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崖下两生谷,终辞此生终辞君。
自从两生崖被灭门以来,好像就再也没有像如今这般热闹过。
因为此时的两生谷内,不仅聚集了以路尘阁主和三大护法为首的几近半数的路尘阁人马,并且在昨日傍晚时分迎来了江湖上深居简出、行踪不定的西潭药王,以及他的四位已可在武林中独当一面的儿女,故而西潭亦是鲜有如此齐整地全数到齐赴一个并非隆重的邀约。
西潭今次以这样的规模迎合路尘阁,此事若是传到江湖上,怕是又是好一阵风波。
…
药王万俟夜渔在西潭接到路尘阁阁主舒空长的鸿雁传书,得知路尘阁少阁主现在两生谷内身中奇毒、性命垂危,万俟夜渔便急忙收拾行装,准备带着专擅解毒的小儿子万俟北襄赶赴两生谷救人。
谁知二夫人得知此事后,非央求万俟夜渔带上万俟茜雅共赴。一来可以借此机会撮合万俟茜雅和路尘阁少阁主,二来万俟茜雅一身本事也好帮衬万俟夜渔一二。最重要的是,二夫人希望万俟茜雅可以多多尽心,好在路尘阁面前展露药王本事,并让路尘阁承她一份恩义。
二夫人自认盘算周密,只是如此一来,万俟东轩自然也是非要跟着同去的。
但,最令西潭奇怪的是,一向对江湖事物不热衷,甚至可以说憎恶的万俟楠孑,居然也要跟去出一份力。
二夫人自是气得牙根痒痒,但万俟夜渔却乐见其成,仿佛儿女难得如此齐心为西潭出力,倒是颇为欣慰。
故而,西潭终是如此庞大的阵容来到了两生谷。
…
西潭抵达两生崖下的两生谷后,万俟夜渔领着儿女们向路尘阁主舒空长以及各位大护法们拜谒后,便首带小儿子万俟北襄和大女儿万俟茜雅去了路尘阁少阁主的住处。
被留在主厅待命的万俟东轩一直盯着万俟楠孑,遵照临行前母亲对他的提点,防着万俟楠孑在路尘阁面前‘丢脸’,也不能让她接触少阁主,以免日后妨碍他妹妹万俟茜雅的婚事。
万俟楠孑虽然不待见万俟东轩和万俟茜雅兄妹俩,但是她心里是清楚万俟北襄的解毒医术的,所以便安坐在这个路尘阁临时搭建出的厅棚中,安然饮茶。
此时的茶水自是两生谷的山泉,味道格外甘甜,万俟楠孑很是享受。
路尘阁里没有跟着舒空长一起去看护舒千里的大护法段凌霄,留在此处招待远道而来的西潭贵客,心情大好地亲手为万俟楠孑一杯接一杯地添茶。
万俟楠孑每每接过茶水都冲段凌霄颔首致谢。少见万俟楠孑如此恭敬的万俟东轩在一旁,反而微微蹙眉。
…
初见舒千里病状的西潭药王,便心中大骇,在万俟北襄施针稳定病况后,便匆忙在两生谷内安置。
两天后。
万俟北襄穷尽毕生所学为舒千里医治两日,也解了两天的毒,却并未能救醒他的病人,反而躺在病榻上的病患气息越来越羸弱。
万俟北襄心道不妙,他的父亲万俟夜渔和长姐万俟茜雅也是终日在他身边参详讨论,定是也无良策。
万俟北襄越医越疑惑这位路尘阁少阁主的病因,百思不得其解。
万俟北襄一贯自负,他自认自己的解毒之术是高过他的父亲和两位姐姐,是西潭最佳,但如此紧急的情况,万俟北襄还是狠了狠心,开口禀呈万俟夜渔:“父亲,如今少阁主这情况,能否……能否让小姐姐也来参详参详?”
万俟北襄话音刚落,就能感觉到一射凌厉的目光打在身上,他不抬头也知道定是大姐姐万俟茜雅。
“父亲大人还在这呢,就算妹妹来看也不会有好办法的。”万俟茜雅生生忍下刚刚的怒意,还是柔声婉拒道。
“雅儿说的不错,襄儿,你就好好医治,其余的事情莫要多想。”万俟夜渔也有一丝不悦,但心里也不免嘀咕,他的小儿子是一个不理俗世只钻医道的药痴,如此说法难道万俟楠孑的医术当真了得,否则万俟北襄对医术贯来自视甚高,断不会提出要万俟楠孑帮助的要求。
万俟北襄沮丧地摇了摇头,心中不理解父亲和大姐姐的反对,但还是听话地走回了舒千里的床边,继续诊断。
这几日因为自家人的‘阻止’,连探望舒千里都不准许的万俟楠孑,只好在两生谷内闲转,除了看看两生崖的美景,就是顺带手的采集一些此地特有的草药,连两生谷的山泉她都备了几坛,准备不日后明日搬回西潭。
万俟楠孑之所以安心,敢如此放心地在两生谷做个闲散人,完全是因为她清楚父亲万俟夜渔和弟弟万俟北襄的医术,和会为路尘阁少阁主全力以赴的心。
直到她无意间走到两生谷泉眼后的密林中,她看到一座新坟,上面的‘红豆之墓’,显然是段凌霄的笔迹。
万俟楠孑怔在此处,脑海中飞也似地转过了无数种情况,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阁主大人亲手杀的,当着少阁主的面。”段凌霄说道。
“她是谁,为什么杀她?”万俟楠孑急切问道。
“五护法都没能查到这个女子是谁,只知道她叫红豆,会用两生谷的山泉酿造相思酿,并以此为生。如今江山即定,阁主大人亲请少阁主回路尘阁,少阁主不遵,阁主大人怪罪她耽误少阁主,迷惑少阁主沉沦安逸,想让少阁主面对他的身份和现实,不再在此处蹉跎。”段凌霄几句话便将内情勾勒。
“原来是相思酿……”万俟楠孑长叹一声,“他找寻过很久的,没想到会是个小姑娘。”
“红豆姑娘说,她是两年前偶然路过两生崖得到了酒方,便开始在此处酿制相思酿了。按照路尘阁线报推算,少阁主应该是近一年才与红豆姑娘相识的。”段凌霄补充道。
“近一年……该是那时……”万俟楠孑低下了头,走到红豆的坟前,黯然神伤,“不论怎样,她既丢了性命,也是个可怜人,他也会谢你替红豆收了尸的……”
“这是我作为属下应该做的。”
“那就是红豆生前住的吗?”万俟楠孑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屋棚。
“正是,后来少阁主来此,又在两生谷外缘搭了木屋。”
“恩,那个木屋现在我们正住着,只是我想去红豆的这个住处看看,没什么妨碍吧?”万俟楠孑问道,意思是问路尘阁有没有将此处封禁。
“无碍,万俟小姐您随意。”段凌霄口中的‘万俟小姐’只是指万俟楠孑。
“多谢。”
万俟楠孑说罢,便缓步走到了屋棚前,抬手掀布帘进入。
屋内一床一桌简陋得很,万俟楠孑也是惊奇能有女子在此处常住。返潮的被褥,简朴的三两件粗麻布衣物,几个外族式样的简谱首饰,几副瓷杯碗盏。
万俟楠孑觉得憋闷准备离去,却在最后一瞥时看到床头的三两个个不起眼的破旧小木盒。万俟楠孑本以为是寻常脂粉,并未打开,却在离去的当口瞟见木盒侧面的一处标记。
万俟楠孑回身拿起,开盒一开,内里已空。盒身上斑驳不清的记号,那分明就是……
“苗疆沅域!”
万俟楠孑震惊地脱口呼出。
夺门而出,挥手招呼了段凌霄,便匆忙向着舒千里的住处飞奔而去。
段凌霄见万俟楠孑神情便知八成是少阁主病情有异,遂跟着万俟楠孑并为她打理好沿路的拦截阻碍。
万俟楠孑在路尘阁大护法段凌霄的护送和引路中,顺利到达舒千里屋外,这却是她到达两生谷后第一次来到舒千里的住处。
万俟楠孑破门而入,屋内的舒空长、曲蔷薇、拓跋忍冬、万俟夜渔、万俟茜雅、万俟北襄都吓了一大跳。
路尘阁的几位在看到万俟楠孑身后的段凌霄后,都恢复了镇定,想必是万俟楠孑有了好办法着急禀报。
万俟楠孑进屋后,看到病榻上已瘦弱不堪的舒千里,突然揪心,但还是定了定神,伸手将手中紧紧攥着的小木盒用力扔到万俟北襄的面前。
“万俟北襄,你个傻瓜,他不是中毒了。”万俟楠孑急吼吼地说道。
“小姐姐你说什么?”万俟北襄下意识地捡起木盒,疑惑地看向万俟楠孑。
“他是中蛊了!”
“什么,蛊?”万俟北襄听到这,才突然回过神,赶紧看向手中小盒,并慌忙地四面翻动,直到看清了一个早已不清晰的标记。
“而且养蛊下蛊之人已死,情况已十分紧急,”万俟楠孑没有等万俟北襄回话,便转身恭敬地向舒空长施了一礼,匆忙回话,“阁主大人,麻烦您去请沅域的长老来吧。”
“沅域?”舒空长眉眼一挑,惊讶道。
“若楠孑所料不错,少阁主定是与沅域圣女有血亲关系,才会在母蛊死后,没有立即毙命,也因为此万俟北襄没有往亡主蛊虫身上想。”万俟楠孑直言说道。
“万俟姑娘什么意思?千里他应该不能中蛊吧。”舒空长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寻思,拿不定主意了,因为沅域圣女的事情他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并没有仔细深究。
“万俟北襄,若是从亡主中蛊来看,你觉得少阁主中的是何种蛊?”万俟楠孑没有马上回答舒空长,而是问向万俟北襄。
万俟北襄摇了摇头。
屋内的万俟夜渔和万俟茜雅更是被万俟楠孑的一番言论怔在原地,当然万俟夜渔的脑中翻江倒海的都是他这个药王关于蛊毒的印象。
“八成,可能是情蛊。”曲蔷薇在屋内众人都在深思寂静一片的时候,贸然开口回答了。
“五护法说正是,楠孑也是如此猜测。”万俟楠孑赞同道。
“可你之前从没见过少阁主病状,怎么能草率地凭直觉去猜……”万俟茜雅突然出声,质疑万俟楠孑道,只是她还没说完,曲蔷薇便接着万俟楠孑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正因为千里身上是沅域圣女的血脉,所以他虽然中了情蛊却应该并没有被情蛊控制了心神,他在我们面前展现的不过是他想摆脱我们演的一出戏码。蔷薇殿的资料不错,情蛊中后神志并无太大反常。”
“他在演,这点我早就猜到了。”舒空长不客气地说道。
“千里虽不受情蛊控制,但是他身体里的蛊虫还是存在的。若是其他人身中蛊术,在母蛊死后,他身体内的子蛊必定连带宿体都立即死去,但正因为千里身体里的沅域血源,所以子蛊现在在他身体里是假死状态,需要沅域懂得制蛊养蛊的长老们帮助驱除蛊虫,方能清醒。”曲蔷薇非常仔细地解释分析道。
“五护法说的正是,想来这位红豆姑娘正是沅域之前的某位圣女,而且她养的蛊必然强过其他人养的,如果她的养蛊之术极其厉害,强过沅域其他圣女,那么就是是沅域圣女血亲怕也不能豁免。因此,楠孑才务必恳请阁主大人立即找到沅域的长老为少阁主驱除体内残留子蛊,才能救少阁主的命。”万俟楠孑分析清楚,还是一力主张相请苗疆沅域。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姑娘的蛊术高于已故的阁主夫人?那可当真不好办了。”曲蔷薇蹙眉道。
“禀告阁主大人、父亲大人,五护法和小姐姐说的应当是正解,北襄解毒多日无功心中也早有疑虑,如今既得小姐姐解惑,探查出根由,还请阁主大人和父亲大人听五护法和小姐姐之言。”万俟北襄也如是说。
舒空长看向万俟夜渔,万俟夜渔亦是点了点头,肯定了三人的说法。
“好,大护法,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沅域请族长过来。”舒空长下令道,只是他的命令中要请的却是苗疆沅域最高权位的族长。
“直接请沅域族长?”曲蔷薇倒吸一口气。
“若真是苗疆给我儿下的蛊,它沅域不给本阁主个说法再治好千里,定让沅域全族给我儿陪葬!”舒空长声音低沉,但却有着不容人置喙的威严,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胆寒心颤。
“属下领命,这就即刻安排。”段凌霄遂即退下,安排人去沅域请族长亲临。
万俟楠孑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心思转头看向昏迷在榻上病容憔悴的舒千里。
‘没想到,再见面你却是这番模样。’万俟楠孑在心里心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