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葎见状大惊,情急关切之下,撇了对手,不顾一切地向谢恩扑来,半空中一招“万花生树”,剑光星星点点,如雨点般攻向洞空。她这一骤然退出,全身破绽顿时百露,莲花、司无相立时自后袭上,一拂腰胁大穴,一刺背心要害,双双攻来。谢恩也是大惊,一瞬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倏地站了起来,碧玉尺急掣而出,刺向司、莲二人。谢恩这两剑情急而出,凝聚了全身功力,奇快无比,莲、司二人武功又远逊于洞空,见绿芒迎面射来,竟然都是的躲避不及,扑扑两声,如中败革,两人要害同时被点中,顿时受伤倒地,不能动弹。
只听当的一声震鸣,冷嫣葎长剑被震飞,直插入梁上檩木中,身子也被震起,仰天直飞出去。谢恩这一剑全力施为,使力过巨,也是一跤坐倒在地。冷嫣葎恰恰直飞入他怀中来。谢恩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只听怒喝连连,四壁青城、峨嵋弟子暗器如飞蝗般射来。
谢恩不暇思索,急使袖手剑法,绿光点点,护住全身,叮当声响,急如骤雨,不绝于耳,暗器全反击出去。谢恩抱起冷嫣葎,耸身一跃,从窗口直掠出去,只觉后背一凉一热,随即一阵剧痛传来,已被洞空追踪而来的一剑刺中。谢恩不敢回首,反手一剑逼退追敌,展开太虚步法,尽向密林无人处钻去,瞬间即奔出十余丈。身后追赶声起,各类暗器嗤嗤自耳畔身侧掠过,有射至背后,旁跨一步便避了开去,有如足不点地般而去。
洞空身法虽快,但谢恩的太虚步法乃逍遥派精华,是何等的轻灵无双,更兼摘星功于凭虚御风之术最为精研,谢恩两功杂使,点纵之间,便飘出数丈,轻若无物,几个起落,已进入丛丛杂杂的密林,背影在长草杂树间晃了几晃,便即消失无踪,无可寻觅。
冷嫣葎被谢恩抱住的一刹那间,全身一暖,只感舒畅美快,无与伦比,不知怎地,竟然不想再动弹,随即听得杂音乱起,呼呼风响,身子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倏起倏沉,睁眼一看,身子已在密林中,武当群道士、峨眉女弟子以及青城诸徒俱已不见,微微一惊,这才发现,身子尚在谢恩怀中,不禁面红过耳,心慌意乱,急道:“谢……谢大哥,快放下我!”谢恩却犹如未闻,只是向前疾奔。
谢恩足不停步,两侧树木一闪而过,飞速倒退,顷刻间便深入密林深处,一口气奔至一条山谷中,再也坚持不住,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扑在地上,爬不起来。
冷嫣葎身子刚一沾尘土,已翻身站起,见谢恩如此模样,玉容失色,抢上扶起谢恩,只见他面如金纸,额上汗珠大颗大颗滚下来,胸前衣襟俱是淋漓鲜血,直惊得手足无措,忙从怀中取出治伤药物,给谢恩服下,又见他后肩与右臂血流不止,急点他伤口四周穴道,撕下衣襟,给他包扎起来。
谢恩道:“我死不了的。你自己也包扎一下吧。”语声嘶哑,虚弱无力。冷嫣葎见他浑身鲜血,不知是否还能生还,却还软语关怀自己,禁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转头见自己肩上中剑处衣裳破碎,露出雪白的胳膊,俊脸飞红,忙转过身去,包扎诸处伤口。
此时天已渐黑,星星明灭闪现,四下丛林夜雾渐弥,模糊看不真切,谢恩环顾四周,萧索肃杀的秃枝横柯,交叉搭攀,地上败叶层积,俱已腐烂,时见觅食归家的野兽、飞禽奔驰来去,恍然如回到了侠隐谷一般,身旁温柔美丽的少女便是自己的红狐狸,而两人正夜游林中,静坐地上,享受那一刻静谧、安闲的气氛,渐渐意迷神摇,竟自痴了,往日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浑忘了疼痛之苦。
冷嫣葎包扎好伤口,回过身来,只见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情意绵绵,不禁心头一跳,只听谢恩喃喃道:“有的,有的。”冷嫣葎一愕道:“什么?”谢恩已转过头去,望向那刚从山间升起的金黄色的明月,嘴里又不知喃喃在说些什么。
冷嫣葎不由全身冰凉,心道:“原来他望的不是我,他望着我,心中却是想着他的狐妹妹,他只是将我当作了他的狐妹妹,我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视而不见的假设品罢了。”霎时一腔柔情全化作了流水。
原来谢恩正想起他与温红狐某一夜独坐林中观赏月出时的对话,那一夜也是月圆之夜,温红狐倚在他的怀中,问道:“恩哥哥,爹爹说月亮上有一座月宫,月宫中住着一位美丽的仙女,名叫嫦娥,你说真的有嫦娥吗?”
谢恩当时答道:“有的,还有一只玉兔陪伴着这位美丽的仙女。”
温红狐又问道:“爹爹说这嫦娥仙女美丽之极,你说我有她美吗?你是喜欢我还是嫦娥仙女呢?”
谢恩答道:“你比她美丽可爱十倍,我当然喜欢你了。那名仙女高高住在天上,可望而不可及。我还从书上看到,她是背叛了情郎,偷吃了情郎的仙药,才奔上月宫的,从此孤伶伶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一座月宫,却让情郎一个人在世间受苦,这样没良心的坏女人我怎么会喜欢呢?”
温红狐叹道:“唉,但愿真没有嫦娥才好,不然,这圣洁的月亮也要叫她玷污了。”此时谢恩情牵梦萦之下,当日的情景宛然历历在目。
两人一时各有所思,谁也不说话,明月渐渐爬上了树梢,素月清辉,朗照大地,万物有如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掩去了瑕疤,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又那么朦胧。在月光下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是否就是月色将一切缺点瑕疤都掩去了的缘故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喀嚓一声,树枝折断声响,又传来轻捷如猫的脚步声,有人悄悄往这边潜来。冷嫣葎一惊,忙拉谢恩隐入长草丛中。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走近,却不止一人。过了一会,东边脚步声响,又有人过来,两下一会合,一人道:“司掌门,你那边可发现什么线索?”
谢冷二人听得这声音都是大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洞空道长。
只听说司无相小声骂道:“他奶奶的,这两个小龟儿子不知躲往哪里去了。”
另一女子道:“我们再分头去找。”正是莲花神尼。
当下三人悄悄商议好,即分头而去,有四五人却正是往谢恩冷嫣葎这边行来。两人连忙屏住呼吸,不敢稍动,只见八只脚渐渐走近,两人不敢抬头看,也不知来人是谁,看裤子的服色,却是青城派的。
这四人不前不后,恰恰在谢冷二人面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人还一脚踩在了谢恩伸出的手背上,谢恩疼痛入骨,却是不敢呼喊,手臂更不敢抽回。只听上面说话声传来,瞧声音正是踩住谢恩手背的这人。这人嗓门大得吓人,大声道:“师父……”
他身旁一人忙嘘的一声,道:“师兄,小声点。”
那粗嗓大汉干笑了几声,放低了声音道:“咳咳,看我这驴脑子,又忘记了。师父,这山谷无甚躲藏之所,一望无余,怎么藏得住人?那两小龟儿子肯定不会躲在这儿,咱们往别处去找吧。”
只听得司无相道:“看不出你这莽徒儿这几天倒学了些长进。”其余二徒嗤笑了几下,脚步声响,四人又往前去了。
待四人走得远了,两人才敢从草丛中站起来,思之适才凶险,犹有后怕,冷嫣葎望着谢恩被踩得鲜血淋漓的手背,目中落下泪来,道:“那……那人真不得好死。谢大哥,你疼不疼?”取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替谢恩包扎起来。
谢恩心下感激,瞧着她月光下柔软的长发,道:“冷姑娘,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冷嫣葎身子一颤,没有作声。
谢恩又道:“在破庙中你本不必救我的,你本可以不与他们交手,自管先走的,可是,可是你不但没走,还拼了性命来救我。我何德何能,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冷嫣葎仍未抬头,忽然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对你好吗?那你就想错了,我只不过曾刺过你一剑,今天救了你一命,还了你的情而已,今后咱们各走各的道,两不相欠。”谢恩一呆,说不出话来。
冷嫣葎慢慢将谢恩手背扎好,转过身去,道:“现在危险还未过去,你这就走吧。我也该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目中却早已蓄满了泪珠。
刚刚走出数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不禁心神一颤,忍不住回头望去,月光下只见谢恩艰难地跨出两步,身子摇晃,一个踉跄,咕咚一声,栽倒在长草丛中。冷嫣葎大惊,早已忘记了刚说过的话,飞奔回来,扶起谢恩,只见他双目紧闭,俊朗的脸上一片灰黯,竟然已经晕去。
冷嫣葎心魂俱碎,泪水终于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将右掌贴在谢恩背心灵台穴上,渡过一股纯和温暖的内息。不一会儿,谢恩身子一震,缓缓醒来,瞧见泪眼涟涟的冷嫣葎,目露惊讶之色,道:“冷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冷嫣葎道:“你这个样子,叫我……叫我怎么忍心抛下你不管。”
谢恩道:“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有护体内功,不会死的,你还是快去找你哥哥吧!”
冷嫣葎微有怒意,道:“你伤成这样子,还要逞什么强?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搀起谢恩,道:“我们一齐去找我哥哥。”不由分说,扶着谢恩就走。
但谢恩内外伤都甚重,根本不能再动,身不由已走了几步,只感一股气血上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冷嫣葎忙停下脚步,可不知如何是好了,见谢恩痛苦难当的样子,终于一咬牙,伏下身来,将谢恩背在背上。谢恩鼻端立时闻到一阵阵幽幽的香气,心神一阵迷糊。冷嫣葎咬牙向北疾奔,不一会儿即在茫茫月色中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