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烬醒来之时,太阳已经照到床头了。
幽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枕边留下了一朵洁白的小花。
他拈起那朵花,起身走到窗口,却发现院中的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位头戴白玉冠的年轻男子,面前摆了一张棋盘,正低眉凝思。
明烬昨晚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也没听冷杉说起这院子里还住了其他人,不过,只听“群英殿”这个名字,也知道这里定然有不少“高人”。
他正想着跟那人打个招呼,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却是小厮听见他起床了,送了热水和衣服进来,道:“小的阿吉,是群英殿的内务总管。”
明烬点了下头,洗漱之后,随手拿起那件衣服瞧了瞧……手感倒是不错,是件宽袖对襟直领锦袍,绿色的,还绣着几支竹叶……跟一棵大白菜似的。
他问道:“我昨晚换下的那件衣服呢?”
阿吉闻言连忙跪下,道:“公子恕罪,小的见那衣服都破了,就给……扔、扔了。”
明烬往旁边侧了侧身,道:“起来吧。扔了就扔了,我不过随口问一句。”
阿吉松了口气,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上前帮他穿衣服,道:“瑾七公子,王上见了一定非常欢喜。”
明烬像是没听见一般,扬了扬下巴,问道:“那人是谁?”
阿吉抬头,循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瞧了一眼,垂眸回道:“那是文澈文公子。文公子好棋,对着棋局一个人能坐一整日。”
明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手系好腰带,行至窗边,直接翻窗出了门,全然不顾身后阿吉急切的喊声,朝文澈那边走了过去。
他本只是好奇,但在看到那棋局的时候,却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文澈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望他,神情带着几分愠怒。
明烬拱手见礼,“抱歉,在下只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这副棋局。”
文澈微微皱眉,看了看眼前的黑白棋局,又再次打量了明烬一番,“你也知道荧惑棋局?”
荧惑棋局?
明烬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荧惑守心,天下崩乱。倒也算贴切。”他说完,俯身,拾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文澈本对他的莽撞之举颇为恼火,但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一子竟将原本困在白子中央的黑子都给盘活了,而原本气势巍然的白子,竟犹如风中沙塔一般,显出几分溃散之象。
“文公子请恕罪!”
阿吉终于赶了出来,见到刚刚那幅场景,心脏差点没跳出来,连声告罪,解释道:“文公子,瑾七公子是昨晚才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望您不要怪罪……”
他话音还未落地,却见文澈骤然站了起来,朝明烬喊了一声——
“兄台请留步!”
明烬已经转身离开,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只传来一声略悠长的叹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文澈目光怔然,喃喃的吟着这两句诗,若有所思的回头,再次看向眼前的棋局——
这是扶阳岛流传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棋局。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还没有星极海域,东海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扶阳岛。
那时候,人族与妖族正在打仗,双方都早已忘了战争因何而起,却在战争中一次次的加强了彼此之间的血海深仇。
那时候,东海是水妖的领地,生活在岛上的人族则是大海上最低等的奴隶。然而,东海的统治者是个暴君,妖族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后来,从中州大陆来了两位修士,一个人族的修士,一个妖族的修士。这在那个年代是极为怪异的组合,然而,正是这对本该是仇人的修士,联手打败了统治元婴级妖修,解放了这里的人族与妖族。
自此,东海,成了辰元界第一个人族与妖族携手共治的地方。
传说,那位人族的修士是个阵法师。
当年扶阳岛的人族曾请求他留下来担任岛主,因为他们担心新上任的统治者会重蹈覆辙。
可是,那个人族修士拒绝了,只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局棋。
这便是荧惑棋局的由来。
传说,那张棋盘是一件能够战胜化神修士的法宝;传说,棋局蕴含着阵法之道的真谛,破解了棋局,便能够成为东海之主;也有传说,棋局之中藏着能够拯救扶阳岛的秘密。
因为太过遥远,也因为东海历经了弱水之祸,沧海桑田,即便是扶阳岛的修士也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
事实上,所谓的荧惑棋局,只是明烬与乌跳跳对弈的一局棋而已。
乌跳跳啊……
明烬觉得,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那家伙若是来了星极海域,都一定会来见一见星极王。
“瑾七公子,刚刚真的吓死小的了。”
阿吉领着明烬往殿外走去,想起刚刚的事仍旧略后怕,也略惊奇,“瑾七公子是第二个碰了他的棋子却没有挨骂的人。”
明烬问道:“第一个是王上?”
阿吉摇头,“是齐公子。”
明烬道:“齐公子也住在这里?想必也是人中龙凤,在下倒是很想见他一面。”
阿吉略踟蹰的点了下头,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拉了他的胳膊一把——
“当心。”
明烬刚拉着阿吉往后退了半步,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
“咚!”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树上掉下来,砸落之时隐隐能听到骨骼开裂的声音,躺在地上的人哼哼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这是碰瓷的来了?
明烬正困惑时,闻到了一股略熟悉的味道,耸着鼻子往前走了几步,“原来是个酒鬼。”
黑衣人乱糟糟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衣衫凌乱不堪,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摔晕的还是醉死了。
“陆公子?!”
阿吉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伸手拍着黑衣人的肩膀,“陆公子,醒醒,陆公子?”
明烬道:“别喊了。醉成这样,叫是叫不醒了。”
他半蹲下来,帮着将人翻了个个儿,问道:“这位陆公子又是什么人?”
阿吉道:“陆公子全名陆长生,是个武学天才。”他见明烬正在探陆长生的脉,问道:“瑾七公子懂医理?”
明烬道:“略知一二。”
他又捏了捏他的骨头,略诧异,“这位陆公子骨骼清奇啊,不愧是武学天才。不过,即是天才,何故如此借酒浇愁?莫不是练的醉拳?”
阿吉迟疑了下,解释道:“三年前,他去过一趟朱雀斗法场,回来之后就一蹶不振,再也不练剑,整日饮酒,一天难得见到他清醒的时候。公子,这是陆公子的伤心事,您可千万别挡着他的面提啊。”
“知道了。”明烬起身拂了拂衣袖,“走吧。”
阿吉睁大了眼睛,“可是,陆公子……”
明烬道:“放心吧,这位陆公子一看就是个命硬,甭管怎么作都死不了。等他醒了自己知道回去的,快走吧,王上还等着呢。”
阿吉:“……”
您倒是还记得王上等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