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烟身子一闪已蹿到他身侧,关切道:“受伤了么?”岑含苦笑摇头,示意无事。
耶律玄轻哼一声,道:“武功不高,心计倒是不少。方才那一手奇特内劲加上最后这一剑,换了旁人莫说负伤,一条性命也多半被你收了去,只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夫。十招已过,该留下命了。”也不见他如何动的,身子已到二人跟前。
岑含心神一凛,身随剑走,自然而然便是“纯阳剑”的路数,耶律玄长眉陡挑,冷笑道:“原来是吕洞宾那牛鼻子的徒弟,难怪敢来我天山撒野。”屈指一弹,只听“叮”地一声,余音不绝,岑含长剑脱手飞出,虎口爆裂,鲜血长流。未及反应,第二掌已到,岑含本能双手上架,忽见头顶人影一闪,却是洛飞烟早有准备,凌空一击往耶律玄双眼啄去。耶律玄左手快捷无伦,毫无预兆便对上了“金燕喙”,右手却丝毫不停,径自拍在岑含封挡的双臂上。二人同时一声闷哼倒飞出去,直退到几丈开外方才勉强站住。洛飞烟周身气血翻涌,酸麻难禁,岑含更是整个上身几乎失去知觉,口角隐隐渗出血来。
耶律玄冷然道:“你这丫头既然急着送死,老夫便称了你的心。”衣衫一动,已到洛飞烟跟前,“开天辟地拳”拳锋所指,正是避无可避之处。生死关头,岑含没来由地一阵轻松,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如平地飘移一般,一瞬蹿到二人中间,浑然不觉身后滔天拳劲,只是痴痴地瞧着洛飞烟的眸子。
四目相对,却印出了洛飞烟意味深长的一笑。
岑含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人也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拳劲应声而中。洛飞烟的身子如断线风筝直直飞出三丈有余,才重重摔落地上。
岑含面色惨白,像个疯子般连滚带爬地奔过去,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喃喃道:“为甚么?为甚么?”
洛飞烟脸上还留着笑意,气若游丝道:“你这个傻子......”
岑含猛地一激灵,赶忙将她抱起,颤声道:“你怎么样?你莫乱动,也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
洛飞烟轻轻道:“算啦...我心脉已断...便是神仙也没有法子。”
岑含冷汗淋漓,身子抖个不停,语无伦次道:“不会的!左...左夫子一定会有法子的!他医术精绝!是神医!绝然...绝然有法子医你!你忍忍!我这就带你去!”
洛飞烟叹道:“不用啦...心若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我自那日决意出谷...便早知会有今日...死了倒也干净...只是拖累了你...心中过意不去......”
岑含神情之中已有几分癫狂,粗声喘气道:“我真是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那日我若强行将你拦下,你恨我一辈子又有何妨!再不愿见我又有何妨!我为甚么狠不下心来?为甚么狠不下心来?......”
洛飞烟脸上忽地绽开一个笑容,嫣然道:“只因你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明知我说报仇后嫁你是假的...还装作相信陪我出谷...我好生感激...今日我虽报不了仇...却也终于能和师哥团聚啦...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岑含望着她如花笑靥,忍不住心如刀绞,极力强笑道:“是了,师兄师姐一个少年英雄,一个绝代佳人,当真是天作之合,这天下的好处都叫你们二人占尽了。桃源谷中风景如画,从今以后花前月下,举案齐眉,再生一堆大胖小子;这般好福气,真是叫我这俗人羡慕得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洛飞烟听得痴了,忽地眼中落下一滴泪来,吃力抬起手抚着他脸颊道:“你是个好人...只可惜洛飞烟心中装不下两个人...今生只好负你...若有来世...若有来世...你可愿意......”目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没再说下去。
岑含怔怔跪在当地,仿佛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耶律玄冷眼看着二人,淡然道:“何需来世,今日你二人便能共赴黄泉。”却见岑含仍是毫无反应,叹道:“已然痴傻了么?也罢,与其生不如死,不如老夫送你一程。”衣袂飘飘,已站在岑含身后,右掌微一抬起,轻轻拍向岑含天灵盖。
这一掌刚极返柔,看似清风拂面,打中之后却是头骨尽碎,纵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但这一掌却没有落下去。不知哪里冒出来一只手,轻轻抓住了耶律玄手腕。
耶律玄陡然转头。这一下悄无声息,直如凭空而出,竟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只见一人笑吟吟地站在跟前,说道士不像道士,说文士不似文士;一身道袍之下却是披头散发,凌乱之中又难掩风雅之气。耶律玄手腕一抖,一股大力传来,猛然将那人手掌弹开。这一手暗含炸劲,换作旁人,手腕早已被废,那人却浑若无事,仍是满面笑容。
耶律玄微微皱眉道:“来者何人?”
那人笑道:“方外闲人。”
耶律玄冷哼道:“装模作样。既不愿开口,便由老夫让你的身手来说话罢。”身子一动,拳锋已到那人眼前,尚未及身,耶律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极为古怪的感觉,只觉这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这微微一愣神,这人早已轻轻闪在一旁。
耶律玄眼神一利,嘿然道:“老夫久居深山,看来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那人摇头笑道:“非也,道门武艺不过是求道之门径,不为显名。前辈自然不知。”
耶律玄双眼微眯道:“如此说来你这方外之人今日插手俗事,又是为何?”
那人微笑道:“这小友与贫道有些缘分,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耶律玄冷笑道:“都说出家人心存慈悲,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救自己人。”
那人叹道:“非是贫道不愿,只是打坐神游十余日,方才醒转,不想惨剧已成,实是令人痛惜。”
耶律玄微微一惊,如此严寒之下,竟在荒郊野外枯坐十余日浑若无事,此人内功深厚相较自己也不遑多让,不禁冷冷道:“道士,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微笑道:“前辈可识得这小友的剑法?”
耶律玄面色一沉,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淡淡道:“贫道也粗知此剑法。”
耶律玄沉吟道:“据老夫所闻,吕洞宾这几十年来收的弟子不多,这其中有一人姓刘名操,给刘守光做过丞相,年纪应与你不相上下,想必便是你罢?”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摇头笑道:“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刘操已死,贫道道号海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