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涟殇想抬起手来,但最终只是手指动了动,碰着了他的衣袖:“我知道的,你已经做到了。”闻人杰不知还该说什么,嬴涟殇替他说:“我猜,你是想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放下这所有的仇恨?”她又为自己回答:“不可能了,小魔头,紧握的双手如果散了,就永远不可能再牵起。”她声音太小,林芙吟也好,军官们也罢,除了闻人杰,都没能听见。
“没有可是,没有然后。”闻人杰接下了她的话,高声向军官们道:“我说了,我不会杀她,要怎么办,你们自己定吧!”军士们哪里肯依?仗着人多势众兵器足,就有人要冲上来:“连你们两个一齐杀了!”幸得林芙吟挡在中间,张开一臂:“要是你们杀了闻人哥哥,我愿意与他一同赴死!”这些军官还算记得一点恩德,没有动手将她怎么样。
林芙吟道:“各位,我和你们一样,极恨这嬴涟殇。但是闻人哥哥护她,我没办法。你们若是不听我的话,除非把我给你们的玉食丹吐出来!”这番话,才真正展现出这妖女的厉害。有几个军士还是愤恨不平,以刀剑相对:“此一时,彼一时,你不许拦护着他们!”
三界火宅部下急忙上前阻拦,眼看又是一轮刀兵相接,嬴涟殇拼尽全力,用最坚定的声音说:“干什么!要杀,别在三界火宅这邪国异派里杀,走,我们到古镇里去说,死也死在那里,千百年没人知道!”说着,她真个挣开闻人杰,站了起来,就要把众人推远。
林芙吟及其部众,对她的话极是不满,可闻人杰并不这样认为,道了声:“走就走!”众军士纷纷跟出,听见他自言自语:“这世界上,那么多看上去很不得了的事,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听不懂,而这时闻人杰在对自己说:“你这一次,骗她骗的很自然么,就这样,本以为很难,其实容易的很。这么一直骗下去,离胜利就不远了!”
他每一次与嬴涟殇交好后,都这般对自己说,仿佛已成惯例,个中心情,惟有自知。正准备往古镇入口去,却见一队后秦军向这边走来,那些军官倒不在意,而三界火宅众人全瞪大的眼睛,看见领头的人,正是温暖卿!闻人杰停下了,身后所有人也跟着站住。
“温郡主!”方才,她就是要抓捕自己,他才躲入古镇。兜转一个大圈,终于又在古镇口相遇。温暖卿抓着自己的兵刃,岁月渐渐凝固在这一点,闻人杰只好又重复了一声:“温郡主。”这三个字,将那寒冰一层层击碎,终于落到了温暖卿脚下,等待她拾起。
“别犹豫了!”这时,偏偏有杀风景的声音出现,再看,是三界火宅几个部员。“闻人少侠,你快斩断与她的情丝!你有我们国主作陪,还不满意?若你不能斩断与后秦国的联系,又拿什么来效忠我们组织?”有十来人都附和起来:“少侠,快与她了断。”
这些话,显然温暖卿都听见了,但依她冰冷的性子,自然是置若罔闻。她就这样立在闻人杰对面几尺远的地方,三位姑娘齐聚,温暖卿之清丽,百人赞叹,林芙吟之妖色,千人追逐,而嬴涟殇之绝代,却是亿万人断肠之美。三界火宅之人急迫道:“还不断?还不说?”
闻人杰顶着那些迫力,想温暖卿说:“我不会和你了断的,绝不会!”众人不满,爆发出阵阵嘘声,温暖卿默然,终于,是嬴涟殇从队伍中站出:“丫头,放我们去吧,我的话,你听不听?记得,如果你用你的坚决来等他,他用他的立场来等你,那是谁也等不到谁的。”
她退后一步,这时闻人杰已经取出了那截穗子,稍微提起,想给温暖卿看,但最终放下了。他绕过温暖卿,红靴子踩着她单薄的影子,终于是,擦肩而过。他努力顶起自己的肩膀,向擦一下温暖卿,却没能做到。影子很窄,在他的披风下闪过,颓然别去。
之后,整个队伍都走了过去,互不相扰。一时间,全是军队皮靴的“踏踏”声,与衣摆的“刷刷”响。嬴涟殇在队伍的最后一个,闻人杰手上的穗子,她从没仔细看过,然而这一刻,她无意瞥见那穗子,并在一个特殊的角度透过它,看见了碧波如血的海洋。
“停下!”她忽然喊道,并问温暖卿,“这穗子来路不寻常吧?”温暖卿回答道:“是,这是先皇赐予当朝皇后的,送给儿媳妇的彩礼,后来她给了我。这是龙涎蛟丝穗。”闻人杰还奇怪:“怎么没什么特别的?”他提起来,却让众人正好都看见:“是透明的!”
嬴涟殇点头:“这就对了。我是说,皇宫那么多宝物,我没有一样没过目,这一件到哪里去了?原来是给了你,我过去从没注意!”这所有的穗子,大都为金黄色,乍看去大同小异,这次才被她看了出来。“这样珍贵的宝物,仅次于玉玺,怎么能给外人呢?”
嬴涟殇向她说:“丫头,你去把它收回来!”温暖卿违抗王爷之命,站着不动,这是她与闻人杰的定情信物,既已交出,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嬴涟殇,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但是我断断不会拿回信物。”温暖卿居然直呼了王爷的名字,“请你让我自己做一次主。”
“一件宝物,有我的命令大吗,有王爷大吗?”嬴涟殇似乎是试探,并不发怒。“天大地大,不如情大!”温暖卿独自一人,面对所有要斩断二人情丝的敌国对头,面对高高在上的王爷,说出了这一湾深海,都容纳不下的话。“您请成全,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这人间,情字最难写!”嬴涟殇也许是认输了,她让开闻人杰与温暖卿之间的路,看着他将那宝物分做两半,放在她怀里。“给,郡主,我们各持一半!”正是这风花雪月时,嬴涟殇只觉得身上有凉意,背后阵阵迫力,之后就是一队衣装极其整齐的军人分两队插来,正不能辨清是否是本国驻军时,温暖卿已经被那群人劫在手中:“你们做什么?”
回头看去,却是两个熟悉的稀客:明琅与和鹰。“你们?”嬴涟殇颇为惊讶,而明琅却如往日一般风雅素淡,和鹰也依旧是英俊冠绝天地。“闻人少侠,把郡主交给我们吧。”明琅在和鹰后面追来,本想阻止他,却被他抢先了一步,只得出言补救:“交给我们。”
嬴涟殇明白了三分:“和鹰中校,是想把温暖卿也收为己有啊。”她这句话,果然引起了众多军官的不快,明琅点头:“果然,男人都是把全天下所有的美女,都当作自己的女人,于是有人拥有他们,而且拥有的很多时,他们就不开心了。和鹰,你可别做男人公敌。”
和鹰虽是军人中的佼佼者,却依然改不了腼腆的习惯,低头向明琅示意,让他别说。这个脸庞微微潮红的军人,不过是带了几个警卫,就将这数百后秦军人,完全打散,困在了他的阵式里。此阵,除了他二人,恐怕只有闻人杰和嬴涟殇能破。和鹰轻咳了两声。
“还没好啊?”闻人杰关切道。“哪有什么好不好,这就算好的了,你是没见到不好的时候。”和鹰的全身病态重重,说话却一字是一字,句句有力。“明上校,我们把温暖卿带走吧。她是后秦的郡主,也许能换来不少东西!”和鹰示意警卫将温暖卿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