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那一盏灯照透了一整个春天,一身嫁衣红遍了一整个世界。“林小姐,我来了。”嬴涟殇似乎并不以这仪式为意,不仅衣裳不换,头发也依旧凌乱,推门进来说:“如果你不愿意,只喝交杯酒就好了,我们都是女子,又不能真的如何,来吧。”
“你还想如何不成?”林芙吟坐上床边,执起酒杯,嬴涟殇却说:“何必那么严肃!我们坐在窗台上喝,成不成?或者到屋顶上去喝,我喜欢屋顶!”说着,真将她拉出门,一跃上了屋顶,展臂将她右手一挽,几声轻笑,仰头喝着美酒,酒从她颈上滴下,落地有声。
林芙吟其实早将那酒折在花坛里了,趁她仰头闭眼时,从袖口里摸出一支发簪,抬手就要弹出去。那发簪对准嬴涟殇的眉心,“嗖”地飞去,紧接着,林芙吟将头上几支簪子扯下,一并发了出去!那发簪正如流星,连续射去时,嬴涟殇将酒杯一转,“啪嚓”声响,被一枚发簪打碎。林芙吟才要叫声“不好”,就见嬴涟殇甩下“拨琴”,把发簪尽数拨开!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嬴涟殇冷笑三声,再看那些林芙吟本来安排在各处的部下,也尽东倒西歪。林芙吟见势不妙,从屋顶上跳下,往闻人杰的住处逃去,嬴涟殇本想拿不知情的林冽做要挟,但走到他门前,却长叹一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屋里。
电话响了。那古董电话,声音极其刺耳,嬴涟殇接起来,果然是闻人杰:“嬴涟殇,林芙吟究竟把你怎么了,你要这么对待她?她一时冲动,值得你这样逼死她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把嫁妆都给了你,你就这么不宽容?”电话里隐约有林芙吟的喘息声。
“我是辅政王,在当时,我只是把她看作一个刺客,一个敌人,凡刺杀我,就是叛我后秦,必杀!”嬴涟殇半分不让,更让闻人杰恼怒:“得了吧!你不清楚吗?在你的国家,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奸贼,随时想反乱的王爷,要杀你的人多了,他们不是刺客,是勇士!”
“那么,你想杀我吗?”嬴涟殇直剌剌地问出这一句,重重咬了“你”字。闻人杰愤然将话筒摔在桌上,对着话筒喊:“你听好,要是你不放过林芙吟,我闻人杰就要与后秦为敌,集合三界火宅全部力量,不灭你后秦,永不罢休!”“小魔头,喂,回来!”嬴涟殇知道他发怒,“至少回一下头,你在想什么,快告诉我,回来,怎么越走越远,我赶不上,再也赶不上!……我不会放弃,就算是我赶你走的,是我赢了!”她声音微弱了一阵,又渐渐坚定起来:“小魔头,你要灭后秦,我是辅政王,水火不容,若你执意,我就以退位成全你!”
闻人杰听着这古旧电话“嗡嗡”的电流声,却没辨清嬴涟殇究竟说了什么,起先只感觉她似乎很努力地在与自己对话,拼命要表达,最后,只听闻两字“退位”,抓起话筒扣上,自言自语:“由便你!你就是不做王爷,不觑皇帝之位,为了芙吟,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他正说着狠话,一眼从窗户口撇见了林冽,他好像是匆匆赶来,不知林芙吟生死如何,寂静等待。“正好,借这个机会,也和他说个清楚!”闻人杰对芙吟说句“你先等等,这里安全”,扯开门,大步流星踏了出去,喊住林冽:“林国主,芙吟在我这里!”
林冽面露欣喜之色,就要进门去瞧,闻人杰却是伸臂将之拦住,以冷淡并略带敌意的语气道:“林国主,本来这是芙吟与嬴涟殇的事情,但她既然愿意到我这里躲避,是不是就说明了什么?我、你还有她的事情,也该说个清楚,有所了结了,是不是?”
林冽早听出他话中含义,不卑不亢低头说:“闻人少侠,我们的关系,还没紧张到那个地步吧?不过,二马不能同槽,何况是两个男人。她与我的婚姻,是三界火宅的命根,不能动摇,你要怎样,可以直说。”闻人杰斜着眼道:“一个组织,要靠婚姻来维系,也未免窝囊了点!她愿意怎样,就是怎样,组织存亡,是你这大男人的事情,还想依靠她不成?”
“她是老国主之女,延续后周血脉,国家兴亡,她怎能推卸责任?”林冽虽是温和,但在国家大事上,也分寸不让。“若是一个国家,一个组织要靠某个人来挽救,恐怕离灭亡也不远了吧!”闻人杰被他的坚定激怒,拦在林冽同那门窗之间,半步未退。
两人终于提到了最不能提的事情,不论他们过去如何粉饰,真到争夺之时,却是无论如何也太平不起来的。闻人杰假装要出剑,另一只手却向胸口的枪摸去,林冽早看透他的动作,手指动了一动,微微抬起,小小庭院,水流溶溶,叶落有声,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为我打起来了?”林芙吟忽然从门内走出,青丝依依,白衣粼粼,言语中那妖女般骄慢自傲之气,顿时将这局势松缓下来。“你来了?也好。”闻人杰占了先机,“我们不如让林小姐自己选吧!我这里还有在楚城禁地里,所抓取的林冽先生之物,这只猫眼石,想来也是你们所钟爱的宝贝,我把它交给芙吟,你愿意选择谁,就把它交给谁,岂不公平?”
说完,闻人杰捉起林芙吟轻握着的手,将猫眼石放在其中,并对林冽得胜似的一笑,仿佛已是胜券在握。林芙吟却没有他那样肯定,紧紧盯着手中那光华内敛,珠彩熠熠的猫眼石,先望了闻人杰一眼,手臂轻颤,紧接着,将头一回,竟落下眼泪来。
“小泪人,别逼迫自己选不乐意的那个,追随自己的心就成。”闻人杰有些不确定起来,见她流泪,难道是要弃儿女情,选家国义?他见芙吟仍是迟迟不动,急了:“管什么家国大义,管什么民族存亡,管什么规矩方圆,只要有情,那些你全可以不顾!”
林芙吟几乎要捏碎那宝石,却听见院墙外有人喊:“我来告诉你!”转眼就见嬴涟殇似羚羊一般跃来,站到她身边:“林小姐,你在名义上已与男装的我结成夫妻,喝了酒,你若是不想让这件事传的龙江南北皆知,你就选林冽,否则,我是不会饶过你们三人的!”
闻人杰知道,嬴涟殇万分惧怕自己与林芙吟结合,共同对抗后秦国,使她陷于困境,想到她如此自私,不免大怒:“嬴涟殇!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芙吟,别犹豫了,让她好好看看,我与你,不是什么诡计就能破坏的,把那石头给我!”
嬴涟殇扭头笑着:“你是‘自家人’?好像就连我,都比你有资格!芙吟,给林冽!你与闻人杰有情,我干涉不了,但在大事上,你必须同林冽一起。要么,你也说说,你为什么不给闻人杰?”林芙吟伤心道:“那还用说,他与你做交易,出卖了我!”
嬴涟殇心说,难怪如此,原来这事是被这丫头知道了。闻人杰听闻此语,什么也解释不出,只思忖,到底是谁,偷听自己与嬴涟殇的对话?“家国大义,你必选林冽,个人私情,我却相信你与小魔头。我和他是兄弟,拿你做交易之事,也是我所提出,实在是对不住了!”他听见嬴涟殇的话,转头就见她半跪了下去,低头在林芙吟的脚边道:“抱歉了!”
“林小姐,是我和小魔头对不起你,我代他一跪,望你原谅!”谁也不信,嬴涟殇将国事与私情分的如此清晰,既能气势汹汹逼芙吟选林冽,又舍弃尊严跪在尘沙之中。“是你?”林芙吟恨恨骂道。“是我。”嬴涟殇将所有的责任尽数揽在身上,“请不要责怪他。”
林芙吟点头:“我就知道,闻人哥哥绝没你这么无耻!”说着,弃她于不顾,返身回房,闻人杰也跟上,他本来就恨嬴涟殇强“娶”芙吟,这次看她下跪,也算解气。林芙吟将门闩扣上,小声道:“杰哥哥!我们逃,我可以为你,舍了家国组织,你也为我而能放下吗?”
闻人杰正待问,如何才能逃脱,林芙吟就道:“你所住的这客栈,这房间书柜下有一处暗道,正连着龙江对岸的出口呢。”闻人杰凑去一看,果然不假,转念一想,若自己带她逃,也正能暂时缓解自己对嬴涟殇所说,集合各路力量谋反后秦之事,这样就遂了嬴涟殇的心愿。想到这里,他不禁打起了个寒战:逼走自己与芙吟,会不会是她的安排?
来不及想更多,林芙吟道了声:“快走吧,冽哥哥就要进来了!”先将闻人杰推入只能容一人的暗道,自己也随后钻下。暗道里三步一盏长明灯,不仅是明亮如日光,都让人有些燥热。林芙吟在前带路,洞口外穿来林冽的声音:“芙吟,芙吟,你躲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