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昨夜,两人心底深处都是说不出的欢喜,只觉百般温柔、千般顺从也不足以表达心中情意之万一,这个时候,只觉对方就是要自己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绝无怨言,虽然两人都扮成了老人,依然觉得对方皱纹遍布的脸英俊美丽之极。两人上了马匹,并骑而去。四目交投之中,尽是绵绵情意。
此后二人双宿双飞,恩爱无极,飘飘然欲仙欲醉,俱都沉醉在爱河里,眼中所见的只有对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耳中所闻的只有对方一言一语,一声一语,对于其他之事之物之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乎这世界除了二人外,便无他人了,不但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往事,甚至连此行的使命也差点忘了。幸好两人已然改装易容,两个老家老夫妇骑着两匹高头大马虽然不伦不类,但那些官兵巡捕见两人气势仰昂,神采奕奕,以为是什么武林奇人异士,倒也不敢轻易招惹,两通缉之人是一对美俊少年,再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他俩身上,因此两人间关万里,跋山涉水,宿城住店,日行夜宿,一直相安无事。
这一日出了大宋地界,进入了吐蕃国。吐蕃在大宋西邻,乃是一个由少数民族各部落组成的番邦。其时辽国已灭,天下北有金国,西有西夏、吐蕃,东有大宋,南有大理,五雄并立。大理是南疆小国,素来不喜参与战争。吐蕃乃由各部落联盟而成,亦不大喜逐鹿中原,国势也大大不及大宋,因而素来与大宋边邻交好。谢温二人可不知是哪个国家,只觉山势连绵横亘,高不可仰,山尖上往往都戴着一顶“白帽子”,直插入云霄,望得久了,令人头晕目眩,产生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渐行渐高,气候也愈来愈是寒冷,两匹马伸出舌头,喘气不已,人没有累,马却走不动了。两人只得弃马步行,徒步登山。放眼望去,峰群绵延,无穷无尽,直至与天相连,竟然没有个尽头。两人久居天目山,倒也并不甚惊,备足了食物饮水,买了两件狐裘,问明方向,即向峰顶攀登。
两人不知已到了横断山脉,现在所翻越的正是大雪山。中国的山脉大多是东西走向,只有这横断山脉大异寻常,乃是南北走向,横插而出,截断了东流之水系,将澜沧江、怒江拦往南去。
在一日中午,两人翻上一个山头,只见远方一座山峰犹如鹤立鸡群,直耸云霄,山尖披着白雪坚冰,映着阳光,亮晶晶的,在空中闪闪发光。温红狐惊赞道:“好美啊。这山比起我们天目山侠隐峰来不知高出多少倍了,难道就是那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两人连翻几个山头,遇到一个小村寨,一问村中居民,不由哑然失笑。原来那山峰乃是大雪山主峰,当地居民叫做贡嘎山,离珠穆朗玛峰还远着呢。
到得傍晚,两人离那贡嘎山已不过数十里。此时抬头仰望,那山更加高峻险耸,山腰白云缥缈,已不能望见山尖,虽是如此,依然令人顿生高山仰止之感。此处乃是贡嘎山脚,海拔已达五千余米,空气稀薄,气温要比平地寒冷数倍,好在两人身穿狐裘,久居天目,于高山气候也比常人较为能适应,更兼功力深湛,两情融洽,所以毫不觉困难,兴致勃勃地向贡嘎山攀去。
走不了二十里,便已到了终年积雪地带,两人不愿再向上走,便绕贡嘎山腰而行。便在这时,贡嘎山顶上忽然悠悠飘下一阵柔和清亮的笛声,笛声悠然,乘着天风,婉转缠绵,似欲催人起舞。贡嘎山顶离两人立身之地起码有十来里之遥,但笛声一声声入耳,仍是清晰无比,吹笛人内功之修为,实是深湛无比。
谢温二人不胜诧异,驻足凝望,但见山峰积雪,白雪皑皑,云雾弥漫,哪里寻得着半个人影。那贯注内力的笛声透过云层,音节清晰,音阶分明,忽高忽低,若往若还,悦耳动听,犹似山溪流韵,荷盖承露,令人心驰神往,骨酥身软,虽然隔着十余里远,两人胸中亦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柔情,脸现柔和之色。那笛声吹了一阵,渐渐远去,似乎吹奏之人在边走边吹,笛声慢慢变得低极细极,虽然极低极细,依然清晰可闻。又过一阵,已变得隐隐约约,象一根丝在随风飘荡,似断实连,最后终于渺然不可闻,曲未终而音已绝。
这首曲子两人从未听过,只听得心神俱醉。过了良久,才如梦方醒。谢恩道:“这人吹得如此之好,只可惜住于冰峰之上,我俩又急着赶路,不然倒真可结交一番。”两人叹息了一阵,继续赶路。
越过大雪山,已是进入了青藏高原。放眼望去,一派莽莽苍苍,四望辽阔,无边无垠,平整如桌面。高原风景,两人还是初次见识,见到这千里之内荒无人烟、广漠寥阔的雄壮景象,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在平原上互相追逐,尽情玩乐。
此时已是隆冬,草木皆枯,万里高原被野火烧过的痕迹,历历在目,景象凄凉萧瑟。凛冽的寒风呜呜刮来,触脸如刀。第一二日两人还忍受得了,到了第三天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每日里见到的除了荒原,还是荒原,单调之极。到了晚上,听那狂风呼啸,犹如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每天晚上温红狐都紧紧藏进谢恩怀里,睁大双眼,呆呆地望着星星,直望到天亮,才可以迷迷糊糊睡一两个时辰。
到了第四天,两人碰上一群游牧的牧民,才算结束了这种比流浪更苦的生活。两人与牧民同行了一天,离别时向牧民买了两匹马和一个帐篷。牧民好客,另送了两匹马给他们驮帐篷与饮食用具。直到这一天,温红狐脸上才渐渐露出了笑容,谢恩见她终于笑了,也才高兴起来。
有了马,两人的速度便快多了。这时两人才知道,早已出了大宋地界,于是恢复原妆,露出本相,男俊女丽,并辔双骑,一日间便驰出五、六百里。草原上的骏马比之大宋繁华之地华而不美的肥硕之马果然不可同日而语,奔行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这一晚宿在波密。波密虽是小镇,但毕竟见到了人烟,两人欣喜无比,好好庆祝了一番。镇上很少来客人,而汉人则更是少之又少,藏民淳朴,一听说从大宋天朝来了两位天仙般的可人儿,纷纷涌来观看,指着温红狐绫罗织的红衣与两人身上穿的名贵的狐裘,叽哩咕噜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藏语,弄得两人啼笑皆非。不过,在这人烟稀少之地,有人来打扰总比无人问津好些,谢温二人又素喜热闹,尽管语言不通,通过打手式比划,很快也与他们“打”成一片。
温红狐咭咭笑个不停,伸出大拇指,然后指了指远处的山峰,再做了个登山的姿势,意思是说要去天下第一高峰,连做了几次,那些藏民仍是连连摇头。后来温红狐急了,大声说出“珠穆朗玛峰”来,藏民们才恍然大悟,然后又连连摇首,面露惶恐之色。
原来“珠穆朗玛”四字本是藏语,珠穆朗玛峰藏人称神女峰。传说珠穆朗玛是一美丽的女神,和围她而住的大姐珠穆策仁玛、二姐珠穆丁结桑玛、四妹穆觉本珠桑玛、五妹穆德格日卓桑玛,合称珠穆觉岸一家。珠穆朗玛乃是老三。这个传说在藏民中流传极广,因此温红狐一说出这四字,他们立时便懂了。
那些藏民显然对珠穆朗玛峰深存惧意,谈之色变,温红狐指手划脚,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此地离珠峰还有多远、该要怎样走、又要注意哪些等等事项。最后给了他们每人几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钱碎银。那些藏民世居荒凉不毛之地,何曾见过白银,虽只几钱,也都大喜过望,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喜滋滋地告辞而去。
这一夜冷风呼啸,却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室外水滴成冰,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第二天雪止了,一眼望去,万里高原,白雪皑皑,冰封雪冻,阳光直射下来,耀眼生花。谢温二人在马蹄上裹了棉花,才启程赶路。进入雪原之后,走不多久,便迷失在茫茫无涯的雪地里。两人认准西南偏西方向,笔直行走。
走了一个多时辰,温红狐忽然从马上跃起,坐在谢恩的身前。那匹马猝不及防,前腿一跪,差点摔倒。谢恩忙拉住缰绳,左手抱住温红狐的蛮腰,笑骂道:“调皮鬼,当了夫人了,还这般爱胡闹。”
温红狐道:“我刚才看见了刀剑的闪光。”
谢恩一惊,道:“哪里?”
温红狐道:“前面。”一抖缰绳,放马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