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与冷嫣葎下山之后,连日向北,不日渡过长江,忽听得江湖上传得一片沸沸扬扬,说金兵再度以大军南下,已连克了太原、真定、平阳、泽州等几个军事重镇,直逼京师而来。大宋朝廷一片惊慌,已罢了抗金中坚李纲,向金议和。谢恩听得这个消息,吃了一惊,大宋如此做,岂不是自毁长城?心急火燎,到了一处集市,便买了两匹健马,与冷嫣葎拍马疾驰。本来他对国家大事一直是漠然视之的,现在不知为何,一听到李纲被罢的消息,竟然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
在途非止一日,这一日终于风尘仆仆到了京师。策马缓行城中,只见家家关门闭户,长街上只有微风穿行。两人来到李府前,只见铁将军把门,一问左右邻居,都说此门已近月未开了。谢恩心中暗惊,难道李大人已遭暗算了?当下与冷嫣葎掉转马首,道:“咱们到城外找岳兄问问去。”这些日子来,他早已将结识岳飞的事告诉冷嫣葎了。
两人出了北门,来到了当日岳飞所在的营帐前,官兵将他俩拦住。
谢恩道:“我是来拜见岳将军的。”
那官兵道:“哪一个岳将军?”
谢恩道:“岳飞。”
那官兵道:“他半月前已到黄河守线去了。”不由分说,将栅门叽嘎嘎一阵关住。
谢冷二人无奈,只得再度北行。快马疾驰,半日后便见到了那洪涛汹涌的黄河。两人沿岸而行,遇到了好几处营栅,但皆非岳飞所部。寻了半日,一无所获,见天色向晚,暮烟四笼,只得暂寻一破败野庙,歇宿一晚。
这破庙孤立河畔,前殿已塌了一角,庙堂上的神像也摇摇欲坠,沾满了尘土,战乱一起,不但百姓遭殃,连这些神圣也饿肚子,再无人供奉了。谢恩拂袖去扫供桌上寸积的尘土,没料扫得几下,忽然哗啦一声,那张供桌竟然四分五裂,散作一堆,不禁呆了一呆,顿时想起当日嵩山脚下的破庙,自己救了红狐狸逃至那庙,自己去扫那供桌,也是扫得几下,供桌就散了架,而今景相仿佛,境遇亦如昔,但身边人却已易,心却已死,不由得触景生情,黯然神伤。
冷嫣葎初进这小庙,也是一怔,这庙中供的也是至圣先师,顿时想起嵩山脚下的小庙来,便是在那小庙中,自己与谢恩并肩一战后,从此便昼夜同车,千里相伴,自己一颗心也彻底交给谢恩了。
这一夜,两人各有所思,谁也无法入睡。不知不觉东方便露出鱼肚白了,两人就近在一条小溪中匆匆流了脸。谢恩抬起头来,见冷嫣葎双眼红肿,诧道:“冷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冷嫣葎摇头道:“没有。”
谢恩道:“冷姑娘……”
冷嫣葎突然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幽幽道:“谢大哥,你到现在还叫我冷姑娘么?”
谢恩神色一窘,道:“我……我……”
冷嫣葎道:“我知道你绝不会喜欢我的,你心中只有狐妹妹。但你难道就那么见外,连叫我一声‘嫣妹’也不可以么?”
谢恩心头不禁一热,道:“好,那我便叫你嫣妹。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我已经是没有心的人了,我的心早已随着红狐狸一起葬在了好汉崖上。”
冷嫣葎热泪夺眶而出,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说到后来,声音已哽住。
这日两人沿岸而寻,遇到了一名熟人,才得知岳飞在黄河对岸。那人甚是热情,派了两名亲兵将谢冷二人人马送过河。
过了河后,再行十余里,果见营帐如云,横延面前,旗帜招扬,写的都是大大的“宋”字。两人问清道路,向岳飞处驰去。到了营前,果然见着了岳飞。只见他身罩战袍,盔甲未卸,英姿飒爽。两人相见,均是不胜之喜。
岳飞望向冷嫣葎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夫人红狐狸么?”
谢恩道:“不,她是我的义妹,叫冷嫣葎。红狐狸她……她已经去世了。”
岳飞啊了一声,道:“进屋来细谈。”
进了帐篷后,岳飞命人送上香汤毛巾给二人沐浴,道:“沐浴过后,给你们引见一个人。”
待谢冷二人各自沐浴完毕,只听脚步声响,门帘一掀,岳飞陪着一人走进来。谢恩向那人脸上望去,只见他容貌苍老,花须飘拂,居然是被罢职的李纲,不禁大喜过望。一问端的,才知李纲一被罢后,岳飞怕他受奸佞所害,便将他藏至军中。
两人正叙阔间,忽听得人声喧哗,一人大叫道:“谢兄弟,谢兄弟!”推开阻拦的亲兵,直闯了进来。
谢恩见这人青布道袍,头束发髻,正是青云子,不禁大喜,道:“前辈,你怎会来了?”
青云子道:“不但是我,云老化子也来了。”原来群雄在黄山议定之后,便因日期尚远,为去鬼门关警心,约定大家各自分散江湖。澄明方丈等人去了别方,青云子与云笑天则结伴来到了岳飞这儿。
众人正说话间,忽听得击鼓之声频急,岳飞脸色一整,提了长枪,急奔出去。
青云子道:“我们也去看看。”与谢冷二人跟了出去。
到了点将台,只见岳飞所部千余人已立于练兵场中,个个精神饱满,刀枪簇亮,衣甲鲜明。冷嫣葎也是懂得军事之人,见到这等情景,心道:“这岳飞果然是一个将才。”
只见其余几部官兵陆陆续续地来到场中,懒懒散散,有的有盔无甲,有的有甲无盔,有的盔甲戴得齐齐整整,却又忘了带兵器,直看得冷嫣葎、青云子暗暗摇头,谢恩诧异不解。
过了良久,人才来齐。一名将帅走上点将台,道:“据悉金兵已破了滑州,自北来犯。众将听令:岳飞部自左出击,赵元声部自右出击,本将率主力从中出去,三面夹攻。出发!”说着令旗一挥,一万官兵一分而三,向北进发。
行了十余里,只见旗帜飘扬,蹄声如雷,无数金兵排山倒海般直涌过来。众官兵见了这等声势,还未交战,面色就已变了。岳飞手一招,率队急迎而上,顿时杀声震耳,金兵数千人马被截了下来。另有数千名金兵则直冲了过来,乒乒乓乓,与右路、中路两军激战起来。众金兵自北国苦寒之地而来,个个矫健剽悍,奔行如风,只听得惨叫声不绝,众宋兵哪是敌手,顷刻间便死伤了数十人。
岳飞一马当先,直冲入金兵阵中,长枪起处,挡者无不披靡,刺、扫、挑、打,金兵纷纷落马。金兵中一名首领挺刀迎上,欲拦住岳飞,但只交手三合,枪影晃动,白点一闪,岳飞取声东击西之策,已一枪神鬼莫测地刺入了他的心口。那金将一声大叫,栽落马下。岳飞手一挥,众士兵顿时如潮水般喊杀过来,攻势之猛之烈,直是不可抵御。金兵自入中原以来,还从未遇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一时纷纷散开,避开来军锋锐,队伍顿时显得有些微微散乱起来。
这时正是一举击垮敌兵的绝好时机,岳飞趁势全力进攻,他部下士兵也个个奋勇砍杀。金兵历经战阵,毕竟也不是寻常之辈,刹那间也回过神来,挺枪舞刀,挥戟操剑,回头反攻。顿时喊杀声、兵刃交击声、马蹄践踏声、惨叫声、落马声,诸声齐起,声震云霄。
两军正斗得难分难解时,右路、中路两军见金兵杀人如麻,来势猛锐,忽然发一声喊,返身而逃。牵一发而动全局,众士兵本就人心惶惶,一个逃就有两个逃,两个逃就有百个逃,百个逃便军心溃散,一发而不可收拾。全军如潮水般退将下来,尽管带兵将官连声叱喝,一连斩了几名逃兵,也是全然无济于事。
青云子、谢恩、冷嫣葎三人正全力诛杀金兵,见了此等事情,都是面色一变。青云子高声叫道:“岳将军,咱们已成孤军,也快退吧!”声音穿过人群,远远传了出去。
但已迟了,中路与右路军一退,另数千名金兵立即回过头来,截住了岳飞千余人的退路。情势顿时变得凶险万分,宋方连岳谢等人算在一起,也不过千余之数,而金兵少说也有万人。宋军左右两翼各千余人,对金兵本来只不过起一种牵制作用,吸引住他们大部兵力,而主力全在中军。但现在恰恰相反,中军一退,左翼反而成了中坚力量,独力抗御如狼似虎、自北国大草原、大森林中出来的亡命之徒。
正在这危急时刻,忽听得喊杀声起,无数人马自外围杀了进来。谢恩等人都不知是谁来援,正自猜疑,人影一晃,一人神出鬼没地自人丛中钻了出来,手执竹杖,头发微白,却是丐帮帮主云笑天。他身形到处,身周七尺之内无人靠近得了,一根竹杖翻转飞舞,沾者立死。接着人影晃动,丐帮其他高手也纷纷冲进了战阵,而外面喊杀声仍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