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岑含就是想不记得都难。
“阎王”不是别人,正是朱麒。
岑含苦笑。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血手阎罗”岂非本就是“阎王”?
朱麒眼中隐隐含着杀机,缓缓道:“这回你的救星呢?”
岑含一愣,眉头微皱道:“救星?”
朱麒冷笑:“怎么?你不是很擅长让高手来救命么?”
岑含面色一沉,语调却平缓如常:“那是老天长眼,叫你为恶时遇上克星。”
朱麒波澜不惊道:“那你今夜可以让老天再长一次眼看看。”
岑含不答,身子已蓄上势。
朱麒却似全然不见,淡然道:“叫那丫头和另一个小子都出来罢。”
岑含怔了怔,立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洛飞烟和乐心,不由地心头黯然,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吐出那句话:“他们不在这儿。”
朱麒眼神忽然冷了下来,森然道:“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话音未落,袍袖展动,几乎同时,里屋厢房齐齐传出破门之声,几条人影不约而同直奔屋顶!
朱麒微微冷笑,身子一晃已到岑含身前五尺,却是比那几条人影更快,掌随身至,不偏不倚直奔岑含中门。
岑含视而不见,待他掌到身前三尺,腥风乍起,身子陡然一弓一展,双掌直本丹田而去。
这一下“虎扑势”并非“大巧若拙拳”路数,朱麒此前未见过,此番乍一施展本是为出其不意。眼见得手,不料他快朱麒更快,掌落空处立时沉身顺势变招,手肘下砸直奔百会。岑含早料到这一手,招未使足“九宫步”已展开,半步闪到他左前侧,右拳无声无息往肋下递了出去,便在这一刻,朱麒身后四条人影追到,齐齐出招。
五人联手,立成合围之势。
忽然一声冷哼,众人眼中朱麒身形骤然模糊,几声闷响落处,五人受反震四散退开。岑含与李嗣昭功力较高,只退出不远便站定,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郑重;呼延擎苍与归云海、归云池却倒飞十步开外方才拿桩站住,兀自气血翻腾,惊疑不定。
朱麒左臂猛一抖,目光一扫掠过众人,落在岑含身上,冷笑道:“半年多不见,你功夫倒是长进不少。”这一抖虽不如耶律玄在天山上那般轻松,却也实实在在散了岑含打在他臂上的“玄武针”,
岑含闭口不言,心里却连叫可惜,暗忖道:“我功力终究太浅,若师父施展,决计没这般容易叫他察觉,更遑论破解了。”他却不知,自己受两大绝学滋养,加之屡经生死,功力上虽不及迟守深厚,却隐隐然已触碰到连迟守都未曾企及的境界,只是尚缺那最后那一把助力。
朱麒见他不应声,转而打量了一眼李嗣昭,略带鄙夷道:“想不到当年纵横中原的‘十三太保’之一,功夫竟如此稀松,真是可笑。”
李嗣昭淡然道:“李某学艺不精,在‘十三太保’中勉强算个末流,但足下收拾我这个末流似乎并不轻松。”
朱麒冷冷道:“轻不轻松,试试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喝道:“且慢!”却是岑含。
朱麒转过头来,气势慑人,语调中却带着戏谑,道:“怎么?现在害怕未免迟了些。”
岑含摇头道:“打架前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
朱麒眼中的戏谑意味更重了,缓缓道:“你凭什么以为你一问我便要答。”
岑含道:“凭这问题本身。”
朱麒双眉一挑,悠然道:“那你不妨先问问,看看问完后我是回答还是杀你。”
岑含仿佛完全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你认识‘鹤仙’孙羽么?”
话一出口,不仅是朱麒,连带着众人都是一愣。
朱麒面色忽地沉了下来,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岑含不理他,继续道:“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足下对我的问题还是有些兴趣的。孙羽是在那位‘神佛皆杀’的追杀下方才下落不明,而足下却是认识那位‘神佛皆杀’的。”说到这里岑含的声音竟微微颤抖起来,忍不住停下来定定神,方道:“所以他的下落,足下就算不尽了然,想必也不会一无所知,是也不是?”
朱麒眼睛微微眯起,道:“你究竟是谁?”
岑含眼中蔓延开一点杀意,缓缓道:“孙羽是我生父。”
众人愕然。
“鹤仙”孙羽绝迹江湖近四十年,不想今日以这样一个形式重现江湖。
朱麒目光越来越冷,良久方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岑含语调异常平稳:“果然此事还是要着落在你们身上。”
一时院里静得可怕,也压抑得可怕。二人四目相对,身上的杀气却未减半分。
良久,朱麒忽道:“眉宇间倒是有点像,看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刚出生的婴儿。”
岑含脑中“嗡”得一声,血气猛然上涌,忽然心里一惊,勉强又压制住,暗道:“我若此时以死相拼,只能白白送了性命,不仅无从知晓亲人下落,反倒遂了他愿。”当下缓缓平复情绪,沉默片刻忽然身形一掠落到院墙上,笑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来日再请教。”
朱麒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即冷冷道:“你走了,这里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岑含眼中带起一丝鄙夷,笑道:“此间事本就与我无关。我眼下武功尚不如你,受你一激便来送死岂非可笑?来日方长,有朝一日我武功胜过足下,再让你吐出实话也不迟。”说完身子一晃,已消失在墙外。
朱麒未料到他说走就走,一怔之间已不见人影,暗道:“好个奸诈的小贼!今日总算找到让那人开口的法子,你既已送上门来,还逃得掉么?”脸一沉,也没见怎么动人已在墙上,再一动便已消失不见,来去宛如鬼魅一般。
风云乍起乍落,众人一颗心吊到嗓子眼,戛然而止。
良久,归云海忽冷笑道:“真是人心难测。”
归云池瞧了一眼呼延擎苍,摇头叹了口气。
李嗣昭兀自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背叛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受的,尤其是这个人不久前还与你同生共死。
呼延擎苍忍不住有些苦笑,用力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才走到李嗣昭跟前,面色郑重道:“请将军与二位归兄随我来,我有要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