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恬静,内藏风云。丁名成三兄妹缓步走进书房,身后的丁言之同丁若雪一路不住的低嘀咕着,丁名成像是早已习惯了他们二人如此,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哎呦,胳膊疼呦,这刘老弟没看出来,果真是功夫一流啊!”丁名成坐下身来,一手揉着胳膊。
“大哥……我来帮你揉揉…!”若雪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丁言之,快步来到丁名成身边,轻轻揉捏了起来。
“嗯,小妹没白疼啊……”丁名成双目微闭,满脸享受的样子。
一时无人言语,整个书房顿时安静了下了,丁名成似乎能听到小妹揉捏自己胳膊筋脉的铮铮声,气氛反常,嗯,丁名成似乎察觉出了异常,看了看若雪,再看看二弟,一个个逃避的眼神,肯定有事!
“哎,老二,你不觉得今天有点怪?”丁名成道。
“怪?……什么怪?”丁言之呼啦打开纸扇,朝着满是汗珠的脸颊呼呼扇了起风来“不是大哥说有要事交代我和三妹么,我俩等你开口呢,嘿嘿……”
“我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最近刺客盗贼四起,你和三妹居家在外都注意点,尤其三妹,今日不可外出,不过还好,家中有刘老弟这一高手护着,我也放心不少,可是这刘老弟何方人士?他的底细老二你清楚不?人品可靠吗?”丁名成此言一出,房间内又是一阵宁静,就连若雪揉捏的手劲也越来越弱,渐渐便停了下来。
丁名成抬眼又看了看三妹与二弟,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那刘悯一定问题,你们两个肯定有事瞒着我!说!你们替那刘悯隐瞒我什么了?”丁名成一把抓起丁言之的衣襟低声道“此人功夫高强,又关乎三妹安危,你敢胡来,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大哥——你松手!”若雪被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大哥的衣袖,生怕这两位哥哥动起手来。
“刘大侠他没问题,锄奸铲恶,行侠仗义,光明磊落,三妹拜的师傅,这些你都知道,我能向你隐瞒什么?”丁言之挥手支开丁名成,整理一下衣襟。
“如你所说那是最好!”丁名成瞪了一眼丁言之道“若他胆敢对三妹动什么歪心思,我让他活着出不了韶扬城!行侠仗义?光明磊落?你亲眼见过?”
“当然亲眼见过!”丁言之道“杀狗官,扶正义,是不是行侠仗义?!”
“杀狗官……?”丁名成心中顿时怔了一下,顿时乌青遮面,声音些许颤抖着问“莫非?他是……那贼人刺客?”
“你别说那么难听,人家可是除暴安良的大侠!”丁言之盯着大哥,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二弟……搞错了吧……当胸箭伤?”
“对啊,就是当胸箭伤,三妹和小艾救得他,都亲眼见了!”
“啊……”丁名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呆滞,面无表情。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丁若雪第一次见大哥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快!”丁名成回过神来,对丁言之道“老二,趁现在,你派匹快马,把三妹送到城西二姑家中安顿!”
“我不去二姑家!”丁若雪扭身拉着丁言之衣袖“我哪也不去!”
“我也不去!”丁言之像是涨了底气“刘大侠铲奸除恶,我们又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怕什么!”
“你们就不应该留他在家中!”丁名成怒喊着“惹祸上身啊!抄家灭族!你们知道吗!”
“大哥!你旦凡遇事就知道躲躲躲!天下大势,浩浩荡荡,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刘大侠为民除恶,行天道义举,如今他有危难,旦凡有点人性之人,谁不会出手相救!”
“我不会!你大哥我就是个没人性的东西!”丁名成涨红着脸,咆哮着“我不懂天下大势,也不懂天道义举,我只懂得爹娘生前嘱托与我,要让你们二人好好活着!”
“大哥——”丁若雪早已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上前一把仅仅抱着大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哥,若雪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刘大侠真的是好人,我们若不收留他,他真的就死定了!”
“死他一人,总比死千千万万的好!”丁名成抚了抚小妹的后背,轻声道“好了,好了,三妹……”
“大哥,这几天二哥一直把刘大侠安置在后院,除了我和小艾,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大哥你现在又是巡防骑统,管着韶扬城审查大权,我们这样把刘大侠暂且藏在家给他疗伤,等他伤好了即可送他出城,神不知鬼不觉的……求你答应留下他吧,大哥——”若雪松开大哥,双眼汪汪的求着。
丁名成怜惜的帮若雪擦了擦眼泪道“不是大哥不答应,是如此做来,一旦东窗事发,大哥我丢官事小,抄家灭门事大,不行,不行,风险太大啊!”
丁名成走到丁言之身旁道“二弟,并非大哥没有人性,你是有所不知,陆忠恩一死,王室责令限期结案,如今那阉人袁福奉旨亲办,此人嗜杀成性,韶扬城中旦凡胸口有伤者,就地诛杀,江湖武林也插脚进来,传言当日三名刺客中,一人手持风雨剑,这风雨剑重出江湖,天下将会大乱啊!”
“大哥,不是我说你!”丁言之道“你的官职在朝廷里还不挂级呢,想那么多做什么?要我说啊,这朝廷上下沆瀣一气,哪个不是鱼肉百姓的主?等到期限已到,那袁福还不是大街上随便砍几个人脑袋,拿回去领赏?往上了说,当今色目司理余大人,号称是血战玄幽谷,剿灭中原武林各派,功勋卓著,事实真相如何?当今朝堂除了王庭陛下,谁不清楚?还真是,玄幽谷一战之后,江湖武林的确是再无门派,却倒是换成了各门各宗,民间都把它编成了歌谣,十万重甲玄幽谷,断臂换得不世功,王朝更迭江山在,莫笑武林派换宗!”
丁名成似乎冷静了些,缓缓坐下身来“二弟所言非虚,朝纲败坏,各路官员欺上瞒下,的确已是当下常态啊……”
“大哥刚才也说,风雨剑重出江湖,天下必将大乱,如若大哥真的为我和三妹乃至整个丁府着想,天下大乱之时,我们如何保身啊?”丁言之恭恭敬敬替大哥端了杯茶“狡兔三穴,我们得有自己的后路啊!”
丁名成看了二弟一眼,缓缓伸手接过茶来“继续说来听听!”
丁若雪一看二哥三寸舌剑有戏,连忙给二哥斟了杯茶,丁言之话在兴头,怎会作罢,挨着大哥坐下,润了润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去年,脱脱丞相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镇压义军,结果却是大败而归!想想当年,伯颜十万水军便可覆灭整个南宋王朝啊,由此可知两个结论,其一,元庭败迹已深至脊髓,无可救矣,其二,南国义军实力不可小觑,再者说,当年大司空预言,‘一寅定几何,一山蕴双泉,水运天觅主,灭元风雨剑!’这风雨剑重出江湖,一场风波不可避免,这刘大侠本是武林中人,这两天我留意观察,看他性情爽朗,定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救他性命,哪怕来日官场动荡,我们一家有武林中人护着,想必也能保全性命!这是其三,其四,如若这刘大侠死在我们府上,再或者被你们巡兵城内捕杀,大哥你在江湖上都落得个屠杀义士豪杰的罪名,江湖人人得而诛之,这官府武林互相利益勾结,你又不是不知,只要利益够大,哪个官府保咱们?将来,你,我,还有三妹都得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再说官场,你捕杀了刘大侠,你能擢升官至几品?功劳还不都是那袁福拿走,自古阉人妖性情,他倒好,手不沾腥却立大功,你呢,两头不落好,弄的一身骚!当下情形,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救人,一个是赶走,赶走也就是等同杀了他,救人?我们会拥有江湖武林这一狡兔之穴,杀他?我们只能抱紧那阉人的大腿,一条道走到黑,听天由命!你决定吧,大哥,反正这个家你做主,是死是活,反正我们三兄妹在一起就是了!”
丁言之侃侃而谈却又句句在理,丁名成心中细细盘算着,自己现在负责审查要职,藏个刘悯倒是容易的很,自己本想着靠这次立功擢升呢,听二弟这么四大要素一分析,这刘大侠还真杀不得,至少不能死在自己手里!自古阉人妖性情!说不定那天真把我当替罪羊给卖了,那我岂不眼睁睁受死?狡兔三穴啊,对!既然乱世已是必然,何必死跟着那阉人卖命?多条人脉就多条出路,北庭或南国,哪里都一样耀我丁家门楣!
丁名成缓缓品了一口茶,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二弟所言,句句在理……”
“大哥,你是答应刘大侠留下了?”若雪心中甚是欢快,高兴的搂着二哥的脖子“二哥哥,你真厉害!”
“他就是耍耍嘴皮子!”丁名成故意委屈道“这个家还是我说的算!”
“本来就是——”若雪嬉笑着抱了抱大哥“我早就说过,大哥最明事理啦!”
“小丫头!”丁名成笑了笑道“去,吩咐下去,备些酒菜,就在后院,免得人多眼杂,今日我与刘老弟痛饮一番!”
看着丁名成答应了下来,丁言之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想,大哥啊,大哥,你一直衡量着利益,追逐着官名,今日你肯答应,还不是因为杀了你的到的利益太少?刘老弟,我丁言之也只能帮你到此了!
君子往往以性情交友,人散情犹在!小人每每因利益相识,利无则仇恨生!自古至今,人情世故,往往是因利益惹人聚,人间真情能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