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我来了。”
不同于与杨忆之的暗藏机锋。这二人之间,只有杀气。
岑含微笑道:“来得好。”
“哦?”
“我今日为的是了断。”
耶律潜淡淡道:“我知道。”
“既是了断,自然人越齐越好。”
耶律潜点头:“如你所愿,天山有资格出手的人我都带来了。”
岑含扫了一眼,摇头:“只怕未必都有资格。”
耶律潜脸色变了变,沉默半晌,才道:“是。”
岑含接道:“但他们可以尽管试试,今天我不杀人。”
耶律潜皱起了眉头:“你不杀人,却诛心。”
岑含又笑了:“心死心活,岂在旁人?”
耶律潜不说话了。
报仇的机会人人都有,但报仇的能力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练就。现实往往很残酷,但除了面对,又何来第二条路呢?
另外三人自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
萧雷嘿然道:“姓岑的,你说的不错。心死心活,岂能由旁人说了算?有些事,能不能成,总是要做的。”
岑含打量着他,点头道:“一别数年,足下这份气度倒是远胜当初,叫人刮目相看。你二位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来?”
“二位?”萧雷心一凛,不自觉转头看身边的萧清,见他已经露出了苦笑。
“好眼力。我自认未在人前露过底,却还是瞒不过足下的眼睛。”
岑含道:“从当初天山上交手那次起,我就没看轻过足下。五年前,你离大高手已只一线只差,虽说这一线是天地之隔,但于足下当不是甚么难事。”
“受宠若惊。可惜还是比不得我二师兄与岑先生。”
“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清神情格外平静,微笑道:“还没到我动手的时候。”
“老三可不急,现在是我们动手的时候,”萧雷上前一步,“老五,一起上罢!”
“好!”萧猛应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岑含望着二人,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机会我给了,但接不接得住,是你们的造化。”
便在这一瞬间,如有一阵腥风刮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将二人吞没。
二人心神大震,如堕冰窟。尚未回过神来,只见岑含背后生出两个极高极大的虚影,杀气慑人,渐渐幻化成一头十余丈高的白虎和一条三十余丈盘旋在头顶的苍龙,张开血盆大口,冷冷瞪视二人,仿佛自己一动便会被撕成碎片。
耶律潜动容道:“龙虎之相么?好大的气势!竟能引人产生幻觉!”
岑含微笑道:“贵派以刚柔缓急悟阴阳之道,成就天下武学藩篱。我今以龙虎二劲也参一参阴阳,正好就正方家。”
乐心听得眉飞色舞,对一旁曲听风道:“看见没?看见没?这货拿老杨的手段干了老杨还不算完,这会儿要拿天山的路数打天山!太会玩儿了!乖乖,这五年他练出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玩意?”
曲听风叹道:“岑兄天纵奇才,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乐心笑道:“哪有甚么天纵奇才!都是生生死死里堆出来的。”
曲听风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二人对话也就几个眨眼的事情,但萧雷萧猛早已冷汗淋漓。
八年前,二人分别败于岑含、洛飞烟之手,其中萧雷更是二打一以众击寡而败,可说是天山前所未有之耻;这八年的光阴,自省自戒刻苦用功,从未有一日懈怠,虽无耶律潜、萧清那般颖悟,却也是勇猛精进,各自将“开天辟地拳”、“太阴擒龙爪”与“截江断瀑脚”、“清风障”练到出神入化,补足了当年的软肋,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比之扬崇义也不遑多让。本以为即便不能敌也当能全力一战,却万万没料到竟是如此局面。
当日扬崇义一招之间便无战意,二人虽有执念,却也无法阻止心智一点一点崩塌。
耶律潜与萧清面色凝重。只有活在一个屋檐下,才知道这二人为今日之战付出多少心血,若今日连出招都不能,一辈子便也算废了。
两声厉喝平地而起!
二人出手了!
但耶律潜与萧清的脸色却没好看多少。
萧雷拳路稳重,用的正是最擅长的“开天辟地拳”。萧猛腿法凌厉,用的也是最拿手的“截江断瀑脚”。
招式还是往常的招式,但劲力和身法却连平日的一半都拿不出来。
这样的攻势,甚至没有资格让一个大高手看一眼。
岑含面无表情,轻轻一个侧身便无二人擦肩而过,身上的“势”陡然重了一倍。萧雷萧猛同时身法一僵,几乎当场摔倒,又是齐齐一声狂吼,各自使出了第二招。此时已无了先前的章法,面容近乎扭曲,只凭着拼死的本能强行出招。
这一招岑含甚至不用躲,因为二人根本没有打不到他面前。
在场武林群雄虽是旁观,却也早已汗毛倒竖,烦闷欲呕;此刻见二人这副模样,更觉胃里一阵翻腾,不少人当场便吐了起来。二人每出一招,岑含身上的气势便强几分,又过两招,面容越发狰狞,口角流涎,几成疯癫之状,夹杂着含糊不清的低吼,又摆出了出招的架势。
岑含忽地叹了口气,一身气势忽然烟消云散,紧接着身子一晃,二人便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各自呕出一口鲜血,动弹不得。
岑含缓缓道:“二位的决心我已经见识到了。这两掌算是我的回礼。”
二人喘着粗气,过了一阵才恢复些神志,只觉头痛欲裂,身子宛如抽空一般。萧雷强行挣起身子,嘿然道:“阁下武艺高绝,我师兄弟二人即便再练几辈子,怕是也追不上。今日输得无话可说,先师在天有灵,想来也最多怪我不争气,但没给他老人家丢人!你且记住了,我二人虽不堪一击,但天山,有能人!”
岑含点头道:“我知道。”
萧清快步上前,左右手各搀二人一臂,只轻轻一托二人便站了起来,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却走得格外轻盈。缓步到边上一棵树下坐定,各自吞服了萧清递过来的药丸,闭目调息。
场中只剩下了耶律潜与岑含二人。
众人的目光也聚集到了二人身上。
岑含幽幽道:“这五年,我时常在想,你我终须有此一战。”
耶律潜平静道:“五年前足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一战,真是天可怜见。”
岑含道:“你我恩怨,始于十二年前。那时足下已是少年高手,我却是个门外汉,热血上头拼死为我师姐挡了你一掌,险些丧命。”
耶律潜道:“但我却对足下太过轻视。九年前,恩师亲手格毙姓谢的小子,带着我们师兄弟入桃源谷寻仇,我出手擒拿那姓洛的丫头,却一时不慎险些伤在了足下的手里。”
岑含道:“八年前,天山之上。我亲眼看着师姐命丧你师之手,若非海蟾仙长出手相救,此刻怕已是冢中枯骨。如今想来仍是生不如死。”
耶律潜道:“七年前,北国边境。我亦亲眼看着你杀了恩师,纵有万般仇恨与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无能。”
岑含道:“五年前,江南竹林。足下功成出关,几乎给了我致命一击,若非恩师来得凑巧,我又是难逃一死。”
“我恩师、四师弟皆死于你手。想我耶律潜少年成名,同辈无敌,却始终不如你。”
“我师兄、师姐先后死在你师手下。我岑含生平五次命悬一线,三次皆拜你天山所赐,还有一次也与足下有关。”
“你我二人当真是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今日何不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