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阳,料峭胜寒。
冰雪消融的声音格外地清晰。
凄冷,碧空,鸟绝,苍山。
残破的深山营寨,横尸几许,寂静凛然。
手持刀剑的五人困斗。
准确的说,是外圈的三个彪形大汉围着中间的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而且这两个少年其中一位还是坐在轮椅上的。轮椅的磨损程度和少年安坐的惯静姿态,证明着他不能站立的双腿应是旧疾。
轮椅上人显然是被他的同伴袒护在身后的。但是,他淡然的神情、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他右手中的折叠竹扇正一下一下轻轻扣在左手掌心,打着节拍。那份超然和淡漠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竟是身处在激战的正中,还要被人保护。
“哪里来的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趁我兄弟三人外出,单枪匹马,咳,还带个累赘,捣我栖凰寨,纳命来吧!”
“年纪不大到学会趁人之危了!但你也该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
“大哥二哥,跟个黄毛小子哪那么多话!取他狗命!”
“我以后是要做独霸武林的一代大侠,会把区区栖凰三霸放在眼里么?我裘飞盈今天敢来,就势必让你寨毁人亡!”站着的少年慷慨说道。
“我们是堂堂栖凰三雄!乖乖,娃儿好大的口气!”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看招!”
这时,轮椅上的翩翩少年开口了:“飞盈,小心。别小看了这栖凰三霸,当今武林硬功夫他们排得上数的。”
“哈哈!小子,听见没,你的瘸子同伴都这么说,我看,你乖乖认输好了,跪下来给大爷们磕几个响头,我们哥儿仨行行好,给你俩留个全尸怎么样?”
“凤老三,呃…我的话你可能没理解。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提醒飞盈,只有用硬功夫打赢你们这场架才有意义,才能搏出点名气。”轮椅上的少年解释道。
“现在什么世道,连瘸子都这么大口气了!老三,先宰了他!”
“好嘞!”说着,明晃晃的刀刃翻面,折射出道道寒光。
“想动他,先过我这关!”裘飞盈喊道。
安坐的少年笑而不语,温润如沐春风。
面对着眼前已经包围着自己的三人,裘飞盈剑一横,迎战。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温文尔雅的少年摇着轮椅一直在离裘飞盈的不远处,默默看着。
裘飞盈的一招一式他看在眼里,微笑点头,就像一个举世无双的艺术家正在端详着自己杰出的作品。
凤家三兄弟也不是没想过先拿下这个残疾少年好做要挟,可是除了那个少年常在裘飞盈不远处有他保护,还有就是他手里的折扇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攻向他而裘飞盈又无暇出手阻挡的袭击。
栖凰三霸煞有介事地互看一眼,最后还是觉得这个残疾有些邪门,放弃了,专打裘飞盈。
栖凰三霸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一刀一拳凭真本事打出来,渐渐地就占了上风。
何况裘飞盈以一敌三,并且又是三个硬汉,裘飞盈的体能也是渐渐不支,出剑的速度和力度明显降了下来。
栖凰三霸毕竟是成名武林已久的江湖老手,很快就发现了裘飞盈的弱点和漏出的破绽,凤家三兄弟心意相通,几乎同时加快了对裘飞盈的进攻,一下猛过一下,一轮强过一轮。
凤老二一个霸刀劈头砍向裘飞盈的面门,此时,凤老大的硬拳早已候在裘飞盈的左路侧腰,同时,凤老三也是一刀横斩裘飞盈的下盘。裘飞盈的身后,就是他的少年同伴了。
他若从右侧向后躲开,那势必就是将他的残疾同伴推在了他的前面。
“舒千里……”裘飞盈低声唤少年的名字,像是有什么话卡在他的嗓子间要说。
裘飞盈在犹豫之际,眼看躲闪不及就要尸横栖凰寨外时,舒千里右手中的折扇在手掌中转了一个完美的圆圈,准确地被左手握住,然后右手一掌运内劲顶住了裘飞盈的后腰。
裘飞盈感觉身体突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牵引,一个翻身跃起,非他所愿地顺势落在了舒千里坐着的轮椅后面。
正在他惊诧和担忧之时,舒千里左手中的折扇已回到他习惯的右手之中,他大手一挥,折扇在“刷啦啦”展开的闷响中,无人能敌的内力正从舒千里的正、左、右三方倾泻而出。
还未察觉危机的凤家三兄弟,尚存在得意之时,一股如同来自地狱的杀气就扑面袭来。未等他们喘息,他们就永远地失去了能留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抹意识。
…
舒千里低眉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栖凰三凤,叹息了一声,沉默了良久。
就在这时,刚被舒千里一掌托到他身后的裘飞盈,将舒千里的一举一动都看到眼中,剑光一横,突然出手。
舒千里虽然背对着裘飞盈,但剑光通过地面无数兵器利刃折射的光影已映射进舒千里的眼中,寒光一现。
对于裘飞盈背后的突袭,舒千里的手猛地扶住轮椅的把手,内功运气,一个流利的转身,便退出丈外。裘飞盈紧追不舍,飞跃而起,长剑直逼舒千里的面门而去。
舒千里也只是用折扇的扇骨轻易地挡开。
几经过招,裘飞盈一直在猛烈的进攻,而舒千里却都是在防御和后退,一直不曾出手进攻。
“舒千里!你为什么不出手?”
“飞盈,我为什么要出手?”
“你刚刚对付栖凰那三厮不是出手了么?”
“那是为你出的,并非我要出手。”
“你不想赢吗?”
“赢什么?”
“赢比试、赢名望、又或者,赢天下。”
“那都是我不需要的。”
“你就一点也不在乎?”
“对,胜负无妨,高下无碍。”
“我不信!”裘飞盈怒吼一声,对舒千里的进攻更加地猛烈,步步紧逼,好似比之前对战栖凰三凤时更加地卖力认真,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鬓角,汩汩坠落。
在裘飞盈奋力地攻势下,舒千里渐渐退守到了山崖边。
他的轮椅已经有部分滑落在崖外,裘飞盈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坚信,只有被逼到了绝境,他可能才能看到舒千里真正的面目。
但是他还是失望了。
在舒千里连人带轮椅一齐跌入山涧的时候,裘飞盈只是猛然感觉眼前飓风一阵。等他看清眼前,自己的脚尖已在崖尽头,而眼下哪有什么坐着轮椅的舒千里,早已是空空荡荡的苍茫悬崖。
裘飞盈双眼眯起,猛然转头。
舒千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安然坐在他身后几丈之外,微笑,折扇轻摇。
“舒千里,你居然真不出手!”反而是裘飞盈情绪变得异常激烈,貌似在刚刚的一瞬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不救我。”舒千里语气淡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舒千里,你这么耍我有意思吗?”裘飞盈貌似还没有从刚刚的阴影中走脱。
“那飞赢,你就真的想杀了我吗?”舒千里还是微笑着反问着。
“不想啊。”裘飞盈收了手上长剑背向身后,向舒千里走去,远离了悬崖。
“你刚刚那是不想的样子吗?”
“对啊,我只是想赢你而已。”
“你就这么想赢?”
“对呀,因为我叫‘非赢’呀!”
“好,我输了成了吧!”
“你不想赢?”
“没意思,我只喜欢看。”
“是,反正你也姓‘舒’,怎么都是输,不如认输。”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那个不是输赢的输,是舒服的舒。”
“不是一个字吗?”裘飞盈一脸疑惑,就像第一次听一样。
“你高兴就好。”
舒千里看着裘飞盈收剑的背影微笑着,宛若天边绚丽的晚霞。
山崖边凉意阵阵,呜咽的山风奔袭迭返。
舒千里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氅,静静地看着大步在前的裘飞盈突然驻足。
然后,折返。
走过他身侧。
轮椅终于再次被人从后推起,缓慢又颠簸地向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