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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春花秋月

天下有情 小悠老爹 5934 2024-07-11 13:39

  第二天,柳青山照着铁画秋的安排见了世子府管事。区区一个世子府近卫营教习对柳青山来说自不是问题,又是京都府府衙铁总所荐之人,世子府管事当日便将柳青山要做的事情都仔细交待了一番。

  世子府近卫营算是世子私兵,分为两种,一种是随在世子身前的贴身护卫,称为近前侍卫,一种是看家护院的护卫,称为高门侍卫。听名字就知道,近前侍卫算是世子的心腹家将,高门侍卫却只能算是看家护院的,这二者差异自是明显。柳青山初来乍到只能是高门侍卫,许了个高门卫教习之差。说是教习实则是个闲差,连进到世子府内院的机会都没有的闲差。就这样,柳青山白天在世子府上当差,晚上若无值差时就回那秋晓书院。

  柳青山在那边清闲休养时,问天茶楼却是一片热闹。四面八方的各路豪杰纷至而来。天机门的许山河自从回到京都的那一天起就不得停歇了。也是从丁斩的那英雄帖传出江湖后,再到他许山河又说出了那句被江湖人传遍的名言:“凡入我天机门者便为我许山河之兄弟姐妹”之后,天机门和许山河便成了众矢之的。

  马善仁枭首之事对问天茶楼有了极大的影响,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问天茶楼本就是天机门在京都城的门面,地处这繁华要道,又是天机门结交京都城各方权贵的重要之所。不过七八日的时间,问天茶楼还是那个显赫的问天茶楼。要说与往日的不同那便是,富贵名流在这些日子里难见踪影,而是那些行走于黑山白水间的江湖人士。

  问天茶楼是天机门的门面,但天机门真正的权力核心只在“弃剑亭”。

  这一点京都城里跑江湖讨生活的人都知道。相比于京都城的那些豪门大院,相比于“问天茶楼”,这座名为“弃剑亭”的院子也确实只是个亭子,它自然不会小得只有一座亭子,可它确实只是是一座不大的乡间别院。

  在京都城的西郊约十数里外,在一片秀水清山之内,背山面水之处,一座被四面高墙围起的院子,那院子门前一块巨大的形貌突兀的怪石,怪石上刻着“弃剑亭”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排用红艳艳的小篆字:弃剑隐山林,莫问旧山河。

  眼下正是旭日初升之时,“弃剑亭”掩映在盛夏的初日之下异常的寂静,那院子当中种了几株银杏,围着墙根处栽了一圈的文竹,院子里随意的摆放了几个石凳,这里的清晨便是让几只小雀绕着枝叶叽叽喳喳给叫醒的。这座让江湖中人心中生畏的院子却与寻常农家小院实在毫无差别。

  不施粉黛的梅夫人没有了人前的那般明艳与妖娆,在朝霞之下多了几分清新与淡雅,她坐在屋顶看着那一轮红日从天边升起,近处一池碧水映着红日和朝霞,闪烁出璀璨的斑澜让人眩目。

  梅夫人正看得出神,一只手悄悄伸过来搭在她的肩上,梅夫人微微一笑,将身子向着手的方向倚了过去,那只手顺着把梅夫人搂紧了也自然的靠了过去。那喷薄而出的红日闪出和煦的晨光笼罩着两个紧紧依偎的背影,象是被嵌进了这晨间的风光之中,如梦如幻一般,即是身前的山水都要妒忌的。

  许山河轻抚着梅夫人的秀发,柔声问道:“又起得这么早,还是睡不着吗?”梅夫人眼神依旧望着远处,声音甜甜的说着:“弃剑亭的日出比昆仑山上的还好看。若是贪睡又哪能瞧得到这么美的日出。”

  “怎么会呢!等眼前这事一了,我再陪你上昆仑山看日出去。这里的日出哪里有昆仑山上那样的气势。”

  梅夫人幽幽说道:“我还是觉得这样的红日好,就在眼前实实在在,且那般的热烈。昆仑山的红日是好但太远了些,实在觉得没法亲近。”

  见许山河没有说话,梅夫人又怅然道说:“你若放不下这些,又哪里会有空呢?即是抽得空去了,心中又哪里容得下那样的红日呢?”继而又轻轻低吟着:“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我只盼着有一天你能断了这前尘往事,向着明月与红日,余生只有你与我。只是我知道,你有要做的事。无论有多难有多险,我都会与你在一起,直到将这些事完成。”

  “谢谢你,燕儿!再容我一些日子吧!你知道,那不仅我的夙愿,更是我生而即有的使命。”许山河那只搂住梅夫人的手更加的用力了一些,声音还是这样的柔和。他知道梅夫人喜欢听他在无人私语时轻声唤着她的闺名,大概她会在这声音里找到被疼爱的味道。

  方才的那番话是梅夫人每每遇逢艰难险事之时都忍不住要说的,只是这一回说完这番话梅夫人感觉到了一阵的疲惫,或许是昨晚并没有睡好吧!她眼睛微微闭上不再说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这山野间的空气,将身子向许山河贴得更加的紧了些。许山河仰面望着那轮已浮出天际的红日,心中有着无限怜爱的抚着身前这个女子的后背。

  梅夫人依偎在许山河怀中轻声的唱着草原上的情歌,歌声清脆的回荡在山水之间。也不知是歌声动听还是深情动人,引来了一群鸟儿在水面上嬉戏。又是不知何时,远处一只白色信鸽挥着翅膀向这边飞了过来,许山河远远的瞧见打了个呼哨又伸出了手掌,那信鸽闻声而动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许山河的手掌心上。许山河取下信鸽脚上缠着的帛巾,又用手轻轻梳着信鸽的头,那信鸽咕咕两声便展翅飞去。

  展开帛巾那上面一行小字,许山河一眼扫过将帛巾收入衣袖。

  梅夫人柔声问道:“可还顺利?”

  “嗯,鬼王已到。邪神与九幽也将不日即到。”。

  “可是这一次这些的事情,好象有些古怪。”梅夫人坐直了身子,一脸愁容的说道:“马善仁的死,陈老鬼的反常,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啊!”

  许山河点点头,说道:“现在的燕儿真是不一样了,你也觉得陈老鬼反常了?”说着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踱着步子:“只是比我料想的要更快些,让有些事情来不及安排。要紧的还是世祖这边已经是出手了,眼下的局势不知你爹那边做何打算。你要加紧去一趟!你有多久没去过了?”

  “前几日我已去过了。那日他脸色不好,怒气冲冲的,好久不见他这般样子了。想来也是因为近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

  “他当日可有说些什么?迦德大师你可见着了?”

  “若说了什么,我也早跟你讲了。迦德大师不在,听说这次没随他回京都,而是直接回了弘愿寺。”梅夫人说:“陈凯这老儿必定有鬼。只是你这般的护着他,我实在看不明白。”

  “哦,你觉得陈老鬼藏了什么心思?你倒是说说看。”

  “我只是觉得,他兄弟两人藏了这么多年,若真是不小心露了脸,也是那马善仁。更不应是为了春红这档子事。其它的我也说不上来。”

  “嗯,那你觉得陈老鬼这么做是有何图谋呢?”回京都虽有些日子了,但昨晚才是两人头一回的单独共处,很多话很多事两人都不曾有空细述。许山河听到梅夫人这番话心中亦是暗自赞许,索性试着与她再往深处去探究。

  梅夫人摇头说道:“我也闷头想过好多回,实在想不出来。”

  “当下是寻不出陈老鬼所为何谋,若是将此事而引出来的后事放在一起看,或许可以探知一二。”

  “由后事而推前因?”梅夫人点点头,喃喃自语道:“老马因此惨遭枭首之刑。可是这,不合情理啊!”

  “若是再往前一步推敲呢?”

  “大业盟声讨天机门,天机门身陷众怒。”梅夫人低头思索着:“丁斩坐收渔翁之利……?陈老鬼是丁斩的人?”念及至此梅夫人又征征的望着碧波荡漾的水面,说:“那好象也不对呀!丁斩并非冒进之人,这事说不通。”

  “他丁斩当然不会冒进。假如他只是想挑起些事端搅乱京都呢?我们曾经猜测大业盟与大悦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若这个猜测是对的,那这最近所生事端便是大悦国在背后操纵,其最终目标所指已是昭然若揭。毕竟天机门与元帅府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你是说,此事背后牵涉到了大悦与南蒙两国?”梅夫人显然不敢做此大胆猜测,一脸震惊的说道:“可这陈老鬼何时会成了他丁斩的人?这可不应该。若真是如此,那你还要这般的护住他?”梅夫人对此一直不解。

  许山河一笑,说道:“方才所言都是猜测与妄断,还有些头绪理不出来。是以,此人眼下不能交出去,只得留在眼前。”

  “听说丁斩发出了长老令?”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见招拆招呗。”许山河似乎并不以为然。

  梅夫人虚叹了一声,问道:“那柳狂人呢?折腾了好几日,又忽然不见了踪影。想想当初是有些大意了。实在也没想到会是这柳狂人!他也是丁斩的人吗?我看是不应该。”

  “他当然不会是丁斩的人,可他总是大悦国百里莫的人。前一阵你爹爹请了迦德大师带着鬼王与萧白发一众人去了一趟大悦国的凤凰岭,大悦国百里莫正是隐居于此。当日大悦国当朝权相秦和也派了李孤阳与方无恨这两大高手去迎百里莫,这批人中便有这位柳狂人。”

  许山河也想在这迷团中寻个蛛丝马迹出来:“鬼王座下的二十四鬼士一日间全折在了这柳狂人手上。秦和与百里莫密谈之后这一众人分成三路。那柳狂人此行京都必是有所图谋,他方至京都就盯上了问天茶楼,想必是有人授意。但近日莫名就没了动静,你觉得……?”

  梅夫人摇摇头,又问:“也不知我阿爹与百里莫是不是谈出了些什么?”

  “这一次你阿爹强请百里莫仍旧是想将他收为已用。而百里莫或许一心想要劝阻你阿爹不要再对大悦用兵。”许山河说。

  “只怕阿爹仍是要失望的”。百里莫的忠义之心梅夫人也有耳闻。

  “百里莫也是享誉海内的当代大儒,确有治国韬略且声名绰著,他又是大悦国的开国功勋,与元大有换命的交情,对大悦国和元大可是赤胆忠心,世人敬的便是这忠义仁。世祖与你爹爹几次三番想要他来执掌南蒙朝纲终是无功而退。”许山河想了想:“这一回想来也是一样。”

  梅夫人不解问道:“即是冥顽不化,不识时务,为何不干脆除之而绝后患?”

  许山河说道:“百里莫的学识与操守一向被世人所敬仰,若是要对他下手,必是要失了天下人的心,此其一。其二,百里莫腹有治国方针,又是人心所向,南蒙朝若想在这华夏之地建起千秋基业,此人当是不二之选。最要紧一点是,你爹爹的力保。本来,按世祖之意,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除之而后快,是你爹爹全力劝阻才消弭了世祖的杀心。”

  梅夫人又是不解的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许山河摇头说道:“你爹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眼下这些事情串在一起,这陈老鬼兄弟两人引出来的这些事情,若是无意倒还好,若是受人指使,就要找出这背后之人。”

  “最近发生这些事情都有些突然,丁斩也好,柳青山也罢,即是那陈凯,眼前这些事我们总该要理个头绪出来,要如何应对,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当下确实毫无头绪,只得以不变应万变。”许山河脸露轻松之状,对明日之事似乎成竹在胸:“若有了足够强的实力,又怕他能翻得了天吗?就象如来佛祖与孙猴子。”

  许山河最让梅夫人动心的便是那永远高昂的斗志和信心,只是当下时点她又不免担心怕他轻敌,又怕说得不好便是长他人之气了,梅夫人只得小心的提醒着:“我只是担心,也是想不明白,为何要树这么些强敌?”

  梅夫人心中的不安许山河知晓,他公开说的那句名言其实是要效防了当年燕昭王千金市骨之举,只为笼络天下英才。他身边能读懂这一层意思的人不在少数,但更有另一层意思他却无以言明,许山河干脆不做他言,只轻抚着梅夫人的手背,又再紧紧手心贴着手心,十指紧扣着。

  两人双手这么十指紧扣,梅夫人绯红的脸颊将自己的心绪一下子带到了昨夜的缠绵之中,心中一软便不再多想更不多问。

  不知不觉中远处农家的炊烟已起,早间辰光已浓,二人依偎在一起,静静的看着远处万丈朝霞,红日慢慢升腾而起,近处的荷花也是别样的红火。

  正是这静谧之时,许山河听到有人叩响了院门,又听到有守卫出言相问,来人告知是要找许门主,许山河听得这声音立时站了起来,梅夫人也随着站了起来,显然那声音两人不仅是熟悉,更象是等候已久矣。许山河也不等守卫通报,快步走下楼去笑脸迎着来客,梅夫人脸上笑盈盈的,说道:“三叔,这么早!早饭可吃过了?”

  来客是位衣着普通的五旬老汉,走进门来对着梅夫人与许山河躬身行完礼,说道:“蒙小姐关爱,老汉出门时已吃过早饭了!将军差我一早过来,要向许门主送一幅画,还带一句话。”许山河迎老汉进屋入座,老汉摆手说道:“无妨,这两日事务冗杂,不便耽误。”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抽出一卷画卷递过去,说道:“许门主,这幅《春花秋月图》是将军心头之好,当年费了大心思收来的,今日特差我亲手送来。临出门时,将军又与我说,近日酷暑难当,多有蚊虫叮扰,又有那么些繁琐之事,要许门主定住心神,更不可乱了方寸。”

  许山河双手接过那画卷,垂首说道:“蒙将军割爱,许山河汗颜了。请三叔转呈将军,手上事宜俱都按步就班推进。”老汉说道:“当是如此。许门主行事一向稳妥,按说许门主行事还由不得老汉多嘴,但事已临近,老汉还没忍不住想多说一句。”许山河与梅夫人齐声说道:“三叔,莫要这样说。若有事交待但说无妨。谨听教诲。”

  老汉说道:“我并不知姑墨国的寻访可曾有所收获,只是这时节这事情要加紧加快了。另外,大业盟之事老汉所担心的怕另有不测,你两人当要小心为上,不可大意。这些日子里将军那边亦是举步维艰不好妄动,好些事情你们要自已小心了。这些,你们可能明白。”

  见许、梅两人点头,老汉缓了缓说道:“适才这些话由我说出来本就不对了,将军近况亦无需我多言,小姐与许门主应当能明了。话就这些,小姐,我先告辞了。”说完便行礼告退行出了院子。

  许山河与梅夫人看着老汉的身影消失后打开了手中的那画卷,正是一副南唐李后主所著的《春花秋月图》,画中一男子手持骨扇,一袭长衫绰然而立于江河之岸仰面凝视夜空,远处明月高悬,影影绰绰之下似有曼妙女子身形在月畔起舞。这画笔法简练并无丝毫炫技之意,寥寥数笔却带出千古倜伥,画卷左侧一行小纂,题的正是那首未代君王的千古绝唱《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许山河与梅夫人展开画卷细细品读一番之后相视一望,梅夫人展容而笑,她自来聪慧机敏,稍一琢磨便能猜中伯颜送来这幅画的寓意何在。

  许山河见梅夫人开颜而悦,心下释然中也似乎察觉了此中之意。两人牵手踱步进了屋内,梅夫人开口说道:“爹爹特意差人一早送来此画,也是要让你宽心,要你专心把眼前事情办好。”又轻声唤道:“山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陈老鬼,你究竟做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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