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间,众人回至朱武连环庄。武修文、朱均儒立即命人备宴,犒劳张杨等人。此宴直至亥时方休。众人醉酒如泥,各自被人搀扶回房休息。
次晨,张文通酒醒,忽然想起昨日未见赵丝,急忙穿好衣服,去赵丝房中查看,空无一人,又找朱绍询问赵丝下落。朱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赵公子于三日前便离开,并留下一封信,托我转交给张少侠。昨日本欲将信交与张少侠,但张少侠喝醉,我便将信压在我这里。今日少侠问起此事,我便交给少侠,也了赵公子嘱托。”
张文通先道声谢,后接信一览。信上写道:张兄台鉴,自太祖陈桥即位,终五代灭十国,重整中原。而后经太宗、真宗、仁宗三朝,内修军政民生,外抵辽夏欺侮,雄踞中原而震四海,其盛自古而未曾有之。此后英神二帝,错勘贤愚。熙宁变法,祸害中国。自此至哲徽之间,国将不国,民将不民,官绅横行,盗匪流窜,方有靖康巨变。高宗欲中兴祖业,狩猎江南,其后南北纷争五十年。虽有高孝二宗之雄心,兼拥鄂、蕲诸王之才,却未复得寸土。四京百姓,蒙羞夷狄,已逾百年。天祚之数,冥冥注定,非人力可为。又数十年,蒙古崛起,五年灭金,十年平夏,我大宋相抗五十年而不灭,已属天眷。临安事变,苟延二载,崖山兵败,已无故土。大宋覆没,乃顺应天意。纵我等强生事端,不异于飞蛾扑火,无济于事。历朝皆由盛至衰,由衰至灭,无可抗拒。敢问有亡国之君,重掌天下之故事!当今天下之主,蒙古大汗,胸怀天下,志在八方,雄及秦皇,略过汉武,非魏太祖、赵明帝所可齐肩。纵太祖太宗在世,也不敢胜其半分。我乃樗栎庸材,无光武之相,难克重任。自我别后,望兄近日重回中原,勿念匡复前朝旧事。谨此奉闻,勿烦惠答!赵丝亲笔。
赵丝留下此信就为告诉张文通,复宋大业举步维艰,一是宋亡乃是天意,不可强违,二是蒙古国力极盛,君主贤明,难以争锋,三是他的才干有限,不能担负重任,希望张文通日后不要寻他,也不要匡复宋朝。
张文通将信前后读了三遍,双目紧闭,沉默不语。虽然远赴西域,就为找到赵丝,然而赵丝却执意不肯复国,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匡复大宋,他也绝不放弃。
赵丝离开张文通后,径往萨迦寺出家为僧,更名为合尊法师,号本波讲师,而后在萨迦寺定居三十五年,再未踏入中原半步。在此期间,将《百法明门论》《因明入正理论》这两部汉传佛教著作译为藏文。
元廷佑六年,赵丝忽读宋朝旧史,因感元军南下荼毒百姓,回想自己前半生命运,写下《在燕京作》一诗: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此诗被人密报元廷,称为反诗。赵丝知命不久矣,感叹终生小心谨慎,只为苟存,最终仍逃不过此劫,心生一计,只为祸乱元朝。他敦伦一名女弟子,并将此女托付周王孛儿只斤•和世瓎,请他将此女带入宫中,进献元帝。
周王见此女貌美,私留享受,却未献元帝。而后数年,群王争位,天下大乱,赵丝题反诗一事未被提起。又过五年,天下大定,此事重被人揭发,元英宗闻之大怒,遂下令赐死赵丝。赵丝死时享年五十四岁。
天怜赵丝,其死后六年,周王阴错阳差登基为帝,史称元明宗。赵丝的私生子便是皇长子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又过四年,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登基为帝,是为元顺帝,此人便是元朝最后一位中原之主,颇有其祖宋度宗之风,熟谙床事,不理朝政。元朝最后三十五年江山其实是赵宋天下,也正好与赵丝出家为僧年岁一致。元朝抢夺宋恭帝赵丝的江山,逼他为僧三十五载。宋恭帝暗夺元朝江山三十五年。这应了因果相报之理。此乃日后故事,在此不加详述。
张文通见赵丝离去,不愿呆在此处,顿生回归中原之心,当即与陈若师、杨氏兄妹商议。三人皆同意近日返回中原。四人立向朱均儒、武修文请辞。二人苦苦相留,饶不过四人归心似箭,便赠他们丰厚程仪。又过一日,四人离开朱武连环庄,径回中原。
众人行了一百多里,忽听得身后有人喊道:“文通哥哥,等等我!”众人回头望去。原是石怜儿赶来。张文通暗叫不好,思道:想不到石姑娘竟会赶来。这该如何是好?
陈若师嘴巴一努,瞬时又恢复原来模样,思道:石姑娘来此也好!好让我瞧瞧你张文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杨玉真瞧向张文通,泯然一笑,心道:张文通啊,张文通!你喜欢的人儿不理你,喜欢你的人儿来找你。这回看你怎么办?
杨慕龙双手抱胸,面无表情,但内心波涛暗涌,思道:竟是石姑娘!又斜眼瞥向张文通,顿起嫉妒之心。
石怜儿策马疾至众人身前,立时翻身下马,粉拳一通乱打张文通胸口,嗔道:“文通哥哥,那日你离开光明顶,也不告诉我一声。害的我每日都在想你!你这个坏蛋!”
张文通的耳根蓦地红透,一脸羞色,低声问道:“石姑娘,你为何在此?”
石怜儿嘟起嘴道:“还不是因为你。自你走后,我便差人去打听你的下落。他们告诉我,你在朱武连环庄。我便立刻去朱武连环庄找你,朱公子告诉你回中原去,我又追到这里。幸好追上你!”
张文通疑道:“石姑娘,你追我做甚?”
石怜儿娇道:“追你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清楚了,无论你去哪里,还是和谁在一起,我都陪你左右,不离不弃!”石怜儿年纪尚轻,未涉江湖,平日被石敢当宠坏,明教上上下下都顺着她的心意,因而从小恣意妄为,任由性子。若是她喜欢的,便任性追求,也不管世俗舆论。因而她喜欢张文通,便想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想他是否有婚约在身。
张文通登时心中苦笑,忙道:“石姑娘,我们去闯荡江湖,四处漂泊,要吃许多苦,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石怜儿嗔道:“你们能吃苦,为何我就不能吃苦?再说只要和文通哥哥在一起,再多的苦,也是甜的。难道文通哥哥是不想和怜儿在一起吗?”
张文通急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离家出走,我担心石教主着急!我们还是先送你回去,免得石前辈担心!”
石怜儿嬉道:“文通哥哥,你不用着急。我离家之时,留下字条给我爹爹,告诉他我来找你,叫他不要担心。”
张文通无奈道:“石姑娘,这样还是不太好吧!你若在路上有个闪失,我不好向石教主交代啊!”
石怜儿蓦地脸色一沉,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讨厌我,不喜欢我。所以想赶我走,走就走,不用你逼我!”倏地翻身跃马,狠狠抽一鞭子,朝东方狂奔。
张文通一瞧,知道石怜儿在耍性子,暗叫不好,立时喊道:“石姑娘,光明顶在西边,你赶紧回来!”
石怜儿气道:“我去哪儿,你管不着。反正本小姐就是不回光明顶!”
张文通知道石怜儿的小姐脾气,若是不顺着她的心,恐会出大事,只好服了软,喊道:“石姑娘,我答应你和我们一齐回中原,如何?”
石怜儿一听,心中暗喜,立即调转马头,驰回张文通身前,翻身下马,一把抱住张文通,嬉道:“我就知道文通哥哥疼我,会顺着我!”
张文通面红耳赤,斜瞥一眼陈若师,见她瞧向他方,不知她是喜是怒。
杨玉真瞧见张文通害羞,掩嘴偷笑,嬉道:“张师弟,佳人相拥,还害起臊来!”
张文通听后,登时脸又红三分。杨慕龙忽然哼哧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冷道:“若是想亲热,找家客栈躲在房中亲热,不要在此处献丑,我们还要赶路!”说罢,快步离开。
陈若师朝着张文通微笑的点下头,从旁走过,并未言语。杨玉真嬉道:“张师弟,你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却不曾想来个红拂女,不知你是仍愿做楚襄王,还是愿做李药师?”未待张文通答话,便也从身旁走过。
杨玉真连用襄王有梦和红拂夜奔两典故寓意张文通与陈若师、石怜儿的关系。楚襄王梦见神女,为求一欢,却遭拒绝。红拂女在越王杨素府上偷瞄李靖,心归所属,连夜离开越王府,与李靖私奔。
张文通知道其中深意,但碍于石怜儿在场,不愿点破,又瞧一眼石怜儿,忙道:“石姑娘,你能否先松开我,咱们还要赶路!”
石怜儿松开张文通,喜道:“文通哥哥让我松开,我便松开。文通哥哥让我赶路,我便赶路。文通哥哥,咱们赶紧赶路吧!”说着挽起张文通的手臂。
张文通急忙将手抽出,道:“石姑娘,大庭广众,礼教大防,这样不好!”
石怜儿嬉道:“文通哥哥,让我不牵,我便不牵。”张文通见她不闹腾,匆匆追上众人,抓紧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