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城里,走了一个人,但生逢这样的乱世,谁又关心谁的去向、谁又关心谁的死活。
即便,走的那个人,是当今武林未来的主人、是当今震彻朝野最后的赢家、是路尘阁的少阁主。
舒千里虽然走了,但路尘阁却没有一个人随他一起离去。
因为,路尘阁现在真正的主人,阁主舒空长还在。
因为,不是路尘阁所有人都目睹了舒千里的离开。
因为,历史聚变的车轮碾过,所有人都在他们应该的位置,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指挥着每一个人,做着他们应该的事情。
就像舒千里,他的使命,或许就是走掉。
就和现在其他在忙乱的指挥者们一样,他们就该操控。
路尘阁大护法段凌霄,带领着他的凌霄殿,站在皇城最高处,接管着、掌控着皇城所有部署,凌霄殿的弟子各有各的分工,传递最新的消息、收集皇城内的财富和秘密、策反亦或屠杀着对路尘阁之后谋划关键的人物……
二护法拓跋忍冬,将忍冬殿众人拆分成队,把守进出皇城所有的关口,同样也在抵御所有妄图分羹的入侵者。
三护法展夕颜,和她的夕颜殿都在暗处,刺杀不降、反叛者,和所有此时路尘阁认为不该再活在世上的人。
四护法路朝颜,自然是整个朝颜殿都在阁主舒空长的身后,主殿护主。
五护法曲蔷薇,她的蔷薇殿与夕颜殿不遑多让,没人知道哪些人是蔷薇殿的人,他们随着暗流,收集走皇城里所有隐秘的情报,同时也烧毁了所有不利路尘阁的东西。
…
路尘阁少有的全数人马齐出。
只是,这样的忙乱和井井有条,并没有持续两日。
皇城外一直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谁不想趁机捞点好处,有从属邻国、有皇宗藩王,乃至江湖各路的黑道白道,当然也包括连霞楼,都早已安耐不住。
只是路尘阁部署周密,人人都想做坐收渔利的渔夫,真正敢第一个出头的人却是没有。
…
直到,裘飞盈突然察觉到路尘阁在皇城防御上的破绽。
那个破绽就像是专门为他所留的。
“时机到了。”裘飞盈有些激动地低声说。
“楼主,我们先出手?”已是连霞楼副楼主的舒卷,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机会不能等,先下手为强。”裘飞盈下定了决心。
“属下尊令。”得到了命令的舒卷便退下,按照他和裘飞盈商定好的行事了。
连霞楼的突袭,就和裘飞盈希望的一样成功了。
而其他的兵马,也都按兵不动,他们在等着,看着连霞楼对抗路尘阁的结果,或者说是后果。
如果此时,裘飞盈或者是连霞楼的任何人有心思回望一下,他们就会发现,路尘阁专司搏杀的二护法拓跋忍冬,他带领把手城门的所有忍冬殿的高手、抵御反抗和入侵的所有人马,就在裘飞盈带着连霞楼所有人冲进皇城之后,骤然消失。
同样失踪如鬼魅的,还有路尘阁其他几大护法和他们的人马。
除了四护法路朝颜。
…
所以,连霞楼十分顺利的冲入了皇城大殿,没有任何阻碍。
到了正殿门口,已可依稀看到站在那个最高位置上的路尘阁主舒空长。
裘飞盈转头,和舒卷眼神触碰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到了异样。
只是事到如今,想后悔已然是晚了,想退回也是无路可退。
此时的皇城大殿中,除了路尘阁阁主舒空长、路朝颜和苏千疆,只有那把金灿灿的龙椅宝座。
“楼主,这里会不会有埋伏?”
“那我们也不能退。如今只有奋力杀了舒空长,他一死路尘阁自败。”
“会吗?不是还有他吗?”
“之后如何,现在这境况,我也只能赌一把了。”裘飞盈深吸一口气,像是狠下了决心,“按照我的眼色行事。”
“属下明白。”
舒卷说完,指挥着两队连霞楼人马将皇城正殿包围。
裘飞盈大手一挥,连霞楼剩下的人全都屏气凝神,跟随裘飞盈缓缓涌入了正殿。
裘飞盈昂头,看着高台上、龙座旁的路尘阁阁主舒空长,放肆地笑了两声。
“再次和阁主大人见面,没想到会是这个地方。”
舒空长只是嘴角微动,并没有回答裘飞盈,他的高傲气度仿佛在颐指气使地说着,‘裘飞盈你不配’。
“舒空长,你别以为你已经志得意满,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了,你还不如我呢!起码他在乎我比在乎你和你的路尘阁多得多!”裘飞盈大笑起来,用言语激怒着舒空长。
一个人一旦被情绪牵动,就会出现破绽。
裘飞盈正在找着破绽,以及试图发现这‘陷阱’的缺口。
“裘飞盈,你连你心爱的人都杀,有什么资格说我师父!今天我苏千疆就新仇旧恨跟你一起算!”
“算就算,老子怕你不成?你原来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就是送命罢了!”
裘飞盈说完,‘哗’地一声,手中的飞盈剑出鞘,直指苏千疆。
苏千疆嘴角抽笑,慢慢地拔刀出鞘,立在身侧。
他手中的刀刃一转,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你用刀了?”裘飞盈问。
“我一直用刀。”苏千疆傲慢地回答。
“你之前不是用剑?”裘飞盈有些疑惑。
“之前和你对阵确实用的是剑,而且都是破剑。”
“合着你现在找到一把好刀?”
“我堂堂路尘阁护法会缺一把好刀吗?会和你一样不惜名声地去偷一把剑?”苏千疆用‘飞盈剑’的来历讽刺着裘飞盈。
“苏千疆!这就是我的飞盈剑!你休想激我。你说这么多,想必是你们路尘阁再也找不到能比我飞盈剑更好的剑吧,所以才勉为其难,给你配了刀。”裘飞盈同样在言语上对苏千疆还以颜色。
“何必逞口舌之快,事实如何,自在人心。今日,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终于可以看见我苏千疆的刀了。”苏千疆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这把钢刀。
“手下败将,也敢跟我提荣幸。”
“因为我终于不再小瞧你。只有我正视对手的时候,才会用刀,刀才是我苏千疆真正的兵器!”苏千疆桀骜不驯地说道。
“原来,你之前都是在人前示弱,好重的心机!”裘飞盈自然明白了苏千疆的意思,心里直道不妙,告诉自己一会对战必要格外留心。
“不算示弱,因为我用剑,在江湖上,已少有人能赢我。”苏千疆向来自负,但他说的却也是事实,因为他用剑,路朝颜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就在苏千疆话音落时,他的刀刃突然转向外,裘飞盈就感受到了一阵浓烈的杀气,连他鬓边的发丝都不由地摆起。
那种杀气是裘飞盈未曾在苏千疆身上感受过的。所以他信了,苏千疆的武功能在路尘阁位列护法,自然不会是之前与他过了区区百招就败北的那个人。况且,他还是舒空长不肯向外人承认的亲儿子,也是他所见过路尘阁里唯一一个喊舒空长作‘师父’的人。
“好,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老子倒要看看,你我之间到底谁更厉害!”裘飞盈喊道。
“今天我就要为千珊报仇!”苏千疆怒而呵道。
说罢,苏千疆的钢刀直奔裘飞盈的面门而去。
裘飞盈一个飞跃,躲过了刀锋,已顺势跃到苏千疆身后。
但未等他站稳,苏千疆的刀刃迅猛地再次砍向他的下盘。
裘飞盈见落地已难,只得再提气飞起,双退将自己锁在远端的柱子之上。
继而,飞盈剑出,自上而下向苏千疆头顶刺去。
苏千疆一个反手,挑开剑尖,侧身让出空间,再次起刀。
这把刀与飞盈剑的每次碰撞,火花四溅。仿佛是前世的怨侣,缠绕痴缠却又势均力敌。
若不是有飞盈剑在手,又有灵异缥缈的飞盈剑法施展,裘飞盈可能早就成为苏千疆的刀下鬼。此时此刻,裘飞盈在心里不由地对苏千疆肃然起敬,还有他手中的这把刀,当然也包括他身后的路尘阁。
刀与剑的一式与一划、拆招和破招,无不考验着执刀者和持剑人。
大殿之上,除了那把龙骑,其他的摆饰都已残坏。
大殿上的人们,除了路尘阁阁主舒空长,无一不在用自身内力抵抗着满殿的杀气和冲散的强大内力带来的伤害。
这无疑是一场武林高手间不相上下的对战。
连霞楼的众人再无一敢轻视苏千疆,包括正在酣战的裘飞盈。
裘飞盈的飞盈剑法被苏千疆的钢刀压制到无法占据上风。
此时,裘飞盈突然想到当年他在武林大会上那一战成名时,那一式狠辣绝招,只是如今,就算他真的敢与对手同归于尽,但应该也再没有那个人出来将他救走了。
所以,裘飞盈眼底闪现一丝遗憾,仿佛对阵苏千疆他不至于输,却也再无法赢了。
只是裘飞盈不愿承认,如今坐拥天下第一楼的他,已早已没有了可以和对手同归于尽的底气和魄力。
这世间他追求的名利,最终成了牵绊他手脚的桎梏。
…
裘飞盈和苏千疆已过百招,依旧僵持不下。
正在这时,苏千疆没持刀的那只手,从袖中仿似滑入手心了一件东西。
这一举动,是裘飞盈脑海中再熟悉不过的架势。
“日落镖?!”裘飞盈脱口高呼。
“怎么样,千珊当年心软,今日当哥哥的就替她报仇雪恨。”
日落镖出手,绝无生还。
裘飞盈心知不好,可如今他所能期待的,也只剩下苏千疆的日落镖练得不到家,以及他之前就安排给舒卷的最后一招。
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告诉他的副楼主了。
龙椅旁边的舒空长,微微地皱了皱眉,只是他的表情变化太过细微,根本没人察觉。
完全不像他身旁的路朝颜,早已流露出不可置信又惊恐震怒的表情。
…
虽然没等到裘飞盈的明示,但是整日跟着裘飞盈的连霞楼副楼主舒卷,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裘飞盈的不安。
毕竟,对战苏千疆已经耗费了如此长时间,这么久的耽搁对他们连霞楼现如今的处境太过不利,何况还有上面的舒空长和他的四护法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如看着粘板上的鱼肉。
舒卷当机立断,遂即自作了主张,便从怀中小心掏出一方帕子,背于身后。
此时,‘噗’地一声,裘飞盈躲闪不开,身中日落镖,跌落在地。
连霞楼的众人全都倒吸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想法的都有。
苏千疆的日落镖,是背地里看着苏千珊出招、练习时偷学来的,看起来很像,威力也很大,但也只是空有其表。
裘飞盈中镖在胸口,却只是倒地、呕血,并没有立即死去。
“苏千疆,看来你的日落镖并不是真的日落镖呀,徒有其型……”
“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苏千疆手持刚刀,并没有想给裘飞盈多余喘息的时间,走向了裘飞盈,正准备挥刀,突觉异味,“什么味道?”
苏千疆猛然看向裘飞盈身后不远的连霞楼弟子,随即目光锁定在连霞楼副楼主舒卷身上,怒目横视。
“你们用毒?堂堂江湖第一楼,居然用毒这么下三滥……”苏千疆怒斥着,还未说完,就觉得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头也昏昏欲裂。
连霞楼的人早已在舒卷提前部署下,都堵住了口鼻,或是暂时闭气。
“这可不是毒,也不下三滥,我还会在你们死前,让你们看到你们最想看到的东西,哈哈!”裘飞盈突然笑了起来,他没有看向苏千疆,而是昂着头看向了高处的舒空长和路朝颜。
舒卷点燃的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林兮慕送给裘飞盈的那几只白梅香。
“这是……”苏千疆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说出两个字,可是其他的话再也等不到他说出口,他的两眼便失去了光泽,如坠梦境。
苏千疆就这样,彻底跌入了地狱。
他像换了一个人,开始狂喜着挥着手中的宝刀,高声地呼喊着,变得疯癫无状。
直到他突然像中了什么邪术,开始由内而外地痉挛了起来。他挣扎着倒地,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胸口,感觉非常痛苦,他趴在地上不停地颤抖,还不停地大口呕血。
“看来,他是强练日落镖,真的走火入魔了。”裘飞盈撑着飞盈剑慢慢地站了起来,说道。
“楼主,您看舒空长。”舒卷赶紧提醒裘飞盈。
龙座旁站立的舒空长此刻也是两眼暗淡,仿佛被人吸取了魂魄。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裘飞盈立刻准备动手。
这样的机会,可能他这辈子也等不到几次了。
裘飞盈虽然身受重伤,但他迅速以内力驱动,向着舒空长就是隔空一掌。
麻木的舒空长仿佛被这一掌激醒,身体本能地挥手格挡开裘飞盈大部分的掌力,但身形还是摇了摇,就要倒下。
此时裘飞盈早已管不了那么多,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看着它平白错过。他抓起飞盈剑,用十成的力量推剑刺了出去。
眼看飞盈剑就要刺穿舒空长摇晃着的身躯,他的身前却忽然出现了另一把剑将飞盈剑震开丈余外。
飞盈剑死死地钉在墙上,还被震得‘嗡嗡’摇晃。
舒空长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挥剑之人从后接住。
正是路朝颜。
“为什么你没事?”裘飞盈震惊问道。
“本护法闻这白梅香的时候,怕是你还没有遇到舒千里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非要他死,要知道若是阁主死了,那个人就再也不会把你当朋友了。”路朝颜不屑地说道,心中的真实想法却是‘若是阁主大人出事,少阁主主了事,我不死也得差不多’。
“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裘飞盈争辩道。
“何必辩解,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路朝颜说着,一只手臂扶着舒空长,一只手臂掷出一粒朝颜花籽,正好打中苏千疆心口的穴道,以至于他不会血崩而死。
路朝颜也知道,虽然苏千疆之前武功已经超越他,但经此之后,他的武功怕是废了大半了。
只要对他没有威胁,他也不必再多杀人。没有用的人,落井下石不是他路朝颜的风格。
当然他也并不打算救他。
一阵劲风掠过,路朝颜带走了舒空长,在所有人连霞楼弟子的面前,没人敢去阻拦。
“楼主,苏千疆怎么办,要不要杀了他?”舒卷请示裘飞盈问道。
苏千疆早已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呕着鲜血。
“路尘阁四护法为什么不救他?”裘飞盈看着路朝颜施展轻功离去的方向,不解地低问道。
裘飞盈身侧的舒卷听到,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苏千疆,还是摇了摇头。
裘飞盈却在转头看向苏千疆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缘由。
“原来是嫉妒。”
“楼主,您说路尘阁四护法嫉妒苏千疆?”舒卷问。
“这个人的武功怕是没有苏千疆高。但是,他与赠我白梅香的姑娘应该有什么渊源吧。”裘飞盈想到了路朝颜临走时说的话。
“想来是的。不然您已重伤,他刚才是有机会给您补上一剑的。”舒卷提醒裘飞盈。
“这么说来,我们与此人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一定是敌人了。”裘飞盈笑了笑,计上心头。
“楼主英明。”舒卷奉承道。
“先将苏千疆绑起来,之后还有用处,留着舒空长的儿子,不怕要挟不了它路尘阁。”裘飞盈发号施令道。
“属下遵命。”
经此一战,帝都皇城的掌控者,从路尘阁换作了连霞楼。
整个大殿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只有躺在地上的苏千疆。
而整个皇城里,除了昏迷不醒的苏千疆,也再没有一个路尘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