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以内力贯注于枯枝,不亚于一把飞刀。眼看那小姐就要中“刀”,那绿衫少女吓得惊喊起来,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枯枝劲道忽然一衰,在离胸口寸余之地掉落下来,斜斜没入雪中。
那小姐却懵懂不觉,不知适才已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地转了一圈,眉头皱了皱,再次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往白马镇怎么走?”
谢恩疑心尽去,道:“你们这种走法,三天三夜也走不出这大山。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先避避寒再说。”说着就去牵那小姐的玉手。
那小姐吃了一惊,手往后一缩。那丫环左掌向谢恩脸上扇去,喝道:“狂徒大胆!”寒光一闪,右手已拔出一把精芒四射的短匕来。
谢恩身形急退,见那短匕有如一泓清光,雪光一映,灿然生彩,实是锋利之至,心下错愕,能拥有如此宝刃,这两个少女的来头必非寻常,但看她们的言行举止,又似乎毫无恶意,那丫环虽则身有武功,却实在是稀松平常,当下道:“不牵就不牵,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跟我来吧。”当先而行。
那两少女微一犹豫,也跟随在后。
三人走过一丛密密连连的灌木,雪地峭壁下露出一个洞口,谢恩道:“到了。你们脚大概都快冻麻了,先去拾些枯柴,烧堆火取取暖。”
白衣小姐诧道:“不是到你家吗?怎么是这里?”
谢恩道:“我家离这还远着呢!况且也不能带你们去。你身子弱,受不得风寒,先进洞去歇着。小丫环,你跟我去拾枯柴。”
那绿衣丫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带我们到这荒无人烟的鬼洞来,安的是什么心?你是不是看我们小姐美貌,起了歹心?哼,告诉你,有我小桃在,你就别想……”
白衣小姐满脸通红,连叱道:“小桃,住嘴!”
谢恩道:“我一片好心,丢下自己的事不管,带你们来这儿,没想到倒变成了个怀有歹心的恶人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这两只小狗,死就死吧,我再也不管了。”说话间,身形已出了灌木丛,待小桃追出灌木丛时,他早已失去了踪影。
小桃又气又急,呆在当地。
白衣小姐走出灌木丛,道:“他……他真的走了?”
小桃道:“他竟敢骗我们,又骂我们是小狗,可恶,可恶,小姐……”
白衣小姐道:“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小桃一愕,道:“我追出来时,他就已经不见了……啊,小姐,你看这脚印……”
只见雪地中一个浅浅的鞋印,只陷入雪中半寸来深,另一个脚印,却已在丈余之外,也是隐隐约约,只陷入雪中半寸。
小桃惊道:“他……他……”却再也说不下去。
白衣小姐望着脚印,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喃喃道:“没想到他的轻功竟然如此之高。”
两人呆然默立,雪花飘飘然然落下,片刻间便将脚印淹没了。
两人正呆站着,谢恩足不点地般背着一大捆干燥枯枝又奔了回来,远远地叫道:“两只乖乖的小狗,还不快进洞,要待我吕洞宾吕大人来赶是不是?”
小桃见他倏忽而去,倏忽而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白衣小姐脸上神色又象是欢喜,又象是意外,道:“你……你不是说不管我们了么?”
谢恩哈哈大笑道:“那只是吓唬吓唬你们的。”大笑声中,已到了两人面前,速度之快,实是无法形容。
谢恩向那小姐脸上瞧了一眼,道:“我刚才说你们是小狗,你生气了是不是?”没等她回答,又道:“我不是说过,叫你们进洞歇着嘛,怎么不听话?来,跟我进洞。”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入山洞。
白衣小姐脸上一红,甩手想摔开他的手,不知怎地,心中突然一阵温馨,这一甩便没用上力,只轻轻动了一下,仍然握在谢恩的手中,只感胸口如一头小鹿在乱蹦乱跳,又是害羞,又是喜欢,又有些害怕,心中只是想道:“这男人好大胆!这男人好大胆!”她虽然也见过大世面,但如此被陌生男人握住,却还是第一次。
这山洞甚是宽大,外面雪光映射进来,隐隐约约可看见石壁周围。谢恩卸下枯柴,放脱她手,道:“你先坐下。”取出火折点燃,烧起了一个火堆。雪虽下得大,却没融化,所以枯枝在大雪覆盖之下,仍是干燥的,不一会儿就窜起熊熊火苗,洞中顿时暖和起来。火光之下,白衣小姐的脸颊嫣红如醉。
谢恩道:“这山洞很隐秘,是我在捉一只小鹿时发现的,你们在这里,绝对安全。”
白衣小姐脸色一变,道:“你要走?”
谢恩道:“我必须尽快赶回家去,不能在这里陪你们。我捉了三只野兔,你们饿了,就自己烤得吃吧。”将挂在腰后的三只黄兔子丢在火堆之旁,道:“你们在这里乖乖呆着,我会很快赶回来带你们出去的。”说着转身向洞外走去。
小桃喝道:“你不许走!你这人真是莫明其妙,既带我们到这个山洞来,又自己一走了之,这算什么意思?况且我们哪会烤什么兔子!”
谢恩笑道:“原来如此。小姐,请借你短剑一用。”
白衣小姐一愣,道:“不行!”说得斩钉截铁。
谢恩奇道:“借用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还你。”
小桃道:“小姐这把匕首,外人摸不得的。”
谢恩道:“刚才你不是摸了么?”
小桃道:“我不同,我是女人。”
谢恩装做恍然大悟,道:“噢,我懂了。”作势欲走。
那小姐忙道:“借……借给你用用也不妨。”
谢恩一笑,接过短剑,道:“还是小姐爽快。”
小桃小嘴一嘟,白了谢恩一眼。那小姐秀丽绝俗的脸蛋突然整个红了起来,急转过身去,背向谢恩。
谢恩也没留意,当下抽出那柄精芒四射的短剑,提过一只野兔,剥皮、去脏,用雪水洗净,然后架在火堆之上,道:“好了,只要你们小心别让它焦就是了。”将短剑擦干净,还给小姐,道:“天快黑了,我不走不行了。你们千万别出洞乱走。”嘱咐了几句,离洞而去。
那小姐一言不发,奔到洞口,见他的背影在群峰险谷间冉冉消逝,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茫然若失,空空荡荡。
谢恩提起真气,在山坡上足不点地般飘行,每步跨出,都逾寻丈,雪地里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脚印,不久便即隐没。谢恩心想那些人即使是来寻师父麻烦的,不熟悉侠隐峰地形,要找到侠隐谷来,也没那么容易,自己尽可以赶到前头去。
山岩滑溜,古木参天,树木岩石在谢恩面前一晃而过,不绝地倒退,不过半个时辰,谢恩便从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进入了侠隐谷。谷里一片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唯有两座茅屋倚在峭壁前,互相守望,门楣上方的“侠隐庐”三字在大雪飘飞之中似乎显得格外遒劲。谢恩心情一阵激动,才别数日,仿佛离家三秋一般,疾冲进大门,来不及扑掉身上的积雪,就大叫起来:“师父,我回来啦!红狐狸,快来迎接你恩哥哥呀!你猜我去无锡给你带来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但随即谢恩就感觉气氛不对,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不象往日他人还未进门,温红狐就早早象只小鸟般飞迎出来,格格而笑,搂着他头颈又叫又跳,直弄到他屈服讨饶为止。但这回小师妹不但没跑出相迎,进了门还不见师父象往常一样坐在太师椅上看书或是饮酒品茗,反而有一种出奇的静,甚至连那只小师妹最心爱的鹦鹉也没照例朝他叫一声:“恩哥哥!”
鹦鹉?谢恩这时才注意到,鸟架上的鹦鹉不见了,却有几滴血滴在上面。顺着血滴下的地方看去,一只鹦鹉正好死在自己脚边。
谢恩拾起死鹦鹉,只见一点极细极小的剑伤恰自它胸口而过,剑口不但极深,而且圆润纯正,没有丝毫拖拉倾侧、用力不均的迹象,显得用剑的人剑术极为精妙高超,正是师妹的“袖手剑”。
谢恩这一下更吃惊了,这只鹦鹉自去年师父出门买来送给师妹以后,师妹就一直珍爱至极,教它说各种各样的话,并且把它挂在门口。每一次谢恩出外练功樵猎回来,还在老远,鹦鹉就会给她报信,所以师妹能每次都在他还没进门时迎出来,而师妹外出游玩回来,也因这鹦鹉报信,自己每次都能在师妹进门前迎住她,所以,师妹对它珍爱至极,绝不肯让它受丝毫损伤。
但这回,师妹却亲手将它一剑刺死,而且下手快、准、狠、辣,似乎是在杀一个生死大仇。
谢恩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仇敌已先我而至?”
但厅中除了一只死鹦鹉外,一张檀木桌,两张湘妃椅,以及屋角之瑶琴,墙上之长剑,却都纹丝未动,又不象仇敌已至。
谢恩急冲进内间温红狐的房间,只见床前放着一个火盆,炭火早熄;梳妆台上还有一幅未画完的画,几株墨竹初具雏形,却有一块大墨点涂在上面,那毛笔斜斜在画上划了一条,落在一边,显是正在专心致志画画时,突然遭到了什么凶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