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狱主经历过先前被流云扇揭穿伪装,心里早已信任流云扇的推断。
是故,当流云扇再度揭穿阴泉狱主的伪装时,幽泉狱主便暗中施展控蛊之术,命倒在占星台附近的阿九尸体朝酆泉狱行来。
眼下,面对流云扇与韩靖的要挟,幽泉狱主成竹在胸的朝酆泉狱正门勾起食指:“急甚么!本官不是已将女刺客的尸体唤到你们面前?”
韩靖与流云扇闻言,不约而同地朝幽泉狱主食指指向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见到阿九的尸体正摇摇晃晃地步入殿内。
韩靖心神震动,险些要放下架在流云扇颈侧的长刀。
还是流云扇主动假意轻咳几声,方唤回韩靖的心神。
韩靖深吸口气,平复下混乱的思绪。待阿九的尸体一步一跳地蹦到幽泉狱主身旁之后,厉声命令幽泉狱主:“拔掉种入她体内的蛊虫。”
幽泉狱主不耐烦地皱起两根卷曲的细长眉毛:“莫要得寸进尺!最初你只是让本官把女刺客的尸体交与你。”
韩靖闻言微微颔首,仿佛极其认同幽泉狱主的言辞一般:“不错,韩某说的是尸体,可不是被操控的傀儡。”
“呵呵。”阴泉狱主兴许因为与幽泉狱主同病相怜,兴许因为先前幽泉狱主曾帮他说过话,如今也回报幽泉狱主,嘲讽韩靖道,“想不到你冷眉俊眼的刺客,也会咬文嚼字,做些言辞文章。”
韩靖沉默以对,仿佛懒得搭理对蛊术一无所知的阴泉狱主。
眼瞅韩靖与幽泉狱主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僵硬,流云扇忽然开口相劝:“幽泉狱主不妨看在我送给你和阴泉狱主的两则提示上,帮韩靖大人这个小忙?”
幽泉狱主思及第一公子应当快要寻到此地,不再想让流云扇绕圈子,故而直接质问流云扇,以期得到准确答复:“只要本官拔除女刺客尸体内的蛊虫,流云少侠便直接道出伊寒蛊师假扮的究竟是哪位狱主?”
“流云少侠可敢保证,子都壮士不会效仿韩靖刺客,劫持流云少侠作人质,以换得其他人其他事其他物?”听罢幽泉狱主质问流云扇的寒泉狱主急忙补充要求。
屠子都不高兴三位狱主把他一行事坦荡的刀客与韩靖这等行事剑走偏锋的刺客相提并论,当即大声驳斥:“呸!俺跟没本事对外便不要脸偷袭自己人的小贼不同!要不是俺大肚里能撑船,早废掉他筋脉不让他拿刀嘞!”
面对屠子都如此直白的厌恶,韩靖不气不恼,仍旧是一派冷静自持的模样。
流云扇不担忧韩靖回宫之后,寻天一阁出面找屠子都麻烦。只是为屠子都轻视韩靖而感到歉意。
是故,流云扇急急开口,打断屠子都不依不饶还欲出口之言:“既然屠壮士已经表明不会以在下的性命要挟三位狱主,幽泉狱主与阴泉狱主大可放心。”
幽泉狱主思量再三,终是未再犹豫,极其迅速地拔除掉种入阿九尸体内的蛊虫。
但见透明银丝般的细长牵丝蛊自阿九心口处的大洞里爬出,慢悠悠爬到幽泉狱主的掌心,旋即被幽泉狱主捉住,放入幽泉狱主另一只手攥着的小竹筒里。
未有蛊虫操控的阿九尸体软绵绵跌向地面,却在半空被眼疾手快、提前收刀入鞘的韩靖托住。
未有韩靖的长刀架在颈侧,流云扇当即脱口而出:“伊寒蛊师假扮的是寒泉狱——”
流云扇话音未落,寒泉狱主已化作一滩粘稠污浊的黑水跃向酆泉狱外。
可惜,寒泉狱主的轻功尚未完全施展出来,便被铺天盖地的内力压制在半空,旋即身子僵硬地跌倒在酆泉狱的地砖上。
强势的内力威压自寒泉狱主跌倒之处逐步蔓延到整座酆泉狱内。
无论是流云扇、韩靖与屠子都,还是阴泉狱主与幽泉狱主,面对如此澎湃汹涌的内力,纵使想要提起反抗之心,身体的本能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
五人眼睁睁看到,浑身上下被白雾包裹的第一公子,随意挥出一道白雾便将寒泉狱主的伪装全部掀起,暴露出伊寒蛊师的真实面容。
应是觉得伊寒蛊师根本逃不出酆泉狱,第一公子将施加在伊寒蛊师身上的内劲略微收起些许,以便伊寒蛊师能够回答第一公子的问话:“为何自作主张?”
伊寒蛊师顶着滔天压力,语声虽然微弱,言辞却十分强硬:“公子不欲亲自动手杀死梁淳,老夫只能出此下策。”
第一公子未表现出相信伊寒蛊师所言或者不相信伊寒蛊师所言的模样,只是看似无关紧要地讯问:“夏荷在哪?”
伊寒蛊师自然知道自己的徒弟夏荷是如今的保命牌,断然不可能将囚禁夏荷之地说与第一公子。
流云扇瞧见伊寒蛊师状似硬气地别过脸去,不理睬第一公子的问话,又联想到夏荷是否会与天墉城的夏荷姑娘有关,故而小声试探地讯问第一公子:“公子……”
岂料,流云扇口中刚蹦出两个字,便感到喉间一窒。险些经脉逆转,喷出一口鲜血来。
第一公子骤然察觉有人竟然能在他如此磅礴的内力之下,勉强开口,不由得提起几分兴致,打量起流云扇。
即使第一公子浑身被浓如白雾的内力缠绕,流云扇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第一公子如芒在刺的目光。
忽然,第一公子朝流云扇抬起手臂,内劲宛如泥沼流沙,瞬间缠住流云扇,把流云扇瞬间吸到近前。
流云扇尚未来得及抵挡,便已站到躺倒在地的伊寒蛊师身边。
流云扇甫一落到伊寒蛊师旁边,便明显的感觉到刚刚挤压他的内力骤然一轻。虽然磅礴的内力仍旧使他的行动缓滞,但是如常人一般说话已不是甚么大碍。
流云扇把第一公子的危险在心底重新估算一番,继而缓缓开口,替他自己与韩靖、屠子都拖延时辰:“在下流云扇,略通审讯断案。公子若是想知道夏荷姑娘的下落,不妨由在下审问一番伊寒蛊师?”
许是流云扇在江湖里的名声确实响亮,第一公子竟是沉吟一会儿同意道:“可。”
流云扇未做他想,只以为第一公子口中的夏荷姑娘对于第一公子而言十分重要。
在审问伊寒蛊师之前,流云扇再度问第一公子一句:“不知公子口中的夏荷,可是天墉城添香楼内的夏荷姑娘?”
第一公子微微颔首,继而想起流云扇无法透过白雾观察到他的动作神态,方简短应道:“是。”
流云扇察觉出第一公子的性情与他先前猜测的暴虐弑杀不同,当即打蛇上棍,再朝第一公子提出一个不算过分的请求:“不知公子有何法子令伊寒蛊师实话实说?”
伊寒蛊师不屑一顾道:“可笑——”
伊寒蛊师话未说完,便被第一公子从白雾中掷出的一枚丹药打断。
但见伊寒蛊师因被第一公子塞入丹药,不得不双掌掐住自己的喉咙,以内力逼迫自己吐出不留神咽下肚里的丹药。
可惜,伊寒蛊师体内绝大部分的内力都被第一公子压制,他根本做不到以内力逼出已经咽入腹内的丹药。
流云扇见状放低姿态,足够谦逊地问:“公子给伊寒蛊师服下的是何种丹药?”
“珍珑丹。”第一公子是在为郑伯之死而报复伊寒蛊师。
流云扇不仅想到此处,还想到第一公子简直是将大梁皇宫当作后花园一般来去自如,且珍珑丹发作之后,他有俩时辰来审问伊寒蛊师。
流云扇尚在思索之中,伊寒蛊师服下的珍珑丹已然开始发作。
伴随来自骨髓深处的剧痛,伊寒蛊师原本趴在地上的姿势逐渐扭曲蜷缩,汗珠嘀嗒在酆泉狱的地砖上,逐渐汇聚成一滩水渍。
“伊寒蛊师勿要逞强,早些告知公子夏荷姑娘的藏匿之处,也好早些解脱。”流云扇简短地劝慰伊寒蛊师几句,随即抓紧时间审问,“若是在下所料无错,夏荷姑娘应当是伊寒蛊师的徒弟?当初你在天墉城假死时,应当是夏荷姑娘特意接应的你。”
伊寒蛊师咬紧牙槽,不言不语,只偶尔因强烈的痛楚闷哼几声。
流云扇也不在意,依照自己的思绪继续推断讯问:“夏荷姑娘是你的徒弟,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况你要以夏荷姑娘的性命保全自己——”
流云扇话锋一转,似是不确定地随口胡诌一地点,再从伊寒蛊师的神态反应里判断对错:“夏荷姑娘被你藏在皇宫?”
伊寒蛊师兴许确实因珍珑丹造成的痛楚而心神不宁,以至于听罢流云扇明显狐疑的推断之后,竟然轻轻地放松了身体。
当然,一息之后,伊寒蛊师便因珍珑丹造成的疼痛重新绷紧筋肉,指甲抠入掌心。
流云扇瞧出自己的推断错误,仍不心急,毕竟他根本不知道多少关于伊寒蛊师与夏荷姑娘的往事。若是如此都能随意推断出正确的答案,流云扇恐怕当真是天道的亲儿子嘞!
“看来在下推断错误啊。”流云扇手执合拢的折扇轻敲脑门,一面观察伊寒蛊师的神态,一面继续推断,“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伊寒蛊师莫非把夏荷姑娘藏在阎罗殿里?”
“嗯……”伊寒蛊师闷哼一声,似是不留神之下应和流云扇的推断。
然而,流云扇清楚地瞧到伊寒蛊师是因指甲抓破掌心的痛楚而闷哼出声。
是故,流云扇抛掉此番推论。
偏在此时,第一公子仿佛看穿流云扇所思所想一般,突然开口纠正流云扇的误解:“先闷哼出声,后抓破掌心。”
毋须第一公子言明,流云扇便知道第一公子指的是伊寒蛊师。
原本伊寒蛊师发出闷哼声与抓破掌心是几乎同时发生之事,诸如流云扇便理所当然的将伊寒蛊师的闷哼理解成因痛楚造成。
但是眼下大宗师境的第一公子开口,直言伊寒蛊师是先不留神的以闷哼回应流云扇,再亡羊补牢的抓破掌心。
尽管第一公子全身被流淌的白雾缠绕,连双眸也未露出,但是流云扇仍旧相信第一公子的判断。
于是乎,流云扇重新细细打量一番伊寒蛊师的神态。
最终,流云扇从伊寒蛊师对于阎罗殿如此警惕的神情里肯定道:“想来夏荷姑娘确实在阎罗殿,甚至于——”
流云扇话未说尽,忽闻背后传来一道巨响——毋须辨别就知是冲破内劲压制的声音。
流云扇惊诧地回头望去,但见屠子都持刀直指第一公子,看似一派挑衅实则只是过于憨直:“俺道是何等困难,不曾想如此简单。区区内力压制,俺不到半时辰便强行冲破哩!”
流云扇见状,不由得在心底为屠子都的逞能摇头叹息。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第一公子抬手,将食指隔着虚空朝屠子都轻轻一点——
但见第一公子的内劲化作一道气剑,瞬间冲至屠子都眼前。
屠子都压根未设想过第一公子不与他短兵相接的场景,故而愣怔一瞬。
旋即屠子都回过神来,双手持刀举在面前,刀刃划向袭来的气剑,欲一刀劈开。
岂料,第一公子施展出的气剑与寻常宗师境高手挥出的气剑截然不同——
竟然在被屠子都的大刀一劈为二之后,又散落成暴雨梨花针般细小绵密又连绵不绝的气针,瞬间刺入屠子都双臂之中,在屠子都双臂的经脉里四处游窜搅动!
“啊啊啊——”强烈的痛楚令屠子都高声痛呼。
纵使如此,屠子都依旧攥紧他的大刀,未让大刀跌落在地。
许是第一公子被屠子都对大刀的呵护所打动,竟然抬手朝屠子都的方向一抓,顿时隔着虚空把屠子都双臂经脉里乱窜的内力吸回!
眼瞅第一公子不仅能将自己的内力控制得收发自如,甚至能将打入敌人体内的内力也控制自如,这是何等令人惊骇畏惧的实力!
“这便是……大宗师境。”流云扇情不自禁地呢喃自语。
“不愧是大宗师!俺老屠心服口服!输得不冤。”屠子都心胸甚广,刚刚被第一公子打伤,如今无大碍之后,立刻佩服地赞赏第一公子几句。
第一公子不言不语,只因他根本不需要武功境界不如他者的恭维。
兴许伊寒蛊师觉得流云扇与第一公子的注意都放在屠子都身上,暂时顾不上他。伊寒蛊师竟然趁此时机,再度施展轻功朝酆泉狱外逃去。
第一公子随意抬手,将伊寒蛊师重新吸至面前。
如今约莫过去半时辰,伊寒蛊师服下的珍珑丹即将真正发作——届时伊寒蛊师的全部筋骨都将自行断裂!
流云扇知晓珍珑丹的歹毒,故而急急道出夏荷姑娘的藏匿之处:“公子,在下已经知道夏荷姑娘藏在何处。”
“说。”第一公子不疾不徐道。
流云扇紧紧盯住伊寒蛊师,唯恐他做出甚么不要命之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夏荷姑娘为保住伊寒蛊师的性命,在公子出现之前,将自己与伊寒蛊师对调!”
伴随流云扇话音落下,趴在第一公子面前的伊寒蛊师骤然变成夏荷的模样。而被第一公子的滔天威压定在原地的阴泉狱主,则恢复成伊寒蛊师的模样。
第一公子薄唇微起,瞧不出喜怒地道破夏荷与伊寒蛊师的手段:“玉颜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