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暮一死,“冥府”这一番算计也终告落空。
“十殿阎王”见识了方才二人这一战,已然斗志全无。朱子暮身子方倒地,这十人一刹间分五个方向逃散。
这十人武功既高,又那异香掩护,寻旁人根本近身不得,但岑含乐心又岂是常人?那几人一动,二人也动,各奔一个方向,霎时各自困住两人。但这些人显然都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一见脱身无望,立时掉转兵刃自裁,眨眼死了三人。
岑含方历大战,身心消耗极剧,加上肋下伤势,竟不及阻止,所幸乐心并未有甚消耗,反应得及时,擒下唯一一个活口。与此同时,被逼入街巷的大队骑兵也在李从珂与石敬瑭指挥下从别的方向绕上,正赶上这几人逃遁,二人各自下令放箭,一时箭落如雨,又射翻两人,射伤一人。算上武功稍低的尽数落网,“冥府”一众最后只有死人逃出了曹州城。
乐心扯下活捉那人的面纱,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不由有些愕然。但转念一想这些人干的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勾当,不显名江湖于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人被捏脱了下巴,嘴里虽有毒囊却无法咬合,而在当世两大高手注目之下,要用别的手段自尽更是痴人说梦,真正是求死不能。但无论几人如何盘问,这人终是一言不发,李嗣源早就动了真怒,见状更如火上浇油,当即下令将这人当着被抓的“冥府”一众就地斩首,饶是这些人平素杀人如麻,也终究并非人人都是悍不畏死,一个不说杀一个,一一盘问之下,终于有人松了口。
原来九月以来,“冥府”已将所有精锐召往曹州听调,本意在十月的总攻中协助王彦章北进,但朱子暮却未料到李存勖会放弃大本营魏州,把宝都押在东线,结果猝不及防,被唐军以迅雷之势拿下城池。
经此一役,朱梁骤临生死关头,李存勖只需奔袭汴州,以朱友贞之懦弱,必然只能坐以待毙。援军远在河北,朱子暮唯有孤注一掷,一面派手下打听唐军动向,一面暗中布置,欲奇袭刺杀李存勖,以使唐军内乱,从而谋得生机。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唐军此时却分成了两路,李嗣源带骑兵在前,李存勖亲率步兵在后,倘若自己直奔李存勖,也许还没找到下手机会,李嗣源的前锋部队便已攻破汴州。权衡再三,朱子暮最终将目标先放在了李嗣源身上,先杀前军诸将,再杀李存勖,只是前军之中亦有岑含乐心二人,是以“冥府”此次也是毫无保留,倘若岑含今日落败,此地诸将必被屠戮殆尽,五千精骑没了主心骨,也就尽数瓦解。而后再想办法杀李存勖,也不是没有希望。
几十人面对千军万马,还要接连除去两个大高手,简直难如登天。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为疯狂的想法,但这种想法放在朱子暮身上,却没人会觉得不可理喻,因为“冥府”本就是一群疯子,而朱子暮更是疯子里的疯子,若说世上真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那就只能是他。
众人听后皆心有余悸,李嗣源命人将“冥府”一众与城守一并收押关入大牢,等候李存勖亲自发落。又命众将士原地休整半个时辰,而后继续向西行军。
岑含也在乐心与呼延擎苍协助下处理完伤势,朱子暮这一击只有三成左右劲力打到他身上,饶是如此也已震断三根肋骨,倘若劲力落实,只怕里面的脏器也打烂了。乐心望着他左肋仍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显然还没从方才的大战里回过神来,啧啧道:“你方才那一剑是甚么功夫?”
岑含摇头道:“莫说甚么功夫,就是当时的情形,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自己一剑刺出,忽然周围一片漆黑,五感尽失,唯有杀气直入骨髓,我只觉难逃一死,索性甚么都不想,然后便没了知觉,再回过神来时胜负已分。”
几人听得悚然动容,委实难以想象他当时处境。
岑含朝乐心道:“你当时看到了甚么?”
乐心努力回忆当时情形,苦笑道:“我见到的远不如你说的那么不可思议,不过也算是惊心动魄。你那一剑气势本极为惊人,但不知怎的忽然就烟消云散,然后一股刺骨寒意莫名袭遍全身,我还没来得及吃惊,没来由的又是气血一滞,紧接着就见朱子暮僵在原地,也就在这一瞬,你的剑蓦然向前,穿胸而入刺中了他。”
岑含呆了半天,才皱眉道:“气血一滞?”
乐心点头道:“虽说只有一瞬,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这一滞必然不是朱子暮自己造成的,旁人也绝没有这个能耐,结合你方才所说回想当时情形,这个异象出现的原因,只怕还是在你的身上。”
岑含抬头望天怔怔出神。这种事情即便对于如今的自己,也是匪夷所思,也许真如朱子暮所言,是天意。冥冥之中让自己在生死关头触及到了甚么,从而改变了一切,但这一滞的真面目究竟是甚么,却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一切终究尘埃落定,“冥府”一众也掀不起甚么浪了。
半个时辰后大军准时开拔,快马加鞭直奔汴州。
却说梁帝朱友贞自得知中都失陷、王彦章遭擒,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最后决定由国舅张汉伦火速北上调段凝率主力回援,无奈自作孽不可活,先前掘开东灌的黄河水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张汉伦无奈只得绕路北上,一来二去之下,耽搁不少时日。及至十月初八,唐军已近在眼前,援军却不见半点踪影,朱友贞不由绝望,心知亡国难免,不愿落入李存勖手中受尽折磨,便令控鹤都将皇甫麟将自己杀死,皇甫麟欲自杀表明心迹,被朱友贞拦住,君臣二人相对恸哭,最后皇甫麟含泪杀死梁帝,随后亦自裁。
初九日晨,李嗣源率军抵汴州城下,挥军攻城,守将王瓒随即率众出降,汴州遂下。当日下午,李存勖亦率中军赶到,由西门进城,朱梁百官列队迎接,伏地齐呼万岁。
李存勖得知朱友贞已在一日前身死,又听说其生前曾拒绝西迁,认为自己一旦离开汴州,便难保群臣会继续忠于自己,心中大为鄙夷,笑道:“朱家真是一门鼠辈,还不如咱们在路上遇见的那几个散兵游勇有胆识。”命人收葬朱友贞尸身,将其首级藏于太社。
李嗣源等大为惊讶,询问其中缘由,得知李存勖大军行至曹州前,曾遇一小队人马,这伙人行踪诡秘,或阻塞道路,或利用地形故布疑阵,竟将一万五千步军生生拖住了两个时辰。众人皆觉此事蹊跷,“冥府”早已精锐尽出,这又是哪来的人马拖住了一万五大军?但眼下这伙人早已销声匿迹,查无可查,却也只能暂时搁置一边,日后再说了。
十月十二,段凝率军五万回援汴州,经滑州至封丘,得知梁帝已死城池已破,亦率众乞降。李存勖将赵岩、张汉杰、李振等一众权臣尽数处死,并夷其族,同时拆毁朱梁宗庙,追废朱温、朱友贞父子为庶人,其余百官则大多官复原职,到此地步,朱李相争数十年,最终以李存勖灭梁告终,中原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