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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乎道乎(一)

沧茫寻道人 应物自然 2856 2024-07-11 13:40

  中都既克,最大的障碍算是已经剪除,然则接下来何去何从却是众说纷纭。多数将领主张改变原先计划,趁胜占领青、徐、兖、齐诸州,而后伺机而动,李存勖初时亦有所动摇,然则李嗣源、岑含、乐心与康延孝四人力排众议,坚按原计划奔袭汴州,以此一战定乾坤,李存勖遂坚定下来,以李嗣源为主将,岑含乐心为副,率精骑五千,每人带七日干粮,抛弃所有辎重,倍道兼程直奔汴州。而自己则亲自率领中军主力步兵一万五,轻装上阵紧跟在后。

  兵贵神速,当日晚两支人马先后出发。李嗣源率领的这五千精骑是整个沙陀军团精锐中的精锐,历来由天子李存勖亲掌,最擅长途奔袭,初七晨即抵曹州城下,守将猝不及防,吓得面无人色,忙开城投降,大军遂兵不血刃进了曹州。

  且说自中都一战后,岑含一连几日都是出奇的安静,几乎不说甚么话,偶尔有人搭讪也只是应付两句,却又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亦不见半分喜怒哀乐。

  一切看似波澜不惊,但变化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汹涌。相较于平时的岿然不动、莫测高深,如今的岑含正在褪去身上的气质,变得更加虚无,仿佛融入了天地,近在眼前而又不可触及。

  众人修为各异,这一份静谧瞧在眼里便也各不相同。乐心修为与他最为接近,感受也自然尤为浓烈,几天下来瞧得无比心惊,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然则岑含也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我能有甚么事?”,便不再多言。

  乐心欲待再问,却被呼延擎苍止住,只听他苦笑道:“想来又是甚么大战将近了。”心中不由更加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大哥上次这般模样还是在嗣昭将军的府上。”呼延擎苍目中不无担忧,“结果没多久‘阎王’便找上门来,后来他为了保护我们,独身去引开那人,一直到一个多月后才一身重伤地与你回到潞州。”

  乐心心中一凛,道:“是太行山那次么?”

  呼延擎苍点了点头,忍不住去看岑含,皱眉道:“但即便是我也瞧得出来,上次与这次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施兰和南宫翎在一旁插不上话,只默默听着,神色也不由郑重起来。

  乐心也忍不住转头看岑含,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就有些发怵。但凡高手,每逢大战前必先澄澈心境,舒缓身体,以期将自己调至最佳状态,这一点自己也不例外,然而岑含如今的身心面貌太过匪夷所思,若非要说像谁,倒是真的很像当日那个神仙一般的吕纯阳。

  莫非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乐心实在无法想象这将会是甚么样的一战。

  时不我待,李嗣源心思全在汴州,一进城便火速安排一应事务,命康延孝领一千人马留守,以接应主力,待天子到曹州,再行启程追赶先头,而后又下令众将士原地就着干粮饱餐一顿,等吃饱喝足后继续赶路,奔袭汴州。

  时已正午,军令下达后众将士各依令行事,不料干粮才拿出来,就见一队梁兵拉着车马到营地,然后从车上抬下酒肉,领头的军官毕恭毕敬走到李嗣源跟前,躬身笑道:“城守大人体恤军爷们跋涉辛苦,特命小的们备了些薄酒肉食慰劳,望将军笑纳!同时府上亦已设宴,还请诸位将军移步光临,我等不胜荣幸之至!”

  众将面面相觑,均各莞尔,这城守别的本事没见,巴结人的一套倒是麻溜得很。李嗣源摆手道:“都拿回去罢!我等尚要行军,片刻耽搁不得,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你转告城守,心意领了,只要他老老实实听康将军调度,不耍小聪明,我保他性命无忧。”

  那人赔笑道:“将军多虑了,只是寻常一顿便饭,聊表些敬意,也是曹州百姓的心意。决不敢耽搁诸位的大事!”

  李嗣源惟恐生变,闻言面色一冷,叱道:“我说不去便不去,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一言方出,却见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道:“各位老爷可怜小人性命!将军们若不赴宴,城守大人非剥了小人的皮不可!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出世的孩儿,我若死了,却叫他们如何是好?”当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端的凄惨无比。

  众人当场无语,乐心啧啧道:“请客请得这么别致的,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李嗣源不胜其烦,正要命人将这些人轰走,忽然不知那里传来一丝甜香,香味入鼻,猛地脑子一懵,尚未及反应,猛见眼前一花,岑含不已挡在身前,双掌连动劲风呼啸,厉喝道:“都闭住呼吸,往东北退!”

  这一喝之下众将士顿时应声而动,几乎同时,梁人装酒肉的车中窜出十余蒙面人,落在岑含、李嗣源与身后,手里不知拿着甚么物事,连连挥动。香气见风而长,顿时再度扩散,众将士身处下风向,首当其冲,离得近的几个猝不及防吸进几口,当即人仰马翻动弹不得,余者见状纷纷再往东北,一直退入附近街巷。

  乐心应变奇速,一众蒙面人方落地,他身子已射了出去,不退反进,闪身间便到李嗣源身侧。李从珂、石敬瑭等其余将领见状,纷纷效法,然而一则乐心本是出其不意,二则这些人功夫差得太远,只见十余个蒙面人手脚连动,众将纷纷给挡了回来,几个功夫差的中了拳脚气憋不住,吸进几口,顿时腿一软一屁股瘫地上,被其余人救起架入附近街巷。

  霎时间这股异香将一众唐军从中断开,一边是下风向五千骑兵与一干将领,一边则是上风向的李嗣源、岑含与乐心三人,这一番算计显是经过精密安排,分隔一成功,那十余蒙面人随即抽出兵刃各自戒备,其中七人一个反身直扑李嗣源,乐心一声冷笑,抽刀接招,以一敌七生生挡住。

  这七人自然也是“十殿阎王”之辈,但见乐心人刀合一,“北斗神兵术”锋芒所至,纵是“阎王”亦不敢直撄其峰,一时斗了个不相上下,那七人先前战场上见过他以一敌五的手段,是以多加了两人,已是最大限度抽调出人手,不料仍奈何不得,不由各各心惊。李嗣源本身也是身经百战,所幸吸入香气不多,脑中早已恢复清明,见状忙抽兵刃在手,严阵以待。

  一时形势险恶无比,然而却有两个人,无论身心,仍然保持着极度的平静。

  一个是岑含。另外一个,站在西北面的屋顶上,黑袍铜面。

  此刻二人的眼中早已没有旁人,甚至已没有对方。

  这不仅仅是武艺的较量,更是“势”的较量。一个眼神,一个角度,一丝微光,甚至一次呼吸,都足以决定生死。

  还在交手中的乐心与“十殿阎王”无疑也感受到了重压,手脚忽然仿佛被灌了铅,变得无比沉重。

  朱子暮缓缓揭下铜面,这一战哪怕一点点干扰都是致命的。

  铜面之下,是所有人愕然的表情。

  谁都无法想象,这世上竟会有这么样的一张脸。

  老天似乎把世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雕琢这张脸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到了上面,即便此刻已遭受岁月的侵蚀,这副面容仍足以让世上所有的男男女女自惭形秽。

  若再倒退二十年,这将会是如得不可方物的绝世之容?

  用“美”来形容它简直已是一种亵渎!这世间根本没有一个词能够描述它的风采!

  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张脸竟然属于一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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