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身法、卓绝的轻功、看淡生死的眼眸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心思……
无论是那一样放在江湖上都是极难对付的高手,如果有人此生能有幸获得其中的任何一项,那么如无意外的话,他就可以在武林之中闯出一片天地。
莫要将这个武林想象得多么遥不可及,如今的江湖本就是形形色色的人构建而成,其中当然也要包含好人、坏人、善人、恶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天下群雄并起的年代里开创一番事业的。
正如那些书生墨客所言的那般:这天下很大,这江湖很小。
这天下之大,可分属五方,能海纳百川。
这江湖之小,纵然王朝兴衰、门庭易改,亦不过是一家之言、一人之心。
所谓天下,或许是天下人的天下;但这江湖,自始至终都只是少数人的江湖。
普恒只是个和尚,哪怕他武功盖世也逃不出一个和尚应该有的模样,天下人或许会因为他的武功而敬畏他,或许会因为他的道义而尊敬他,但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那杆金刚杵而对他产生恐惧的感觉,哪怕这个和尚的身躯就好似一头站起的山罴,但他终究不是一头山罴。
一头吃斋念佛的山罴?
无论是谁,整日跟那些清淡寡味的玩意儿待在一块儿,也就没了与人争斗之心,更何况他们的脑袋上还有一座莲台、一尊佛。
“两位当家的,老头子年岁实在是大了,也没有兴致在此陪着二位玩这些弯弯道道了,倘若两位没有什么新玩意儿,老夫便回去歇息了。”
孙赉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疲惫,但那不紧不慢的音调总能令人产生出一种似睡未睡的错觉,那些有伤在身的千狼帮匪盗甚至就连眼皮都极不自然得上下摆动着,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有人瘫倒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然后睡上一个令人满足的好觉。
如果能在添上一个圆满的美梦,那就真是太好了。
虽然在这样冰冷的听风谷内,这些匪盗一旦倒在地上,那或许就只能在留下一个甜美的梦境了。
不过谁在乎?
所有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这个老人,那被洗得发白发浆的墨蓝短衫被山谷之中的寒风吹起了衣摆,却未能触动老人的发梢,因为老人的周身都已经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所笼罩,犹如猛虎一般的气息自那瘦弱的躯体内逸散而出。
毫无疑问,倘若想要令这个老人安安稳稳回去休憩,那么某些人的性命只怕会成为可悲的祭品,或许也唯有这样才能令这位老人感到片刻的饱足。
但是,青三爷屹立在听风谷数十载不倒,想要夺取他性命的人一茬胜过一茬儿,但他依然能够在听风谷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的手段可不单单是一手‘毒羽剑法’就能涵盖下来的,对待各种高手的态度才是他能在这世间苟且的最好手段。
苟且偷生从来都不是一件卑微的事情,死亡才是!
这是青老三这些年来为人处世的原则,也是他能够在这样的鬼地方立足的根本,看似可笑的手段却往往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为他赖以生存的杀手锏。
这个老头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千狼帮?
不,千狼帮在这听风谷里还能称得上一方豪强,但与眼前这个老人背后所能蕴含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人家也犯不着跟自己玩这些小手段,算计来算计去也不顶他一刀来得痛快。
听风谷?
这倒是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但话又说回来,倘若只是为了秘密掌握听风谷的支配权,那么这一切是否有些太过了,无论是这样骇人的造势手段,还是那些来往的行商客旅,对付千狼帮哪能需要这么多手段。
可抛开这两样,整个听风谷地界压根没有什么值得旁人垂涎的玩意儿,单说千狼帮里库存的银两还不一定能请来这般多的镖手,能掏得起这样一大笔钱财的人物,何须为了这么个小小的听风谷劳心劳力?
青三爷本欲辩解,但看着老人的那张笑脸,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却终究未能说出一句话。
不过,他也不必再说些什么了。
会有人替他说的……
吴四爷张了张嘴,飞溅的血液在他的脸上染上了一丝不自然的殷红,铁腥味充斥在他的舌尖,那是他喊了十余年三哥的男人所能为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青老三的脑袋在地上打了个提溜,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吴老四的脚边,那张脸上的神情非但没有常人所想象的那些错愕、迟疑和震惊,那一道剑罡好似雪白匹练般蹭过他的脖颈,以至于他还没有丝毫的反应,那只脑袋便已经被削了去。
不是大和尚,因为那杆金刚杵或许能将人生生震成肉沫,却无法如这道剑罡一样将人的脑袋从他的脖颈之上如此轻盈的摘下来。
不是老头子,那老人的身形固然好似鬼魅,但他两手空空压根就是没法挥出这样锋锐的剑气,甚至连他所能知晓的那些拳脚也无法搁着这样远的距离杀伤敌人。
无需寻觅,因为来者压根没有掩藏身形的想法。
那道稍显消瘦的身形极为突兀的出现在吴老四的身前,他的手中握着剑,滚烫的血滴犹如一粒粒暗红色的珍珠在剑锋之尖悄然滴落,谁都无法想象那样快那样诡异的一剑还会沾染上些许血液,但如果细心观察那剑锋的样式,这些疑惑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纤细的画纹烙印在剑刃之上,那似乎是某种飞禽的画纹,独特的云纹配合这只正欲展翅飞翔的禽鸟一同成为了喋血的恶鬼,当剑锋划过青老三脖颈的刹那,这些凸起的画纹也就随即懈留下少许血液。
粘稠、黯淡、腥臭……
但不可否认得是,滚动的血珠就仿佛是画卷上淡墨轻点、粗墨渡水的山石,这些许的血色点缀于剑刃之上,反倒是令他的剑更加妖艳。
灰麻鞋、黄麻衫、白僧袍……
尽管只是一道背影,但那锃明光亮的后脑勺仿佛是在提醒着吴老四,来者很有可能也是一个和尚,而且还是个刚刚犯下了杀孽的可怕和尚。
“无量寿佛,晚辈来迟,让前辈——受累了——”
且不说这故意拉长的尾音到底算不算是这新来的和尚言语之中的些许瑕疵,单论音调而言,这和尚的声音倒是如飞雀般悦耳动听。
眉头轻绽,这和尚唇角微微一颤,轻轻一声言语,却令那位老人的眉梢悄然舒展。
孙赉微微颔首,言说:“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