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在院子里闲着,等瑞茜回来。刚刚发生的事还是让人心有余悸,但一时又都不想提起。
一瞬间的风平浪静,让人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也觉得眼下这地方真的是不错,抬起头,就好像自己独享了四四方方的一片蓝天,踮起脚往南边看,隐约能看见北海的白塔,外面街上略有些熙熙攘攘,就更显出小院里难得的安静。
不一会瑞茜就回来了,坐下揉了揉脑袋:“我刚才好像又睡着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太累了吧,头疼……”
江晓俞和沈语凝对视了一下,然后双手十指相扣放在桌上,故意显得很严肃的说:“姜瑞茜小姐,现在我作为star club的工作人员,建议你和刚才那位先生马上断了联系。根据我们刚才的观察,他的星盘正好和你是相克的,具体来说……”
具体来说四个字一出口,江晓俞就后悔了,具体个毛呀具体,自己懂个屁呀就具体,膨胀了是不是?直想自己给自己掌嘴,赶紧向沈语凝求援。
幸好自己这个搭档有所准备,江晓俞就按着沈语凝的提示接着说:“星盘讲究一个大十字格局,而你和他的星座主星,按照黄道面的角度来说,刚好处在一个三刑会冲的格局上,这样的话,大十字格局中的四颗行星彼此之间会一直维持着牵拉和抗拒的状态,被认为是最不利的凶相,堪称第一恶格。”也顾不上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江晓俞也只能是顺嘴胡说,反正一通云山雾罩的专业话术说下来,显得挺专业就是了。
扭头看了一眼,沈语凝听得皱眉头又撇嘴,看来是错得挺离谱了……
好在瑞茜并不太懂,似乎听进去了一些,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在做思想斗争,内心里天人交战。三人都沉默了一会,瑞茜抬起头来说:“我想好了,虽然还是舍不得,既然所有人都不看好,我看也真的没有耗下去的必要了,长痛不如短痛吧。”
瑞茜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江晓俞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总不能要求自己从哪变出个法宝葫芦来,把妖怪收了回去炼丹吧。而且,显然瑞茜现在也想静静了。
两个人告辞从院里出来,时间刚到中午,晚上七点还要去北锣鼓巷的占星店里上班,中间突然多出了一个下午独处的时间来。
江晓俞请客,俩人先在后海吃了一顿爆肚儿,吃完又绕着后海开始溜达,时间、季节、天气都好,但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拜“阅读空气”这个技能所赐,江晓俞看的出来,沈语凝还有点惊魂未定,心里始终在意着刚才渣男烟雾之中那几条若隐若现的尾巴。
而他自己这一路上想的,则是该学个保命的技能了。能看出别人想说没说的话固然是好,但遇上刚才那种情况,不说英雄挺身而出吧,好歹要有个能立于不败之地的退路。反正不管是打人的能力还是抗击打能力,总得学上一个吧。
绕着后海走了一圈,时间还是早,又往东走到前马厂胡同和豆腐池胡同交界的十字路口,两人看周围有不少咖啡店,就随便找了一个人少的进去了。
坐在角落里,沈语凝左右看看没有人,比出手势问:“刚才那是九尾狐么?”
“我觉得是,动漫里九尾狐的尾巴都长那样。”
听他也这么认为,沈语凝开始斜45度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发愣一样。
江晓俞心里说不好,这个姿势我太熟悉了,何芝诺每次思考数学题的时候都这样,难道眼前的这位大姐也是个学霸不成?
果然让他猜对了,短暂的思考之后,沈语凝开始了自己的推理:“如果刚才真的是九尾狐,那……由此可证,这世界上是有妖怪的,也就是说,那些神话传说里的妖怪,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而最早提到九尾狐的史料是……”沈语凝继续仰视天花板,眯着回忆了一下:“是春秋战国的《山海经》,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然后盯着江晓俞,一脸的求表扬。
江晓俞表情麻木的拍了拍手,其实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刚才完全是基于动漫形象得出的判断,跟随便背诵原文一比,落差之大简直是羞耻感公开处刑一般,简称丢人现眼。而且平常有一个何芝诺就已经觉得人生被歧视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人形数据库沈语凝,江晓俞只能深深的感叹:“对于一个智商不太高的人来说,在这个社会求生真是太艰难了~!”
这还没完,沈语凝的推理还有下半部分:“如果从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有这些妖怪,又已知任意生物群落如果想保证良性繁衍,也就是说不能有严重的遗传缺陷的话,那么种群数量是不能低于500的,再加上生殖隔离,比如说九尾狐和毕方鸟是不能有下一代的,那么……九尾狐这种妖怪能从春秋战国延续到现在,只能说明一件事……”
因为内容太多,沈语凝双手舞得飞快,都快出了残影,江晓俞的技能险些就跟不上了。呃,确切地说,其实就是脑子跟不上了……这时候江晓俞已经有了上课犯困的感觉:“你就说结论吧,过程我明白了。”hin,明白个屁。
“结论就是,现在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妖怪,绝对不只是这一个,只是他们都藏着,不让我们看见。”
江晓俞又一次被智商的差距深深的伤害了,他现在最想干的一件事,就是让何芝诺跟沈语凝联手,算算自己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
但是,这还是没完!江晓俞已经崩溃了!沈语凝斜45度盯着天花板又开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江晓俞心里说:“您记不错,您不用谦虚了,您是人形数据库,我已经失敬了,再这样我要失陪了……”
“嗯,在先秦,九尾狐是吃人的妖怪。而到了汉唐,又成了祥瑞的仙兽。再到北宋的时候,又成了魅惑人心的坏东西。如果这都不是传说,而是真的历史,就像今天我们俩看见的这个。由此可以推断,是有人在有预谋的篡改和掩盖什么,是妖怪自己想掩盖什么秘密么?”
说完伸手把棕红色的头发拢到耳后,有一种将宝剑收回剑鞘般的骄傲。
江晓俞彻底服了,心服口服,沈语凝推理出的这些,重点一个没落下,简直是“考的全会,蒙的全对”,活的学霸。想当初党哥给自己讲这些可是费了不少劲,还气得把自己轰走了一回,现在沈语凝只凭看了那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且逻辑上似乎还挺靠谱。江晓俞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的老母亲魏女士,能把自己养到这么大,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
不过老天爷大体上还是公平的,人只要有缺点就一定有优点,而江晓俞同学的优点就是心大想得开。因为沈语凝的卓越表现,江晓俞端起杯,以咖代酒,毕恭毕敬的敬了一杯,“吨吨吨”干了个见底,还学武侠片里标准的土味儿动作,把杯子倒过来表示自己真的喝完了。
江晓俞心里说,任你再厉害,还不是得做我的助理!又一挥手,对沈语凝说:“走吧,咱们该开工了。”
外面天色渐黑,两个人走到占星club时间正好。换好了衣服,江晓俞看着自己这位无所不知的搭档小女仆,刚刚的自卑感已经全化成了满足感。
晚上来的几个客人都是小情侣问感情的,江晓俞已经有了经验,又加上现在已经摸清了,来的人往往不懂什么,自己只要把他们心里想的说出来,再整几句星座的术语,也就都能对付过去。
到了大约十点半的时候,江晓俞觉得有点累了,看了一眼沈语凝也是面色疲惫。毕竟一早就出了门,还受了不小的惊吓,刚准备趁着没人来放松一下,没想到这时候瑞茜又推门进来了。
两人看瑞茜明显脸色不对,神态表情也不正常,坐下之后也不提任何跟那个渣男有关的事情。只是对着江晓俞不停问问题:“你是还在上学吧?你在哪个学校?你住在哪儿呀……?”
而且问的时候特别慌张,仿佛随时有汗要流下来,不管你说什么,她总是反复问这几句。江晓俞吓的心里发毛,阅读空气的技能却不能从瑞茜脸上看到任何信息,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显然、绝对说的不是真心话,但就是读不出任何东西。
如果非要说的话,江晓俞觉得她现在就像个机器人,只是照着预设的程序运作着,表情已经不是自己控制的了,自然也就什么都读不出来。
两个人看着姜瑞茜,面面相觑,却是束手无策。万幸的是,姜瑞茜坐了一会之后,也没打招呼道别,自己就站起来直挺挺的走了。
都被吓得够呛,比白天看渣男变身九尾狐更觉得吓人,收工骑车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也都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