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气氛直逼《电锯惊魂》的房间里,江晓俞显然睡不着了,他扭头看旁边的阿康,头枕在手臂上,还算淡定,“阿康,你睡了么?”
“还没。”
“你是本地人么?”
“算是吧,我在深圳出生,小时候在这边长大,这几年在深圳读书。”
“哦,我看你来这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小时候我就住在这附近,重庆大厦来过几次,不过没上来这里过。”阿康翻了个身,冲着江晓俞:“这座楼里发生过很多怪事,你想不想听?”
江晓俞这个时候是好奇、害怕、八卦都有一点,心情十分复杂,犹豫了一下。
“你...你说...”
“楼里闹鬼啊……经常有人夜里在走廊看到过世的老人,他们笑着说是回来看朋友。”
江晓俞下意识的一哆嗦,都被阿康看见了。
“哈哈逗你的。”阿康轻轻笑了两声,“其实重庆大厦风水很好的,你放心好了。在寸土寸金的弥敦道,看起来这么破旧的大楼不但没有关门大吉,也没有被人收购重建,还能依旧生意兴隆,是有道理的。”
“风水你懂不懂?”阿康问他。
“不懂,你说说。”
“比如大厦名字重庆两个字,是取的寓意‘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和山城重庆可没有关系。”
“起个名字风水就能好了?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了,重庆大厦的风水命局在于喝形取象。喝形即山水取象之义,源自远古,最早记载于汉书艺文志地形书,后也有《青囊经》,乃相地之宗。《易经》也说,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阿康说的摇头晃脑。
江晓俞是一句没听懂:“哎你能不能说人话,白天是一帮少女心的大叔,晚上是鲜肉少年心里住着一个算命的老头儿,我看我今天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阿康干脆从床上坐起来了:“那我简单说吧,喝形取象就是根据外形,然后给这个地方起个外号,比如一个人很胖,就叫肥仔,这个地方要是看起来像个牛卧着,就叫卧牛岭。”
“那这跟重庆大厦有什么关系?”
“因为重庆大厦的形,取的是一个五鬼运财的风水局。”阿康说着,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五指朝天。
江晓俞听着后背一凉,心想还是回到鬼故事了……
“你看这重庆大厦是由五栋楼组成的,五栋楼刚好对应东方生财鬼张元伯,西方生财鬼刘元达,南方生财鬼赵公明,北方生财鬼钟士贵,中方生财鬼史文业五位神王。五鬼运财就是驱使这五鬼,将别人的财运都搬到布局者的八字命理之中。”
阿康盘腿坐在床上,说起来滔滔不绝:“这还只是风水局,而且这楼里还被人施了法术,所以才能大旺偏财横财。坐为山龙,向为水龙,山龙水龙各立一卦,并依法点卦,依净阴净阳及三爻卦纳甲原理纳入二十四山,把山龙上廉贞所在之向位,将来水排于巨门位上。在阳宅中,使山龙廉贞位开门窗气口,使水龙巨门位有水,此即为五鬼运财……”
“行了你别说了,就算我懂了吧,反正这地方看着破破烂烂,其实……其实实际上特别棒对吧。”江晓俞越听越糊涂,有点犯困了都。
“嗯,反正就是五个鬼不停往大厦里搬钱,山龙水龙一个是水龙头,一个是水桶,水积满了就是财。不过五鬼运偏财,见不得光,所以这里都是偏门生意,躲在暗处的,这座楼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黑道大哥。”
说起黑道大哥,江晓俞终于能搭上话了:“就是古惑仔呗,来之前我把全套都看了,山鸡丧彪大B哥,那个演的真实么?”
“真实啊,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不过我听说,这座楼里的大哥,运数都不长久,除非见好就收早早金盆洗手。”
“这个有什么说法么?”
“我猜啊……”阿康一手摸着下巴,缓缓的说:“你看这五座楼都是十七层,其实一、四、七在阳宅风水里都是不吉利,他故意这么建就是为了维持运财的五鬼。因为对人不吉利,对鬼却是大吉,小鬼工作起来就能法力充沛。但财终究是运给这栋大楼的,人要跟楼争财,就难免会有些摩擦……”
到头来又说成了恐怖故事,江晓俞听起来好像这楼是活的,自己已经被吃进肚里,还是细思极恐。“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些?”江晓俞也翻了个身,手掌托着头看着阿康。
“你不知道么?在香港做风水师好赚钱哒!早晚我要把师父那些都学过来,将来我也要赚大钱!住豪宅!开豪车!喝红酒!”阿康说的咬牙切齿。
“你还有师父呢?”
“当然了,要不你以为这些是学校教的哩?”
一不留神,江晓俞感觉自己已经落在了下风,明明应该是前辈学长,现在却只有听训的份儿了。俩人又聊了会,迷迷糊糊各自睡着了。
夜里江晓俞顺着阿康讲的故事就开始做梦,自己跟东南亚的黑帮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打起来了,孤身一人勇闯龙潭,到了黑帮总部一出手就是熊熊烈火,结果把大楼点着了,熊熊烈火封住了退路,自己也憋在火里出不去。
把自己急醒了,后背全是汗,就听见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然后有个女孩呼喊的声音。咖喱味的英语是印度人,说话咕嘟咕嘟的像是东欧人。一会声音没有了,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后半夜又被吵醒了,隔着天花板听见楼上在搬东西,“咣当咣当”的声音很大,应该是搬家具的声音。根据江晓俞比较抱歉的英语听力,感觉楼上喊的是“water”和“shit”,他猜这有可能是管道堵塞,黄金汁水逆流而上喷涌而出,从马桶里倒灌出来……
果然,一会儿就有悠长连绵的气味传过来了,隐隐约约却挥之不去,让他想起小时候有一年下大雨,学校的化粪池爆炸,混合物淹没了整个一楼的地板,女生都吓哭了。入党的老师们临时组成冲锋队,背着女学生撤离教学楼,晚上半个小区的人都在一遍又一遍的洗脚,第二天窗台上晾着的都是刷过的鞋……
好在并没有绑架、斗殴、枪击之类的恶性事件发生,还算风平浪静,只有天井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但江晓俞听不出里面的感情色彩。
这一宿睡的极其不踏实,江晓俞醒了看阿康还在睡,偷偷打开书包看了看江毛毛,也在呼呼大睡中。
他感觉天快亮了,干脆起来想看看窗外。没想到推开窗户只能看见天井里的一片漆黑,零星有几扇窗透着亮光,有的白亮刺眼,有的昏黄委婉,有的粉红怡人。
其实江晓俞除了爱看星星,就爱看别人家窗户,每一扇窗就是一段人生,而整个重庆大厦至少有1000扇窗户,据说每晚有4000人以上在这留宿,一想起这4000人背后无尽的可能性在这里交织,江晓俞就觉得有点兴奋。
说不定哪个窗户后面就是东南亚派来的国际杀手,正搂着印度小姐姐抽着烟,为了杀人灭口寻找另一个巴基斯坦失足少年,而这个失足少年又认识了某个非洲来的二道贩子,他们在重庆大厦下面的商铺里批发了好多国产手机,带回到非洲卖到埃塞俄比亚。然后这手机带着自己呼吸过的空气就到了自家老江的某个非洲同事手里。
江晓俞使劲把身子探出窗外,才从天井上面看到一丝亮光,看来天确实快亮了。这时候旁边不知道是A座还是E座,有扇陈旧的窗子打开了,一个金发的东欧面孔女孩探出头来,远远的和江晓俞对视了一眼,白色吊带有一边已经滑落肩头,温柔呼之欲出。一瞬间,又被后面一只手轻轻拉回去了,窗户关上,里面是昏黄的灯光。
江晓俞马上又脑补出了一段浪漫爱情故事,还有两个分支结局。其中habr /br /y ending是自己单枪匹马救出了被绑架的女孩,并意外得知少女是被封印的妖族使者,还是俄罗斯贵族什么司机家的后裔,从此自己就入赘伏尔加河南部的一个城堡,当起了俄国人的女婿。
正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江晓俞听见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是一个人,而且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是这间么?”
“是,就是这间!”
然后有人猛烈的敲门,“开门,快开门!”
江晓俞正慌神儿,床头的手机又响了,吓了自己一跳。
这时候阿康也被吵醒了,揉揉眼睛就要去开门,江晓俞刚想拦他,阿康说:“你没听出来么,敲门的是李团长。”
江晓俞一愣,拿起手机,电话是党哥打来的。
“我跟你们说,不好了出大事了!”李团长带着几个人一进屋就开始说,神色慌张。
“出大事了江晓俞,这事现在你不能不管!”党哥在电话里说。
江晓俞干脆把电话按成了免提,“来一块说吧,反正人都到了。”
“那我说吧。”团长自告奋勇,“刚刚得到的消息,我们的小天使***偷偷出去买零食,被人绑架了!三晒说,这事让你处理。”
一群人看救星一样盯着江晓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