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六耳
孙悟空孤身一人走到水帘洞外边,看到洞边横托出去的大石头上,正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只猴子。
猴子便是六耳猕猴。六耳猕猴此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貌,六只尖尖的耳朵分别排列在脑袋的两侧,身高与孙悟空相差不多,上半身裸着,下半身围着一只宽大树叶编制成的草裙,透着一股自然气息。
六耳猕猴双手抱腿坐在大石头上,从里面望着洞外直冲而下的瀑布,一动不动,任凭从瀑布中四溅的水珠在浑身胡乱的拍打,一身金黄的猴毛也被打湿,贴在身上。
孙悟空静静地走上前去,在六耳猕猴身边站定,也学着其动作一模一样地蹲下。
六耳猕猴早便知道孙悟空的动作,却没有看向孙悟空,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孙悟空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六耳猕猴,率先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为什么不进去热闹热闹?”
其实孙悟空属于明知故问。当年孙悟空护送唐玄奘西天取经的路上,这六耳猕猴曾变作孙悟空的模样,打昏唐玄奘抢走经文和通关文牒,期望着自己前去西天取经,这也是唐玄奘师徒四人西天取经路上九九八十一难的其中之一。
这些都暂且不表。重点是当年六耳猕猴变作孙悟空的模样打昏唐玄奘后后,曾来过花果山。当时花果山的猴群都以为六耳猕猴是真的孙悟空回来了,当然一心听其命令。所以六耳猕猴找了四个小猴子分别变作唐玄奘,猪八戒,沙悟净和白龙马的样子,想要自己成立一个取经团队。
后来沙悟净找到花果山,见到此景,一怒之下打死了变作自己模样的小猴子。再后来真正的孙悟空回到花果山,也跟六耳猕猴大打出手,甚至一直闹上西天灵山,面见如来。
如来见状,道破六耳猕猴的真正身份,将其扣在金钵盂之下,孙悟空直接将其打死,当时在场的其他佛门中人还甚是惋惜。
其实,孙悟空并未将六耳猕猴打死,而是将其打成重伤,落到花果山中。六耳猕猴被孙悟空打得施展不出法力,又落在花果山的猴群之中,只能听之任之。
幸好孙悟空后来前往花果山嘱咐了一番。所以花果山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虽然对曾经欺骗了他们的六耳猕猴气愤不已,却仍旧看在孙悟空的面子上没有对六耳猕猴做什么,甚至助其将伤养好。
不过猴子们虽然饶过了六耳猕猴的死罪,那是美猴王孙悟空的嘱托,不能违反。可猴子们却一直对六耳猕猴没甚好感,平日里没有给其丝毫好的脸色,只供给他饭食保证六耳猕猴不被饿死,却绝不与他有什么交谈来往。
按理说,六耳猕猴养好伤后,大可以一走了之,甚至在花果山大闹一番。可偏偏六耳猕猴却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花果山里,时不时地还出去摘些野果子,或捕捉几只野物回来送给猴群。
一来二去,猴群对六耳猕猴的态度也稍有改观,虽然仍旧对其保留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却没有再冷目相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六耳猕猴也毫不在意,自己不知从何处编了一只树叶裙,褪下一身战甲,看上去与普通小猴子相比除了脑袋上长着六只耳朵,加上身子高大了些,其他地方毫无二致。时间久了后,六耳猕猴更像在猴群中的一只特立独行的孤单猴子,丝毫没有之前与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的睥睨霸气。
由于六耳猕猴一直没对猴群做出过什么伤害之事,还经常帮猴群划拉些吃食。所以猴群的四位实际领导人,马、流二元帅和崩、巴二将军,也就由得他去,不理便是。
可如今孙悟空已经成佛归来,却不可能也如其他的猴子们一样,视六耳猕猴如空气了。
孙悟空投出的问题,犹如石沉大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
半晌后,六耳猕猴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当初没杀了我?”
六耳猕猴的声音与孙悟空相比,稍有些粗哑,可能是平常不说话的缘故。
“为什么要杀你?”孙悟空反问道。
六耳猕猴听到孙悟空的话,明显一愣,而后接着说道:“我打伤了你的师傅,还抢走了所有东西。甚至来到花果山,骗了这些善良单纯的小猴子们,想要代替你前去西天取经。差点让你和唐玄奘师徒决裂,你不恨我?”
“为什么要恨你?”孙悟空又是瞪着眼睛反问道。
“我……”六耳猕猴被孙悟空的态度搞得懵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悟空狡黠地一笑,挑眉说道:“你会七十二变,还会筋斗云。俺老孙身上的能耐,你这个小子一点不差全都有。有人猜你是俺老孙的二心,其实俺老孙心里才跟明镜儿一样的明白。你,不过是俺老孙的小师弟罢了。”
孙悟空话音刚落,六耳猕猴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孙悟空“哈哈”大笑,笑够了之后,拍着六耳猕猴的肩膀,说道:“世人皆说,猴精猴精。俺老孙是个猴子,当然精得很。小师弟,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耳猕猴这才将一切和盘托出,说道:“其实,其实……我确实算是你的小师弟。当初我投在师傅门下后,师傅跟我说我有一个师兄,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而且师傅说师兄你也是混世四猴的其中之一,灵明石猴。所以我一直对师兄你满心崇拜,也稍有不服,便苦苦哀求师傅他老人家把当初传授给你的法术全部教给我,我也要做到跟你一样的地步,甚至我也要大闹天宫,在三界之中留下赫赫威名。”
所以,六耳猕猴的师傅便将七十二变,筋斗云等心法神功全部传给了六耳猕猴,还把孙悟空的一身行头按原样全给六耳猕猴做了一套,随后甚至送了他一根棍子,唤作“随心铁杆兵”。随心铁杆兵从外表看上去与如意金箍棒一般无二,甚至功能重量都一模一样。
最终,师傅将六耳猕猴如同孙悟空当年一样,逐出师门,还逼着六耳猕猴不能透露半点关于自己的消息,否则便要将其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其万劫不得翻身!
甚至逐出师门时的威胁话语都与对当年孙悟空所说的一模一样。
待学会一身本领出来后,六耳猕猴便要先找到师兄孙悟空,后来终于得知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下五百年,当时正在护送唐朝和尚唐玄奘前往西天取经,得万世功名。
六耳猕猴没想到,自己的榜样师兄,如今竟然甘心做一个普通取经人的弟子,跪拜神佛。
于是六耳猕猴找到了唐玄奘,本想与孙悟空分个胜负,嘲笑其本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现在却要做此等苟且之事。不料当时唐玄奘与孙悟空师徒关系闹崩,六耳猕猴便趁机打昏唐玄奘,抢走师徒几人的所有行囊,来到花果山扬言要自己前往西天取经,本意便是坐等孙悟空出现。
再然后,六耳猕猴便与孙悟空从花果山一路打上西天灵山,面见如来佛祖。见到如来,又听闻如来准确地挑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六耳猕猴才明白自己远非如来的对手,想要逃走。可为时已晚,如来先发制人,将六耳猕猴扣在金钵盂之下,现出原形。
六耳猕猴此时一身本领已被如来封印,本以为孙悟空会将自己直接打死,不料却被打落花果山,被猴群救下。
后面的事情,便如前面所说,直到现在。
听完六耳猕猴从头到尾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孙悟空有一个片刻的失神,眼前出现一个老道士模样的身影。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那名老道士端坐在台上,笑看着囫囵套着人类衣裳的猴子,歪歪扭扭地走入殿内,双手作拱,对自己拜了拜,说道:“老神仙,俺想学些本领。”
相比于那时候一只刚刚入世,一身稚嫩什么都不懂的小猴子。自己现在已经是成了佛身了啊。
孙悟空回过神来,感慨了一下,问道:“小师弟,师……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
六耳猕猴先是一愣,而后明显透露出悲伤的情绪,安静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师傅早便将我逐出师门。不许我回去看他了……”
孙悟空轻叹了口气,而后抓着六耳猕猴的手腕,说道:“走吧,跟我进去。”
六耳猕猴本来还有些抗拒,可禁不住孙悟空的力道,只好由着其带着自己起身走入水帘洞中。
孙悟空抓着六耳猕猴一路走到洞中间的石椅上,大声清了清嗓子,待所有猴子安静下来后,说道:“这是六耳,俺老孙的小兄弟。以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六耳就是咱们花果山水帘洞的长老了!”
全场所有的猴子尽皆愣住。还是崩将军先反应过来,大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六耳长老敬酒啊!”
场面再度活跃起来,好多只小猴子连忙窜到六耳猕猴的身子上挂着,还有几只胆子大的甚至捏着其六只尖尖的耳朵翻来翻去地瞧着。
单纯的猴子们,此刻终于彻底接纳了这名新成员。
六耳猕猴看着面前来敬酒的猴子们,由心地笑了起来,接过一只斟满美酒的石碗,高举着,豪迈一笑,大声说道:“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