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已到腹地,谢恩脚下突然当啷一声,踢中一物,拾起一看,入手极重,黑黝黝的,被烟灰覆盖住了,一端细细长长,另一端弯了过来,似是一柄钩子,但与寻常的钩子却又不尽相同,咦了一声,交给冷嫣葎,道:“冷姑娘,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武器?”
石刻突然在一堵断壁后叫道:“咦,这里也有一具烧焦的尸体,不知是谁?”两人闻声,同时奔了过去,只见一具尸体,手脚蜷在一起,已然缩为三尺,一片炭黑之色,哪里还认得出是谁。
冷嫣葎嗔道:“我还道发现了什么,大惊小怪的。”低头看手中钩子,突然惊叫道:“啊,对了,这人一定是邱家老大‘无敌金钩’邱剑云。”
石刻道:“你怎么知道?”
冷嫣葎将手上钩子烟灰擦去,顿时露出金灿灿的本色,道:“这柄钩是以黄金铸成。武林中使金钩的只有邱家庄的邱老大一人,这兵器便在附近发现的,这里又只有一具尸体,那这人不是邱老大是谁?想是对手太过厉害,他临死之前金钩被人击落,飞出了窗外,因而钩、身相距了有那么两三丈。”谢石二人听了,均觉有理。
忽地一阵若有若无的衣袂飘风之声自远处传来,谢恩首先察觉,喝道:“谁?”直扑出去。
只见绿影一闪,一人提剑自前方奔来,娇叱道:“大胆奸贼,看你们再往哪里逃?”身形轻快异常,点纵之间,便是丈余,顷刻已离谢恩只有二三丈了。但见她身着绿衫,一张瓜子脸蛋清秀之极,明眸如水,瑶鼻樱唇,端的是秀色可餐,容貌清丽。
谢恩一看清她的容貌,又惊又喜,叫道:“小桃,原来是你。丹妹呢?”
原来这个美貌女子正是随侍叶丹青的侍女铁小桃。铁小桃与叶丹青名虽主仆,其实却是师徒、姐妹,两人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铁小桃一见面前之人是谢恩,呆了一呆,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亲眼见谢恩跌下了滚滚三峡急流了,怎么可能还活着?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青衫儒巾,负琴背剑,神采飞扬,却不正是丹妃的胞兄谢恩谢大哥是谁?这一下当真是欣喜欲狂,欢叫道:“谢大哥,谢大哥,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你还活着!”情不自禁之下,抛了长剑,向谢恩奔来,冲到谢恩身前,又下意识地站住,一张清秀如水的脸蛋胀得通红通红的,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谢恩道:“小桃,自好汉崖见面后,你又清瘦了许多。这数月来想必随丹妹奔波江湖,吃了不少苦吧?”
铁小桃眼圈突地一红,黯然道:“我倒还没有什么,只是小姐她……她……自谢大爷逝世后,小姐以为你也已葬身江底,整日里愀然不欢,常常暗地里垂泪。我见小姐伤心,瞧着瞧着,也忍不住落泪。幸好这数月来有骆总管照顾她,才使她渐渐开颜。”
谢恩愕然道:“骆总管?”随即忆起,道:“是骆天风么?他对丹妹倒是挺好的。丹妹呢?”
铁小桃道:“她与骆总管一同追敌去了,转眼也便会回来。”
她话音刚落,只听叶丹青远远地呼唤道:“小桃,小桃,你在哪里?”一声比一声急,显是心中甚是焦忧。
铁小桃大声呼道:“小姐,我在这里,你快来!”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同时抢来。左边之人身躯曼妙,正是叶丹青,右边之人脚步较沉,身材健壮,手提钢刀,却是大内侍卫总管骆天风。两人同时掠到铁小桃身侧。
叶丹青急道:“小桃,你没事……”刚说了这几个字,突然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谢恩,似是傻了一般,再也说不话来。
谢恩见她面容憔悴,一脸风霜,心下又是酸楚,又有些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踏上一步,双手分按叶丹青双肩,低声道:“丹妹,你果然瘦多了!”
叶丹青全身颤抖,哆嗦着那两片血色极淡的红唇道:“哥,你,你是鬼吗?”
谢恩扑嗤一声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傻妹妹,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鬼?”
铁小桃在一侧叫道:“小姐,他是谢大哥呀!他没有死,吉人天相,他逃过了那一场劫难。你摸摸他的手,是不是温暖的。”
叶丹青双目定定地望着谢恩的脸,左手伸出,往谢恩的脸上摸去,将及他脸颊,似是心中害怕,突然又缩了回去。过了良久,又慢慢伸出那纤秀雪白的手指,几经犹豫,终于缓缓摸上谢恩的脸,只觉触手温暖无比,还能感觉到血液在微微流动,这一下才真信了,又喜又悲,哭叫一声:“哥哥!”投入谢恩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谢恩紧紧抱住她,连声抚慰。过了好久,叶丹青才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道:“哥,我常常梦到你没有死,你又死而复活了。这一回你果然没有骗我,我……我真是好高兴好喜欢。哥,你是怎样脱险的?咦,你那娇妻红狐狸呢?”
谢恩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一言难尽。丹妹,你且先说说你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又怎么会与……与鬼门关的人斗起来?”
叶丹青从怀中摸出一物,道:“因为这‘逐客令’。”
谢恩一震道:“什么?”向那逐客令瞧去,只见那令牌长不逾三寸,宽不过两寸,作盾牌之形,黑漆漆就,正面刻着“逐客”两个惨白的大字,幽幽地泛着阴森的寒光。
石刻、冷嫣葎两人一齐都围拢过来观看。石刻掻头挠耳,不解道:“这‘逐客’两字是什么意思?这令牌又有什么作用?难道鬼门关想将我们大宋人当做客人一般从大宋国土上‘逐’出去吗?那可也太荒唐了些。”
谢恩心中却是剧震:“是师父,一定是师父!”只觉心有如刀绞般。
叶丹青道:“哥,这位朋友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谢恩一拍大腿,道:“对了,我还未给你们介绍。这是武林中有名的青年高手,姓石名刻,人称圣手剑。石大哥,这是我妹妹,还有这两位一个是大内侍卫总管骆天风,一个是铁小桃。”一一将两人介绍一番。
石刻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三位居然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真是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骆铁二人听说此人便是名震江湖的石刻,也是心中一凛,均抱拳还礼,连说:“不敢,不敢,彼此,彼此。”
叶丹青突然怒气勃发,喝道:“又是你这个妖女!”拔剑便向冷嫣葎刺去。在碧血庄,在好汉崖,冷嫣葎都曾与天下英雄为敌,叶丹青一见到她,哪里还忍耐得住,也顾不得与石刻还礼了。冷嫣葎飘身闪开,眼望谢恩,神色尴尬。谢恩忙拦住叶丹青,连连劝说。过了良久,叶丹青才渐渐平息了怒气,哼了一声,道:“以前是鬼门关主,现在又来了个重天教堂主。”虽犹然气愤愤的,但总算不再与冷嫣葎兵刃相向了。
石刻又请教逐客令之事。叶丹青道:“近日江湖上连连发生惨案,无论从手法、还是从毒辣程度上看,下手的必是鬼门关无疑。鬼门关在少林寺被打得一败涂地,元气大伤,不敢与天下英雄正面硬拼,用暗杀的手段,原不足为奇。但后来却发现了一种逐客令,每逢一件惨案发生,现场都留下一块逐客令,显然鬼门关是有计划的。我这块逐客令便是在现场找到的。逐客令的频频出现,引起了中原武林首领的怀疑,细细推测,耸然惊觉,鬼门关活动的地方,已不再集中在陕、鲁、甘、豫、晋、冀等黄河两岸及华北平原,而移向了长江流域的皖、浙、苏、闽、湘、鄂、赣一带,实力远远超出了众人的估计。众人再一联想,鬼门关乃金国组织,他们活动中心地转移,显而易见,是意图吞并大宋南方土地。鬼门关是先行破坏,搅乱大宋武林,再里应外合,内外夹攻,配合金兵长驱直进江南腹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哥,亏你对那妖女那么好,她却想吞并我们整个大宋。”
谢恩心中怏怏不乐,道:“丹妹,别再提了。红狐狸她……她已经死了。”
叶丹青啊了一声,道:“什么?”
骆天风、铁小桃二人也都睁大了眼睛。
谢恩又重复了一句:“她已经死了,永远离我而去了。”眼望远山,目光中隐隐有泪珠滚动。
叶丹青一刹那间心中茫然一片,她一直盼望温红狐死,好使哥哥彻底死了这条心,但此刻她当真死了,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种淡淡的忧伤,难以释怀。
怔了半晌,骆天风道:“温……温姑娘是鬼门关主,她既死了,鬼门关怎么还似若无其事,仍是大肆向中原武林进攻?”
谢恩道:“那是我师父。”
骆天风愕然道:“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谢恩道:“侠隐老人。”
叶丹青想起侠隐谷中所见到的侠隐老人之墓,也是惊讶不已,道:“你师父不是早已死了吗?”
谢恩茫然道:“是的,他本来是早已死的,可是后来忽然又活了。其实真正的鬼门关主是我师父,红狐狸她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她是无辜的。她又清纯,又活泼,又天真,是不应该被卷入这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的。”说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有一个念头自心底深处冒了出来:“是师父害死了红狐狸的!是师父害死了红狐狸的!师父若不让红狐狸当什么假鬼门关主,红狐狸怎么会死?”声音愈来愈响,刹那之间,全明白了。但明白是明白了,心中却只有更加惘然,更加矛盾。
叶丹青隐隐猜到什么,岔开话题道:“为了对付鬼门关,中原武林群豪在少林方丈澄明大师与武当洞空道长的号召下,相约在黄山召开第二届抗金武林大会,共同商议对付鬼门关之策。我此来本也为的是传播大会消息,召集江湖人士,没想到到了这君山,鬼门关却比我抢先一步。哥哥,你也去吧,黄山风景奇秀天下,可以遣遣心怀。”
谢恩点了点头,道:“娘也去吗?”
叶丹青道:“娘虽然不参加大会,但她也会去黄山的。”
谢恩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众人再巡查全岛,鬼门关人早已撤退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众人便动身去黄山。黄山名闻天下,石刻冷嫣葎等人都甚是兴奋。虽然一路行来江湖上纷纷攘攘,谈鬼色变,却丝毫抑止不了他们意欲一睹黄山胜地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