几乎已经瘦到了极限,粗大的铁链一头固定在墙壁上,一头连着老人颈中的铁环,这就是刚刚那声音的来源。
老人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抬起头却看不到他的目光,他只是扇动着鼻翼在空气里嗅着。
“我,已有多年未曾说过话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勉强能够听懂。“我闻到你们了,是……好的味道。”
老人双眼的位置只有两个空洞,应该是遭受过某种酷刑,又是以如此的姿态被锁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下深渊,很难不让人产生怜悯之心。但此时此刻的此地,却早已经超出了正常世界的限度,两个人看着眼前的老人,不知道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
“别怕,我们只是被囚禁在这里的,或许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了吧。”老人握着颈中的铁环,轻轻转了转头,露出了脖子上的一个印记——圆环里面有一只睁大了的眼睛。
“你们?”说话的时候,周萌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看。
“是的,我们六个人,都被锁在这座塔里,作为宛渠国最后的子民,却只能留下这种耻辱……”老人的语气充满了落寞与不甘。
周萌愣了一下,然后快步在塔里转了个来回,发现在这座六边形的塔里,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一条粗大的铁链,可包括刚才说话的这个老人在内,却只锁着五个人,其中一条铁链落满了灰尘,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而另外的四个人暂时一动不动,看不出来是否还活着。
江晓俞心里有无数的问题,可是问题太多了,又不知道该从哪问起。宛渠国、烛龙、大殿里那些壁画真实的含义,甚至自己梦里那个穿着奇怪白裙子的小女孩,或许都能从面前的老人这里找到答案。
“那座绝世碑你们见过了吧?”
江晓俞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马上明白了老人说的是什么,他点了点头,又想起老人是看不见的,赶忙说:“见过了?”
“想听故事么?”
“想。”不安与兴奋同在,但好奇心暂时占了上风。
“我们应该是宛渠国最后的六个人了。”老人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他们学会了锻造之法,就把我们的工匠都杀了,但他们学不会与灵魂的对话,就是绝世碑上说的封龙之术。可汗手下的那个魔鬼,他给我们以永生,却夺去了我们生命之外的一切。”
“他从我们六个人身上,分别取走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感,融进了那条龙的身体里,所以我们便能隔着千山万水,指挥着那条龙在战场上冲杀,而他却用铁链囚禁了我们,这就是所谓的封龙之术,简直是个笑话。”
江晓俞和周萌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只有震惊。周萌突然转身指着地上的那堆骨头,“那条龙,难道……”
“是的,那就是它。”老人轻轻点了点头,“龙生五百年为角龙,经千年生双翼,而为应龙,但它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这条龙的六感是我们六个人,甚至可以说,我们就是这条龙,我们虽然被囚禁在这,却能借着这条龙的身躯,翱翔在天空与大地之间!”
老人说的激动起来,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但有一天,它在战场上被人斩杀,头颅滚下山涧,最终化为脓血,只有尸体被送了回来。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不久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我已经记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和我们相伴的只有这无边的黑暗与寂寞。”
一番话让人听着都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老人深吸了几口气,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所谓的永生似乎也有界限。”然后他抬起枯枝一样的手臂,指了指周萌站的地方,“我能闻到你在那,来,走近一点,我还有些话要说……”
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周萌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把耳朵凑到老人嘴边。
老人张开嘴似乎是要说话,却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力量,他把周萌背后的衣服扯开了一道口子,狠狠的咬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块血肉被撕扯下来。
周萌飞快的退了回来,举枪指着角落里发了疯一般的老人。好在她并没有生命危险,满嘴鲜血的老人似乎也只是为了这一口血肉,接下来再没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老人面带狂喜,用力咀嚼着,鲜血顺着嘴角渗出来。
周萌用左手按压着右肩上的伤口,疼痛让她感觉到手里的枪重得快要握不住了。她示意江晓俞把枪接过去,侧身的时候露出了背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刺青。
“你这是?”
“你说背上的么?是梵文,镇鬼的。”周萌咬着牙说:“它们在我身体里,但只要我活着,它们就出不来,所以你不能让我死在这……”她用力的把枪塞进江晓俞手里,“出去再说。”
角落里吞咽的声音被黑暗无限放大,老人大笑着说:“他说给我们永生,代价却是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从此无喜无悲,剩下的唯独饥饿与寂寞,我饿了有几百年了吧?,新鲜的肉味道真好啊……”老人纵声大笑,“应龙被人斩首之后没多久,送饭的人就不来了,终究,人还是敌不过欲望啊。”
除了梦到数学考试,江晓俞还做过两种最恐怖的噩梦,一个是被困在粗大的巨石柱顶端,周围是阴沉的天,脚下是白云,站在柱子上朝下望去,也看不清这根巨石做的圆柱到底有多高,没有去路,没有人烟。另一个噩梦则简单的多,身体卡在一个窄小的山洞里,眼前一尺多宽的地方就成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而此刻相比起来,眼前这个老人所遭遇的现实,却比噩梦更令人绝望。
这时候,角落里出现了另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