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潇湘明知她是激将,但置此情况之下,岂可示弱,遂道:“我答应。”
温红狐道:“好。谁若违此约法三章,便是小猫小狗,死后投生仍是小猫小狗,永世不得复生。”谢恩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原来温红狐与他打赌,每次都是说如果输了反悔撒赖,便变成小猫小狗之物等等。
这一声笑,听在轩辕潇湘耳里却甚为刺耳,道:“废话少说,咱们现在便开始罢。”
温红狐让众人退出三丈外,让轩辕潇湘与谢恩两人面对面坐着,道:“比拼内功之法有很多种,你们就各用右掌比拼罢。”谢恩缓缓伸出右掌,凝在半空。
轩辕潇湘见他这一掌轻飘飘的,似乎没有劲力袭来,冷笑一声,呼地挥出右掌,轻轻一声脆响,双掌已粘在一起,掌一触体,体内真气立即源源自掌心劳宫穴输送过去。
温红狐道:“别忘了约法三章。”轻轻跃出三丈之外。
轩辕潇湘内力源源输出,一进入谢恩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轩辕潇湘大吃一惊,不知对方使的是何种邪功,想起温红狐的约法三章,进又不敢,退又不甘,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内力却仍在不绝输出。
谢恩右臂经脉已从中断开,轩辕潇湘内力因从经脉攻入,所以一至天池穴处,立时停滞不前。名为比拼内功,谢恩其实却半点内力也不用发出。轩辕潇湘纵然精明一世,见广识博,经验丰富,又哪里料得到已陷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只觉已力不论如何强大,对方总无反激之力,而自己却也绝伤不了对方,又是骇异,又是惊奇,只有全力以赴,奋勇前进,置之死地才有后生。
谢恩端坐不动,只需将手臂举着,任对方内力无敌,也是拿他毫无办法。轩辕潇湘若稍微将内力缩回一点,便可立知其中关窍,但他受了约法三章的限制,却是不敢行此一举。
韩笛子见师兄头顶上不一会儿便冒出腾腾白气,而谢恩仍是不动声色,暗暗心惊。他曾与谢恩对过掌,知道他掌力只比自己稍胜一筹,比起自己师兄那是大大不如,何以只三日之隔,内功便有如此进境。心下又是佩服,又是疑惑,对谢恩的这门“神功”更是羡慕钦服至极。孟神农暗暗骇然,心中大叫好险,这个少年如此厉害,幸好没与他交过手。
轩辕潇湘内劲一迸出,便即不知去向,宛如被对方吸去一般,再也凝聚不起来。如此这般全力以赴,半个时辰后,便已浑身大汗,真气消耗过半,脸色灰白,形同虚脱。但为了紫光飞凤笛与江湖行曲谱,仍是咬牙坚撑。韩笛子见师兄汗水淋漓而下,谢恩依然气色如旧,胜负之判已明,黯然道:“师兄,我们输了。”
轩辕潇湘闻言一震,心道:“输即是输,赢即是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可言而无信?”一声长啸,收招后退,落地之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只觉浑身疲软,双腿无力,心知真力消耗过大,当下盘膝坐倒,闭目运功。坐倒之际,一物自怀中落下,叮当一声响,清越缭绕,良久方绝,似是金玉之属。
谢恩近在身前,当下将那物拾起,只见那物长三寸,宽两寸,乃是一个盾形玉牌,盾头以黄金镶就,黄灿灿的,模样甚是奇特,叫道:“轩辕前辈,你的东西掉了。”但轩辕潇湘此刻正全神运息,固本培元,哪里听得见他的话。韩笛子、孟神农对望一眼,面上都微微变了色。谢恩叫了几句不应,便拿着玉牌向韩笛子走去,准备将东西交给他。
他还未走至韩笛子身前,温红狐已抢先迎过来。从他手上抢过玉牌,道:“先给我看看!”拿着玉牌左看右看,咦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韩笛子面色变得很难看,道:“这是我师兄的,快还给我!”说着身形一闪,已来到温红狐身前。
温红狐目光望向他,道:“这东西真是你师兄的?”
韩笛子怒道:“废话,不是我师兄的难道还是你的?快拿来,再不拿来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温红狐哼了一声,道:“这东西我才不稀罕呢,你干嘛凶霸霸的!”将玉牌抛还了给他。
这时轩辕潇湘缓缓睁开了眼睛,灰白的脸上已现出血色,道:“少侠神功盖世,老夫输了,紫光飞凤笛与江湖行曲谱从此后便归少侠所有。只是老夫有一个请求,尚请两位少侠答应。这一笛一谱乃我先师所传,我收藏至今,已近二十年,请两位少侠临走之前允在下再奏一曲,以寄离别之情。”
温红狐拍手道:“那太好了,我最喜欢听人吹笛。”
轩辕潇湘取出一本黄册子,递给温红狐,道:“好好保存,千万不可丢失了。”
谢恩凑过头来,见那封面上写着三个弯弯曲曲的蝌蚪字,认得是篆体字,正是“江湖行”三字。心头激荡,兴奋未已,幽幽声响,轩辕潇湘手按玉笛,已然吹奏起一曲清幽无比的曲子来,曲调凄凉,充满了离别之意。
过了片刻,笛声忽然拔高,伤怀凄别之意一扫而空,犹如身在战场,兵戈如林,战鼓如雷,室中四人禁不住热血奔腾,激情沸扬。笛声越拔越高,象是千军万马自远处驰骋而来,又象是劲风拂过群峰,发出隆隆的松涛声,一阵强似一阵。千回百折之后,笛韵渐渐转低,战场浴血,趋近尾声,夹以暮鸟啾啾,昏鸦呱呱,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笛声若有若无,细微几不可闻。正当笛音似止未止之际,突然发出了几下清脆响亮之声,有如朝阳初上,鸟语花香,万物复苏,微风和拂,令人心头一阵清凉,顿生温馨之感,渐渐的阳春渐去,初夏来临,炎日之下,火伞高张,笛韵中似也飞出阵阵暑热之气。众人额头沁出细细汗珠,正感闷热难耐之际,笛韵再转,声调陡变,有如猿啼枭鸣,淫雨飘洒,凄凉萧条况味表露无遗,显是深秋已到,黄叶飘飘,秋风触体生凉,刹那间聆听众人恍如置身旷野之中,触目一片萧瑟,心中平添一股落寞凄清意味。众人心知再听下去必是严冬,果然吹不多时,笛韵中飘出片片寒气,有如北风呼啸,大雪肆虐,众人凛生寒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孟神农嚷道:“够了,够了,别再吹了,再吹老子要给你冻死了。”
轩辕潇湘犹如未闻,神色如痴如醉,全身心已都溶入了乐曲之中,曲调流转,恰如行云流水。再吹片刻,笛音陡的拔高,宛如一根钢丝被弹在半空,连响四下,四声过后,便即渺然无闻,终于万籁俱寂,曲止音歇。
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缠绵婉啭,情致飘忽,于春夏秋冬四季之意境全现,堪为曲中绝佳之作。在轩辕潇湘吹来,更是激情满怀,妙曲佳奏相得益彰。一曲奏完之后,谢温二人还沉浸在曲调意境之中,不曾摆脱出来,耳际似还响着这清亮柔和的笛声,袅袅不绝。直到韩笛子大喝一声:“好!”才如梦初醒,纷纷鼓掌喝采。
轩辕潇湘面色惨然,道:“这一曲就是‘江湖行’。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江湖人常常要经受离别之悲,常常要沙场搏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无不遍历其苦。只有尝遍了诸般风霜苦难而坚毅不倒之人才是江湖人,只有江湖人才会深深体会到此曲中的意境。天涯浪子,长歌短笛,游侠江湖,五湖四海,抱打不平,才算是——江湖行。两位少侠,此曲谱与紫光飞凤笛两位便拿去吧,望你们善自珍重。老夫告辞了。”身形一晃,已消失在窗外。飕的一声,韩笛子跟着掠出。
温红狐忙道:“前辈请留步。”追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谢孟二人,孟神农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收藏有无数奇药异丹的药箱,跃跃欲抢,但忌惮谢恩内功“盖世”,欲抢不敢。谢恩着急地望着窗口,窗外暮云四合,已是黄昏,街上行人稀疏,温红狐红衣人影早已不见。
过了片刻,温红狐孤身一人赶了回来,跳进房中,见孟神农还在,喜道:“你还没走,太好了,恩哥哥右臂受了伤,你给他看看有没有复原的希望。若然你治好了他手臂,这药箱便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孟神农道:“他有伤吗?无伤治伤,玉皇大帝也治不好。”
温红狐道:“亏你自称天下第一名医,连病人有没有伤也看不出来,岂不是显得有些浪得虚名。”
孟神农哼了一声,白胡子一抖,伸手去搭谢恩右手脉门。立时察觉异样,又去搭他尺关脉,闭目过了半晌,忽地双眼一睁,目露奇光,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轩辕潇湘那小子上了你的大当。哈哈!哈哈!”越笑越是响亮,声震屋宇,破落的房顶上簌簌飘下许多灰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