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极王宫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就俗世王朝而言,传承已经颇为久远了。
主殿前站着几位神威军护卫,身披雷纹黑甲,肃穆而立,在明烬肆无忌惮的目光之下巍然不动,仿若一尊尊冰冷的石雕。
明烬绕着一位神威军转了一圈,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
他的举动令一旁的提灯侍卫很不安,很担心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神威军手中的长枪捅个窟窿……天,他想做什么?他竟然伸手了……
“瑾七公子。”
就在侍卫感觉心脏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大殿的门打开,一位宫装女子走了出来,“公子,请随奴婢来。”
明烬收回手,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朝女子微微躬身,含笑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诚惶诚恐的低头退了两步,“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王身边的侍女,您叫奴婢冷杉便可。”
这般说着,伸手做请,“公子这边请。”
冷杉并没有带明烬进入王殿,反倒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她走得很快,时刻保持在明烬前方一丈远的地方,没多久就到了一片园林。
明烬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倒是很好奇那位星极王到底想做什么。
“呜~~”
明烬听见风声中传来一丝异样,停下来侧耳听了听,“冷杉姑娘,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冷杉姑娘?”
明烬再转过头来,却发现前方的回廊空荡荡的,冷杉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他四下里张望一番,没找到冷杉,倒是那戚哀的哭声愈发的清晰了。
“呜呜~呜~”
子时已过半,周围黑沉沉的万籁俱寂,呜咽的风声中,树影摇曳,假山重重,远处的明灭的灯火像是永远都到不了似的,令人恍然间犹如身处鬼蜮。
只是,对于闯过九幽之下的明烬来说,便是进入真正的鬼蜮也只会说一句,不过尔尔。
他循着哭声找过去,穿过一片花园,就见眼前出现一座湖,零星的点缀着几丛幽蓝的睡莲,在月光下摇曳生资,若非那哭声太过凄惨,倒也不失为一番胜景。
湖中架着一座略古朴的木拱桥,桥上站了个白衣飘飘的人影,披头散发的,正低着头抹眼泪,长长的衣袂挡住了脸,很能令人产生某些可怖的联想。
明烬走近了,伸手拍了拍白衣人的肩,结果,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大叫了一声——
“鬼啊——!”
白衣人惊得跳了起来,竟直接栽了下去,幸亏明烬眼明手快,一把将他的手腕给拉住了。
“呜啊啊啊……我要死了!救命啊!!”
明烬被吵得脑仁疼,轻斥了一声,“闭嘴。放心,还死不了呢。”
白衣人顿时安静下来,“我没死……你是什么人?竟敢谋害本公子!本公子就知道,你们都要杀我,你们都要我死。”
明烬:“……”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如果想杀你,就不会拉你了。好了,你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不行!”
白衣人却断然拒绝,竟可劲儿挣扎着挣脱明烬的手,“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救!你让我死,本公子不想活了!”
明烬不由得暗自感慨:又遇着一个不要命的,这个还不讲理。
不过,白衣人可没工夫等他感叹。
这人看着身上没有二两肉,却很有些份量,决然之下的力道颇重。明烬一时间差点真让他挣脱了,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他。
却不料,他大半个身体刚探出去,身下的栏杆就发出“咔”地一声,断了!
“噗通——”
月光下蓬起巨大的水花,几片残花散落在荷叶上,摇曳着水珠。
没一会儿,湖边冒出两个脑袋,明烬拖着已经晕倒的白衣人游到岸边,帮他做了个心肺复苏,见他吐了水,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白衣人大概也就二十五岁左右,看着却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眉眼间郁结不散,眼底残留着厚重的黑眼圈,双颊瘦的略凹陷,显得颧骨略略凸出,给人一种阴沉之感。
明烬躺了会儿,问道:“兄台贵姓?半夜独自至此,可是遇着伤心事了?”
白衣人醒来之后就看着夜空发怔,沉默了好半晌,就在明烬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开了口,道:“你不像是他们的人。”
明烬问道:“他们是谁?”
白衣人道:“长老会,他们都要我死。”
明烬不解,问道:“长老会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白衣人像是被激怒了,起身瞪着他,“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你们都以为我疯了。本公子没有!”
明烬盘腿坐起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信你。”
月光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温和而平静。
白衣人的心也似平静下来,“真的?”
明烬点头,“我还认识一个人,总觉得周围所有人都要吃他。旁人都以为他是疯子,其实那本身就是个吃人的世界,只是世人都被仁义道德的谎言给蒙蔽了,只有那一个人醒过来,看到了人吃人的真相。”
白衣人蹲下来,颇急切的问道:“那后来呢?他怎么样了?被吃掉了吗?”
明烬还未回答,就听见对面传来冷杉略急切的喊声——
“瑾七公子?您在哪里?”
白衣人被吓了一跳,“他们来了!他们杀我来了!”
他本想逃跑,却被吓得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的朝一旁的树丛中爬过去,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像只受惊的刺猬。
“瑾七公子!”
冷杉终于看到了明烬,回头对几个侍卫道:“找到了!瑾七公子在对面。”
明烬朝几人挥了挥手,低声道:“这天下也有很多人想要我死,不过,我偏偏就不死,呵,本君气死他们。”
他说完,朝木桥那边走过去。
冷杉带着侍卫迎过来,见他浑身湿透,不由得一惊,“公子这是怎么了?”
明烬笑笑,道:“在下见这荷塘月色,忍不住诗兴大发,一时间太过兴奋,恍然间看见月下美人,正想去追,就掉进水里去了。”
说着,朝一旁垮塌的栏杆看了一眼,略愧疚道:“撞坏了栏杆……这个,要赔吗?”
冷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见他看过来,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镇定下来,道:“公子,奴婢带您去更衣。”
一群人远去之后,树丛后面的白衣人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朝湖对面看了过去,眼神略带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