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盯着山洞,眼神越发阴鸷,心却沉了下来。他本非平庸之辈,只因先有洛飞烟三年前废自己一臂,后有岑含以一敌二羞辱自己是兄弟四人,一腔怨毒冲昏了头脑,才有了这急躁冒进之举,以致狼群折损严重,反陷于被动。此刻吃了大亏,轻敌之心尽去,心思终于专注起来,将狼群分出少许前去狩猎,余下大部俱都各据其位守在洞口周围,只要里面这一人一鹿走出山洞,便是插翅难飞。一切布置停当,萧重在旁边山石上盘膝坐下,静静闭目思索。
岑含走回洞中,将烧得焦臭的死狼踢到一旁,方才这一番激将虽重创了狼群,但强弱之势并未易位,自己与白鹿仍处于劣势。且对方吃了这一记辣手,决然不会再生冒进之心,但即便就这么在洞外守着,也是大大堪虞,白鹿尚能扛个几日,自己无粮无水,这么捱着只怕不用等狼群进来便活活渴死饿死了。岑含缓缓坐在枯草堆上,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心知牵动了伤势,如此一来雪上加霜,加之激斗之余气力消耗颇剧,口干舌燥之感尤为强烈,忍不住微微有些焦躁起来。忽然瞥眼瞧见地上几头半死的狼,脑中倏忽间闪过一个念头,禁不住冷笑,走过去提起其中一头,剑光一闪便割开血脉,仰脖子喝起狼血来。白鹿仍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岑含喝了几口勉强解了渴,转过头见白鹿望着自己,便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手中汩汩冒血的死狼,不料白鹿竟然点了点头。岑含一怔,忽笑道;“好!今日起你便是我兄弟!”说着将放血的口子凑了上去,白鹿仰起头也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但毕竟不是生来的食肉之性,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岑含忍俊不禁,不知怎地心里松快了许多,笑道:“既喝了血,也不妨吃肉了。”用剑将放了血的死狼剥皮开膛,去了内脏,架在火上烤了起来,香味传出洞去,洞外又是一阵哀嚎。萧重恨极,心中早已将岑含千刀万剐了无数次,岑含自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扯开喉咙大吃特吃。俗话说“狼吞虎咽”,不想今日沦落到别人口中的却恰恰是这狼,当真是讽刺至极。白鹿见怪不怪,还是在一旁瞧着。
忽然一股刺鼻之味袭来。岑含一抬头,只见浓烟滚滚汹涌而来,暗叫不好,将啃了一半的狼腿就地一扔,往地上捞了把石子后一翻身便上了白鹿脊背。
萧重望着不断滚入山洞的浓烟,笑意冷得渗人。
世人只知兽性多畏火,却忘了人自己也是怕火的,再过得一时三刻,里面一人一鹿若还无动静,便只能活活熏死。
这现世报来得实在太快,快到萧重几乎能闻到鲜血的气味。
一旁两个契丹青年还在卖力将烟扇入洞中,萧重兀自冷冷望着山洞。忽然黑影一闪,白鹿如一阵风蹿出,驮着岑含往狼群数量最少的北边疾冲而去;狼群随即反应,萧重几声低嚎之下,纷纷往北方收拢,尚未完全集结,冷不防岑含身子一扭,白鹿前脚离地,顺势骤然转向南方,一个回马枪将狼群大部甩脱。萧重心中冷笑连连,南边一侧的埋伏早就预先设下,等的便是岑含自投罗网。正自得计,不留神岑含一声暴喝,身子陡然离了鹿背,腾空而起,竟是往自己而来;萧重全无防备,竭尽全力勉强避开,利刃贴肉而过,只觉脊背发凉。岑含趁势一轮抢攻,剑锋闪动,招招不离要害,逼得萧重左支右绌,狼狈万分。萧重心惊肉跳,低吼连连呼喝狼群援助,此消彼长之下,白鹿压力大减,趁机一口气冲出合围,几步绕到狼群后,岑含瞧得真切,提气一纵稳稳落到背上。
白鹿叫声清越,猛一发力绝尘而去。
萧重心知着了道,一时怒不可遏,狂吼之下一头体型壮硕的黑狼应声而出,萧重纵身一跃上了狼背,紧跟而去。群狼见状,一丝不落纷纷跟上。
这一阵狂奔风驰电掣,周围风景变换如电,忽然眼前一亮,白鹿奔出了林子。岑含吐了一口长气,回头一看,只见萧重骑着黑狼紧咬在不远处,狼群如狂潮,汹涌在后。岑含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左手一挥,石子应声射出,惨叫声中一头狼滚出狼群,显是猝不及防中打瞎了眼睛。石子激飞之声不断,惨叫之声也不断,眨眼又伤了七八头狼,萧重猛然反应过来,正欲出声指挥狼群退避,忽然嗤嗤有声,两颗石子朝座下黑狼双眼打来。萧重一声冷哼,抽出背上剑鞘将石子挑飞,只觉磕碰之中劲力十分虚浮,一愣之下不禁心头狂喜,原来对方竟已是强弩之末。
岑含见石子被打飞,便不再对黑狼出手,呼呼两声又打瞎了另外两头狼,怀中石子已所剩无几。萧重急忙呼喝出声,狼群应声分流,没受伤折返保护受伤同伴,以防其他猛兽偷袭;剩下一半往后拉开三丈有余远远跟着。岑含见状也不再掷石,双腿微微一夹,白鹿会意,发力加快脚步。
如此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白鹿气息渐粗,岑含再回头,只见萧重骑着黑狼与其他十余头狼紧跟在后。至于那些折返的和伤的,已然远远甩在身后,望不见了。岑含眼中又出现了那一抹诡异的笑,但与之前相比,更多了分凛冽。笑意中岑含身子腾空而起,落地微一借力,如离弦之箭直直杀入狼群,寒光连闪,又点瞎了两头狼。白鹿猛然身子一轻,回头见岑含已大开杀戒,调头便猛冲回来,狼群顿时大乱。一人一鹿杀得发了性,宛如魔神临世,转眼间狼尸遍地。萧重见他一再故伎重施,惊怒得无以复加。喉结滚动便要调动后面的狼群,猛觉寒气逼人,一抬眼岑含剑光已然卷到,忙举步闪避;不料剑刃突然极其怪异地一转,萧重只觉左耳下如冷风吹过,继而一阵钻心剧痛,竟是被削掉了半片,一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