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怒道:“你这是瞧不起人么?”
岑含淡然道:“你打不打?”
少年被他挤兑得满脸涨红,怒喝道:“找死!”长枪一抖,往岑含眉心点来,转眼便到。岑含觑准来势,只信手一拍,枪头顿时偏了数寸,落在左边。少年一击不中,合把就势崩打,岑含见他反应颇快,暗暗赞了一声,又是一拍,却是以快打慢,提前散了他枪上的劲。少年只觉虎口一阵麻,长枪险些落地,禁不住心中一凛,步法展动,抢到左侧,又往岑含肋下搠来。
二人这一番交手快接快打,转眼拆了二三十招。少年见岑含脚都没挪一下,忍不住焦躁起来,又过十招,猛地将长枪就地一插,往兵器架上取了一柄短刀,一个翻身砍到,岑含微一侧身,轻描淡写避了开去。少年刀随身走,绕圈转瞬便是二十余刀,尽数落空,牙一咬,抛刀换了剑,十数招过后仍不凑效,又接连换了流星锤,钢鞭,双拐,双钩,铁叉等诸般兵器,皆是无功;最后扔了兵器,徒手而上,踢打摔拿眼花缭乱,不想无论如何变招劲力皆如泥牛入海,一身解数半分都用不上,不禁有些愣神。
岑含见他神情,道:“如何?”
少年咬着牙,却不说话。
岑含微微摇头,叹道:“想来你还不服。也罢,我再让一步,随你如何出招,我不出圈也不伤你,只把你扔到现在所站之处。要试么?”
少年眼中怒火大炽,暴喝道:“欺人太甚!”身子一弓,后脚蹬起一大片土,眨眼右拳便到。这一击怒极而发,其速其威俱异乎寻常,换作平日决计使不出来。眼见打到,只见岑含肩膀微微一沉,少年蓦地身子一震便被弹飞,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方才所站之处。
这一下连围观众人也禁不住怔了怔。
那少年却是倔强之极,只微一顿,便抢到岑含身后,合身一扑往后心而去,不料一沾身便空了劲,陡然间天旋地转,又被扔回原地。少年不服,转到左侧,二话不说一个扫蹚,岑含左腿微起贴上卸劲,顺其退势加一分劲,只一送又扔了回去。如此反复,每过一招,少年身上的气势便弱了几分,直过了三十余招,那少年终于不再出手,只是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岑含,如痴傻了一般。
岑含瞧他神色,不禁暗起几分悔意。此子所学颇多,想来也是下了不少功夫,今日自己为一时痛快,折他一身锐气,只怕今生就此一蹶不振,岂非造孽。心念一转,淡然道:“艺无高低,人有强弱。今日你无能为力,并非所学无用,不过火候未到,若能勤思勤练,也未必不能成一流高手。”
少年一激灵,目光渐渐清明。岑含见他无碍,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刘一夫笑道:“打也打完了,却不知酒菜上桌了没有?”
刘一夫大笑道:“孙少侠真是妙人!酒菜早已上桌,只等高贤入座!”笑声中二人并肩入内,却未见少年望着岑含背影的眼神越发清亮。
众人落座,刘一夫举杯道:“孙少侠技艺高妙,刘某钦佩之至,薄酒一杯,聊表敬意。”说罢一饮而尽。
岑含微笑道:“孙某失礼了,还望前辈见谅。”言语间将杯中之酒干了。
刘一夫摆手道:“哪里的话!今日得遇高人,刘某欢喜还来不及。说来惭愧,练武数十年,尚有诸多关窍不明,正要请教;不知少侠可愿盘桓几日?”
岑含见他以前辈身份屈尊求教,不好拒绝,道:“庄主客气了,既然如此,便叨扰两日。”
刘一夫喜道:“好!孙少侠初来武州,若有什么刘某帮得上忙的,不妨直说。”
岑含摇头道:“多谢,只是不麻烦前辈了。”
刘一夫一愣,道:“怎么?”
岑含笑道:“我此番游历是遍寻天下高手,切磋技艺,以增见识修为;稍有处置不当便结下梁子,故只可我一人做,不可牵连旁人。”
刘一夫恍然道:“原来如此!接下来是要去弘义镖局么?”
岑含点头道:“叨扰两日便去。”
刘一夫微微皱眉,道:“张弘义的‘铁骨剑’似柔实刚,风骨特异,还在刘某之上。只是此人对名声看得极重,若当众挑战,只怕不死不休。”
岑含笑道:“无妨,既知他秉性,便不愁没法子。”
刘一夫点头道:“也是。”
话已至此,二人便不再多谈,只顾把酒尽兴。酒足饭饱,众人各自去忙,一众弟子早在练功场上拉开架势,刘一夫也不避讳,与岑含并立一旁,不时纠正练错的弟子。那少年见岑含在,一招一式都练得极为认真,众人歇息时仍在一旁用功,似是有意表现;岑含只作不知。
晚间二人促膝畅谈,刘一夫趁机请教诸多不解之处,岑含也正好一窥其刀法精义,直至深夜方才作罢。之后两日大抵如此,待得第三日用过午饭,岑含起身道:“这两日多承庄主照料,感激不尽,今日便告辞了。”
刘一夫心知留他不住,也不勉强,将他送到门外,笑道:“你我投缘,来日若有闲暇,不妨再来庄中一叙。我必备上好酒好菜,静候大驾光临!”
岑含见他语气诚恳,笑道:“到时定再来讨几杯好酒喝。”
言语间,早有家丁递上一个包裹,刘一夫一把接过递于岑含道:“行走江湖不易,这是些银两,虽不多却也是心意,兄弟莫要推辞。”
岑含一愣,苦笑道:“庄主费心了。”言语间将包裹接下,便要转身离去,忽然有人高叫道:“等等!”众人回头,却是之前那俊朗少年兴冲冲赶将出来,兀自喘着粗气。
岑含微微皱眉道:“怎么?还要打?”
那少年见岑含神情,慌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你...你...”
刘一夫笑骂道:“什么我我你你的,要拜师就干脆点儿!”那少年听他这么一说,如释重负,冲到岑含跟前便要跪下去,不料膝盖处陡然一股奇劲,这一下竟没跪下去,却听岑含道:“这是做甚么?”少年一时不知所措,张口欲言却吐不出半个字,尴尬无比。
刘一夫见状,便道:“兄弟可还记得此子?”
岑含望了少年一眼,道:“自然记得。”
刘一夫笑道:“自你两日前教训了一番,我便看出他已存拜师之
心,只是碍着我的面子不敢开口。此子根骨上佳,跟着刘某成就终是有限,如今正好遇见你这么个明师,便收了他罢。”
岑含摇头道:“若要收徒,须得家师首肯;如今我出门在外,不能自作主张。”
少年急道:“那我便先不拜师,只跟着你闯荡江湖!”
岑含望着他道:“话到此处,我不妨直说。孙某是身负大仇之人,前途未卜,生死难测;即便如此,你也要跟来么?”他这话一出,众人动容,刘一夫正色道:“却不知兄弟的仇家是谁?”
岑含淡然一笑,吐出三个字:“耶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