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烁烁桑叶,生生相思,
许我千年,允我共死,
视生若死,谓之君子,
视死如生,谓之英雄!“
山崖上这美貌少女唱着《桑叶》,声音虽娇嫩如丝,却别有一股浩荡之气,想来绝非凡人。更难得的是,她身后不是那渔樵耕作,而是各大门派,一一聚齐,高位弟子,鳞次栉比,掌门高手,环布占满,竟是那各派旗帜卷起了狂风,而不是风卷起了旗。
少女身着火红衣裙,煞是动人,年龄却不过十五六,青葱之中虽显纯真,却已是妖娆艳丽,头上别着一圈珊瑚珠,每一粒又有一串垂下,与那火红头发缠绕。最引人的,却是那一双如花笼雾的眼,眼瞳红色,红的自然风情万种,又别有一丝煞气。
正这唱歌的时候,雁南山派至清道长已占了头位,将袖一提,向身后道:“今日既然来了,贫道并不想抢功劳,只不过要教训个蝼蚁般的小组织,各位高贵,就不需抬手动气了。”
他手下白衫众道士未等众派发话,就唱和起来:“至清无鱼,至察无徒;人间风流,不能容武;武道至纯,武者不污;至清何清,武林之主!”
这乐音似乎从一处发出,又似乎出自千万人胸中腹内,那雁南山众人齐生唱起,排起阵势,这些人虽不多,刹那将这里尽数占据,这小小崖上,竟是白的一片干净。
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道长好气派!以我们的阵势,别说这小小组织,便是天下,能赢下我们的,能有几个?”话音才落,众派的还来不及恭维,就从斜刺里爆出一声:“天下能赢你们的人极少,可未必不是我!”
这一声出来,震的各人纷纷向来处看去,少女回过头,叫了声:“闻人哥哥!”忽来一声惊红尘,果然那处有少年!这少年一身深紫,腰间袖口缀红色回纹,一领通红的小披风,左手持枪,枪也是红紫相间,那紫色近乎漆黑,气势凌云,隐隐有逆天之势。更有说不尽的容颜俊美,一双眼睛里,似乎含着世间无限悲欢,那最是深深、深深处,更让人心生畏惧景仰。
“闻人杰?”道长问的不无轻佻。此人是这组织“三界火宅”中的杀手,三界火宅名字源于佛经,以火为号,自称是火相王朝——周朝后裔,以光复周朝为事。他虽是王牌杀手,这收钱杀人的差使,却最为江湖所鄙夷,常常也能听见师傅骂徒弟:“该死不长进,日后做杀手!”众门派对杀手,向来不闻、不问、不教、不治。
闻人杰毫不理会,手指玩着枪,很不在乎:“是我,如何?我不过是奉组织之命,到后秦国去取玉玺,你们既然要阻拦,就别怨我无情。后秦边界是军事禁区,又常有魔族挑事,你们不敢去,就到这里来堵我?好,那就比试一场,看究竟我们哪一边,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听闻“父母”二字,人群中有的嗤笑:“闻人杰!听说你的父母,向来是站在后秦国一方,后秦皇上是始皇帝后裔,那才是正统!你如今认贼作父,早对不起你爹娘了!”
闻人杰却无半点犹豫,向着山崖对面鞠了个躬:“我父母、祖父母失散多年,不知身在何处,我自幼被三界火宅抚养,至于父母为何把我送入组织,我心中疑惑,父母生我,组织养我,我两者都不能叛。组织要光复周朝,非我所愿,我闻人杰从不想在人脚下称臣!不过我身系组织上下安危,心里念着他们,”他望了少女一眼,“还有坠夜妹妹。无关时势,我心所愿!若是你们执意阻拦,只有一战,生死各自承担,饭食你们自己吃吧,我不要!”
原来这位小妹妹姓于,名坠夜,名字源于一句唱词:“似这般碧水寒沙,青天际;都赋予那黄昏坠夜,漫夕阳”,意境绝美。人群中有些弟子不住地瞧她,位高权重的却说:“闻人杰!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后悔!——不过,你该是知道,我们是最看不起枪的,你若是用枪,就算赢了,我们也不认。”
如今武道法术进展,各派都有名“万籁俱寂”、“万马齐喑”的招数,能使大小武器失效。因为有了这些招数,原本衰落的侠客门派,也渐渐兴旺。不过闻人杰用的,是“武道枪”,以极高内力灌入其中,不惧这等招数。
闻人杰正思考如何应对时,忽然瞥见人群后、树丛中有一抹紫色影子,待要细看时,却已不见。这不过一秒钟的遥望,却心中一紧,就要往那边追去,仿佛是追逐自己的前世今生。不顾人群喧闹,他大步走去时,竟见一支宝剑,被紫色丝线悬着,坠在树枝上,虽没有镶嵌篆刻剑名,却也一定不是普通兵器。他将之摘下,向众人道:“用剑。”
还未等众人挑战,他自己走到至清道长面前:“老道!我看你最嚣张,何不与我比试?”至清原本万分鄙视他,只想派弟子出战,闻人杰却挑衅到了门前。四周弟子本要阻拦,喊道:“一个小丑,还想向我们师傅讨教?”闻人杰冷笑一声:“我是个小丑,但大爷我,不陪你们乐!”
道长见话说到如此,也只得举剑迎战。那鹤发苍苍,白如夜雪,战这红色披风,恍若朝阳,原本议论纷纷的众派大小弟子,也都静了下来。那抖起的风卷的枝叶轻颤,更在这高耸山崖中,显得险峻光辉。
闻人杰本是杀手,招数繁杂,比起道长所用雁南山真传的道法自然经、天然真人步,自是不够纯熟,不过他也却有多年杀手经验作底,每一招过来,也恰能化解。
这天然真人步走起来,步伐散乱,从来都是以“慢”取胜,道法自然经中,也讲一个慢字,牵动全身潜络暗穴,不会走的人,用这种步伐,是要跌跟头的。看似缓慢,却如同蜻蜓盘旋,鲤鱼游水,从来都抓不到去路,久攻不下,对手自然急躁,易出疏漏。
闻人杰向来是知道这个的,也明白自己的内力比之道长,自然远远不敌,一面以攻为防,一面思忖如何收场。这样想来时,越觉得道长内力压来,一时连剑锋都走不稳了。那些弟子看到他要输,全喝起倒彩来。在一片“认输!快认输!”他更觉得支撑不住!
眼看道长逼了过来,匆忙之中,闻人杰即刻将周身穴位护住,勉强将剑向上一抽,才把道长的指力打退回去,因出招过猛,牵的肩胛上的暗穴痛起来。人体周身除明穴之外,更有一百零八处暗穴,以三国时各周郡山镇命名。闻人杰想起,这运用天然真人步,就要牵动暗穴!何不直攻这老道的暗穴,即使不能就取胜,也可以让他退避一些。
心中这样想着,闻人杰一剑刺出,正向着东莱穴贯去,却因这天然真人步走来时,会不知何时猛然一偏,剑歪了出去,闻人杰暗说声不妙,要变招时,剑锋却顺着那内力向前直冲,倒听见道长“啊”的一声,直至雁南弟子吓的后退,闻人杰才知道,自己是因祸得福,剑尖正中至清道长走出步法时牵动的蓬莱穴,道长瘫倒在地,不能再战。
雁南弟子骂:“下贱!”闻人杰抬了抬眼皮,那俊目神采有如琥珀光:“下贱的人还是人,但是没有魂的,就算是神仙,也不过是颗菜!”弟子哪经的起这般挑衅,成群冲上来,却被一严厉又清亮的女音拦住:“都退回去。闻人少侠都将你们的师傅击败,哪容得你们猴跳!这一战往后,除非各派掌门至尊之人,谁也没资格向少侠宣战。”
这话果真震住了小弟子,回头看去,却是空山派高人,回回圣女。相貌自然秀美,如江南风光,秀雅细致,却别有名门高人,华贵严厉之风。向闻人杰一躬,摆双剑刺来。那空山众人,也将旗帜向天挥舞,这众派云集之地,一时竟被空山派那树绿色彩遮了个遍。
圣女起手用空山来回剑,出剑柔弱平淡,收剑却锋芒无匹,观看者纷纷叫起好来,而空山派却静默观看,鸦雀无声,只有树绿旗帜一片,光华盖世。
闻人杰方才一战,已很疲惫,想来往后又不知多少人要战,心中难过,看看于坠夜在一旁守侯,又不想在她面前落败,只得撑着。回回圣女好像看穿了些什么,出招空隙转身向坠夜问:“你大哥被我们这样缠着,你也不问问自己心里舍不舍得?”
于坠夜樱唇如花蕊初绽,灵动飘摇,仿佛花仙,不过那轻盈秀雅之外,更透露决绝狠辣,抿了抿嘴道:“我舍得,我舍得!”她虽然是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这话中也大有英雄豪气,也不愧同闻人杰一样,也是组织内的王牌杀手。
回回圣女内力与道长持平,功夫迅疾上却更胜,闻人杰听她戏弄坠夜,恼怒起来,心生一计,收起凌厉招数,有意使自己落于下风,乍看上去,形势不利。
众人哪里知道,这招数是闻人杰偶然学来,名叫不争不胜剑,源自南方海岛不换山,只有在不灵时,才十分厉害。虽然是旁门左道功夫,却把回回圣女正派剑法逼的后退。
回回圣女也出手不凡,换了剑招,改为“空山半剑”,所有招数,只出一半,速度却快了一倍,一式“半江瑟瑟半江红”掠过,闻人杰深感内力不济,幸亏这不争不胜剑的妙处,就在于“以短为长,招乱则灵”,随头脑里一时想不起如何应对,招数却自然甩了出去。
圣女自然不知此事,一时将“空山怪剑”也融入其中,闻人杰四周一望,也就猜出之后要来挑战的是何人,有意拖延战局,意图学习“空山怪剑”。圣女出招,一时是“抓耳挠腮”,一时是“上窜下跳”,一绝色丽人使出如此怪招,别有一番风流,观者无不称奇。
闻人杰本该早已不能抵挡,却倚靠这“不争不胜”剑法,越落下风,越诡异锋利,一招一式,竟然将圣女之剑法完全盖了过去,圣女拼力对抗了一阵子,闻人杰猜想到若是她一时难敌,自己占了上风,不争不胜剑也就就不中用了,最多是个平手,不好收场时,对手却收剑道:“我认输了!”
闻人杰心中暗自侥幸,却有人不服道:“你用邪术取胜,如同下毒杀人,不合规矩!上不得正道,如不得厅堂,得不到名号!”这明明就是讽刺圣女连邪术也胜不过了,门派之间相互讥讽,闻人杰早也见惯,不想理会,却看圣女低头,仿佛垂泪,心生怜惜。
他见不得这般场景,回头道:“生死薄上,没有我的名字,封神榜上,没有我的头衔,凌霄阁中,没有我的画像。不错,我不合规矩,那些人都遵从规矩。但是,只有我敢,只有我敢说,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东西!”将这所有门派,并那些帝王将相,一起骂了。
这话刺耳,方才不服的是不换山,其门中高手“南方剑主”背着手踱来:“你不过是用的我们不换山的‘不争不胜剑’,有什么得意的?我等会就让你看,不换山的正道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