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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黑白两劫

定心剑 朱太河 10956 2024-07-11 13:40

  吴秋遇和柳如梦回到客栈。马铁腿正一瘸一拐地在如梦的房间门口走来走去,见二人回来,赶紧迎了上来:“恩公,你可回来了。”吴秋遇问:“怎么了?你是在等我?”柳如梦不知道昨晚马铁腿被吴秋遇救下的事,也无心跟他搭话,便走过去开门。马铁腿不想惊动别的客人,等如梦开了门,匆匆跟着二人进到屋里,回身把门关好了,才又说道:“恩公,我们已然暴露身份,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了。”柳如梦愣愣地瞅了瞅马铁腿,又看了看吴秋遇,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没等吴秋遇问话,马铁腿就主动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我叫马福星,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一时鬼迷心窍成了江湖盗贼。后来结怨太多,怕遭人报复,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于是就洗手不干了,找到娘子来这里开了客栈。为掩人耳目,我夫妻二人精心装扮,隐姓埋名,勉强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没想到却因为在几年前在山西五台县,目睹天山恶鬼和蒙昆杀害一位姑娘而惹祸上身。”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柳如梦。柳如梦见伙计看她,默默转过脸去。

  马福星继续说:“哦,那时他们还不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也就没放在心上。近几年听闻铁秋声正在四处追查凶手,他的红颜知己纪明月几年前在山西遇害,正是在五台县境内。铁秋声是武林至尊翁求和的得意弟子,武功高强,一般人惹不起的。当时在场的,除了天山恶鬼和蒙昆,就只有我。现在他们怕事情败露,便急着杀我灭口。”吴秋遇说:“他们是两个人,咬准了不承认,都说是你杀的,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杀你灭口呢?”

  马福星说:“我有证据。纪姑娘临死之前,在天山恶鬼的小肚子上捅了一下,他肚子上肯定有疤。而且天山恶鬼杀害纪姑娘,用的是他独有的左手弯刀,仔细一验就能比出来,他别想抵赖。那天等他们离开,我又偷偷回去了一趟,把纪姑娘找地方安葬了,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想毁尸灭迹都没机会。所以只有我死了,才没人能想到他们头上。”吴秋遇说:“那还得谢谢你,保全了纪姑姑的尸体。天山恶鬼和蒙昆没法抵赖了。”

  马福星苦笑道:“纪姑娘的死,我也有责任。唉!不说了。他们雇了黄河帮的杀手,终于找到我的下落,这才有了昨日的灾祸。来杀我的那些黑衣人都是黄河帮的。昨晚有少侠仗义相救,我们算是躲过一劫。他们这次没有得手,迟早还会再来的。”

  吴秋遇昨晚已经在老板娘的窗外听了个大概,开口问道:“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马福星说:“我和娘子商量好了,准备上少林寺请罪。如果方丈大师肯原谅我,我就在少林寺出家。如果他们觉得我罪无可赦,那也任由他们处置。也好过整天东躲西藏,不一定哪一天就死于非命。”吴秋遇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离少林寺应该不远,那就赶紧去吧。其实你不必留下来专门跟我说一声的,我昨晚也是无意中撞见,你不必等我。”柳如梦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吴秋遇也过得不平静,看样子还跟人打了一架。她开始上下打量吴秋遇,看他有没有受伤。

  马福星说:“这客栈我们是不开了。如果恩公留在本地,我们就把客栈送给恩公。”吴秋遇说:“我们也是要走的。”马福星说:“那恩公可以稍晚两天再走,把这客栈卖了,带银子上路倒也方便。”吴秋遇摆手道:“不必了。我救你们是不希望看你们死于非命。你们活下来,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在铁大侠面前做个人证。客栈我们不会要的。我们回来就是收拾东西的,马上就要走了。”马福星站了一会,欲言又止。柳如梦说:“你还有事吗?我们要收拾东西了。”“唉。”马福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又沮丧地走出了房间。

  吴秋遇和柳如梦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如梦把那幅小和尚的画像展开了,对着吴秋遇看了几眼,自语道:“这个还留着吗?”吴秋遇已经知道那个画的是小时候的自己,憨憨地说:“没用了吧。”柳如梦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画塞进包袱里,说:“万一哪天你离开我了,我至少还有一张画可以看。”吴秋遇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也就没有搭话。

  两个人走出房门,却见马福星和老板娘肖凤英跪在门口,已经换了衣裳。有几位客人不知发生何事,围在那里观看。吴秋遇赶紧扶他们起来,惊讶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肖凤英说:“恩公,我夫妻二人的性命都是恩公所救。你救人救到底,就再帮我们一回吧。”吴秋遇一愣:“这个怎么说?”肖凤英说:“这里到嵩山虽然不远,可是我们已经被仇家盯上,没有恩公的救护,我们怕是到不了少林寺。”

  柳如梦这才明白,难怪刚才马福星要把客栈送给吴秋遇,看来也不全是为了报恩,而是有事相求。果然,又听马福星说道:“恩公不肯接受我们的客栈,本来我也没脸再求恩公帮忙。只是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得不再次烦劳恩公。要是我们今天被人杀了,那恩公昨晚救我们也是白救了。”

  吴秋遇想了一下,看了看如梦。柳如梦知道他有心答应,也觉得这二人确实遇到了难处,好在少林寺离此不远,便点头答应。肖凤英见如梦点头,知道吴秋遇必会答应,于是激动地说道:“多谢姑娘,多谢恩公。”

  周围的客人不明所以,开始交头接耳。肖凤英回头对众人说道:“我们正要出门,这几日大家的房钱都免了,你们愿意住几天就住几天。过些日子,这里就捐给少林寺了。”众人听老板娘说出房钱全免,自然高兴,也顾不得再看热闹,一个个开心地走了。

  马福星和肖凤英带上自己值钱的东西,上了吴秋遇和柳如梦的马车,离开归来客栈,头也不回地向嵩山走去。

  马车出城向西,很快就来到嵩山少室山脚下。眼看就要到嵩山,一路平安无事,身边又有吴秋遇护着,马福星心情放松了不少,开始扭头打量柳如梦。柳如梦一皱眉,转过脸去。肖凤英见了,用力捅了马福星一指头,喝问道:“你干什么?”马福星说:“像,太像了!”肖凤英不知他在说什么:“你有毛病啦?小心得罪了恩公,把你赶下车去。”又赶紧对柳如梦赔笑道:“姑娘,你别理他。他昨天差点被人砍了,吓出毛病了。”柳如梦忍不住笑了,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不生气。”

  马福星说:“我是说真的。这位姑娘跟那个纪姑娘真是太像了。”肖凤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老大不小了,没事老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怕老娘生气把你阉了。”马福星说:“我说的是被天山恶鬼害死的纪明月。纪姑娘和这位姑娘一样漂亮,不幸遭人毒手,真是可惜了。”肖凤英说:“不遭人毒手也没有你的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们是送你去少林寺出家的,你以后可得规矩点!再敢胡思乱想,小心老娘真的阉了你。”马福星无奈地说:“好,我不说了,我不胡思乱想。跟你说话真没劲!姑娘,你别多心啊。我没有恶意。”

  柳如梦只觉得这夫妻二人说话倒是好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对前面赶车的吴秋遇说道:“一心哥哥,到嵩山了吗?”吴秋遇回头说:“快了,就要上山了。”

  路边树丛里埋伏着几个人。刚才听到车上的人说话,已经知道马铁腿和肖凤英都在车里。他们相互使个眼色,随时准备动手。见赶车的吴秋遇正在回头说话,三个人拿着刀跳出来,直向吴秋遇扑去。

  吴秋遇听到风声,急忙低头闪过,顺势就跳下马车应战。三个人将吴秋遇围住,近身缠斗。吴秋遇手里没有兵器,只得左躲右闪,暂时周旋。这三个人武功倒也不弱,过了二十来个回合,吴秋遇才瞅准破绽,将其中一个打倒在地。马福星和肖凤英听到打斗声,知道真的有人劫杀,暗自庆幸事先恳求了恩公护送上山。柳如梦不放心吴秋遇,探出身子观看。

  这时候又一个黑衣人从树丛里跳出来,拿着刀向马车扑来。柳如梦大惊失色,一下子从车上掉下来。黑衣人并未过来追杀如梦,而是站在车前捞起缰绳用力一抖,嘴里呼哨一声,赶着马车奔逃而去。正跟吴秋遇打斗的两个人,听见呼哨,各自虚晃一招撒腿就跑,先后都攀上马车一起逃去。

  吴秋遇愣了一下,瞥见如梦坐在地上,赶紧过去扶她。如梦说:“我没事,只是崴了脚。他们还在车上,你快去救人。”吴秋遇知道如梦不会武功,放心不下。如梦却一再催促他先去救人。吴秋遇也知道马福星和肖凤英落在那些人手里危在旦夕。他先搜索了树丛,见里面已经没有埋伏的人了,便叫如梦先藏在树丛之中,嘱咐她千万不要出来,这才匆匆去追赶马车。临走还不忘在倒地的黑衣人身上点了几指,以防他醒过来伤害如梦。

  柳如梦在树丛中等了很久,仍不见吴秋遇回来,心里着急。她探头看了看,见除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以外周围再无旁人,便从树丛里走出来,向西张望。仍是看不到吴秋遇和马车的影子,如梦心里不安起来,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也不知道一心哥哥追上没有。”

  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渐渐苏醒过来,身子动了一下。柳如梦吓了一跳,趁他还没看到,赶紧又藏回树丛之中。

  黑衣人挣扎了几下,似是浑身酸痛。他终于坐起来,揉了揉手臂和两腿,从后腰摸出一块腰牌,看了看,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自语道:“幸亏有你。要不然,我的命门也被人封了,那可就真的就不能动弹了。”原来是这块腰牌挡住了吴秋遇一指,吴秋遇走得匆忙,当时并未发觉。

  柳如梦在树丛中暗自害怕,偷偷盯着那黑衣人。黑衣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开始四处寻找。柳如梦大惊,缩成一团,连气都不敢喘。黑衣人突然叫道:“你出来吧。我早就看见你了。”柳如梦吓了一跳,不小心触动了旁边的草木。黑衣人查觉到动静,惊喜道:“原来在这里。”他快步过来,把柳如梦揪出了树丛。

  柳如梦惊叫道:“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黑衣人说:“哈哈,我也不认识你。你跟那小子是一伙的?还是跟马铁腿有亲?”柳如梦暗叫不好,黑衣人是为劫杀马福星而来,又刚刚跟吴秋遇打斗过,不管自己是站在哪一头,都不可能说服他放了自己。如梦紧张地向西张望着,只盼着吴秋遇能赶紧回来救他。可是哪里有吴秋遇的影子。她不会武功,又不会撒谎,更没有一点江湖经验,只顾心里着急害怕,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以逃出黑衣人的掌心。

  吴秋遇展开“追风架子”,追出一二里地,终于赶上了马车。三个黑衣人没想到还会有人追来,因此半路上也没急着下手。走出那么远,他们觉得安全了,便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坐在车里的一个黑衣人回头对马福星说道:“姓马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别想着逃走,我们今天不杀你。”马福星冷眼看着他们,恨恨说道:“我不相信你们黄河帮的人会有如此好心。”另一个黑衣人笑道:“哈哈,我们对你当然没什么好心。只不过想活着带你们回去换个好价钱。”

  吴秋遇知道这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只怕一时被他们当中的一两个缠住,马车又被赶走了。想到这里,他暗自提气在手,瞅准车前挺身站着的黑衣人,忽然打出一记“震断心魔”,又是“降魔十三式”的第四招。那人应声跌落,在马背上撞了一下,滚了下去。

  另外两个黑衣人在车棚里听到动静,探头观看。吴秋遇上前揪住其中一个的头发,一把扯出车外,用力摔了出去。另外一个大惊,刚要拿刀冲出。马福星见了,心中窃喜,猛然全力蹬出一脚。那黑衣人腰间忽然被踹,脑袋一下子撞在马屁股上,身子从马屁股后面掉了下去。吴秋遇先后制住了三个黑衣人,倒也没有要他们的性命,然后调转车头,回来找柳如梦。

  三个人骑着马从登封城西门出来,向少室山方向行进。为首的是蓟州曾家的公子曾可以。身后两人就是在五丈窑台跟着他进攻丐帮的红衫客和大胡子。大胡子当日被程长老在肚子上打了一拳,几乎吐血,现在已经疗养好了。

  红衫客心中疑惑,忽然开口问曾可以:“公子,马铁腿的事与曾家并无关联,您何以如此上心?”曾可以说:“裘兄有所不知,天山恶鬼皮不休原是在西域雪山活动,他不远万里来投奔我曾家,怎么说也是一片诚心。蒙昆更不用说了,已经跟随家父多年。他们惹了事,虽说与我曾家无关,但毕竟现在都是我曾家的人。马铁腿是个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杀了他既能保全蒙昆和天山恶鬼,还能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咱们何乐而不为?”

  红衫客点了点头,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公子高见,裘如龙佩服了。”大胡子也说:“我原来只道是公子一心袒护天山恶鬼和蒙昆,却不知公子还有为民除害之心。看来司徒豹也是小人之心了。”曾可以笑道:“裘兄、司徒兄过奖了。这次出来,还得仰仗二位。”大胡子司徒豹说:“这个没问题。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和老裘都没二话。”红衫客裘如龙也说:“我们受曾公所托跟着公子出来,就是听候差遣的。公子不必客气。”曾可以说:“多谢两位。”

  裘如龙说:“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曾可以说:“裘兄有话请讲。”裘如龙说:“一个小小的马铁腿,叫黄河帮去对付就行了。公子你何必亲来亲往?”司徒豹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点了点头,也看着曾可以。

  曾可以说:“我怕黄河帮不能成事,所以才赶来看看。没想到他们真的出师不利。听说昨天晚上连陆上门的门主段青都出动了,竟也没能把马铁腿除掉。”司徒豹骂道:“那帮蠢货,真够没劲的。要是老子去了,一把火烧了他。到时候连骨灰都没了。”裘如龙说:“司徒老弟不可乱说。黄河帮的人只是太过自信,又不敢惊动官府罢了。好在他们今天还有埋伏。”曾可以说:“对他们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才带着两位来拾补漏洞。”司徒豹说:“要按公子这般算计,我看也用不上黄河帮的人了。”曾可以说:“当然还是人越多越好,万一他们成事,咱们也可提早踏实了。”裘如龙和司徒豹各自点了点头。

  曾可以说:“县衙的人想必已经出动了。接下来咱们再到少林寺走一遭,事情就圆满了。”裘如龙说:“其实公子不必亲自去。我去给他们报个信不就行了?”曾可以笑道:“多谢裘兄。我跟你们走一趟倒也累不着。我还有其他事顺便跟老和尚谈谈。”裘如龙和司徒豹不再言语,跟着曾可以往嵩山奔去。

  柳如梦被黑衣人挟持,正在惊慌,忽见远处跑来三匹快马。黑衣人也是一惊,赶紧把刀架在柳如梦的脖子上,问道:“来人是不是你们一伙的?”柳如梦不敢动,勉强扭头看了看,说:“不是。我不认识。”黑衣人这才稍稍放心,赶紧押着如梦钻入树丛。

  曾可以早在远处看到黑衣人用刀挟持一个姑娘,来到近前高声喊道:“朋友,出来吧。有话当面说清楚,何必为难一个姑娘?”黑衣人以为曾可以只是在诈他,仍藏着不动,也看紧了柳如梦不叫她出声。曾可以下了马,说:“在下蓟州曾可以,请这位朋友出来说话。”黑衣人听到曾可以的名字,眼前一亮,赶紧押着柳如梦从树丛里出来:“原来是曾公子啊。”曾可以看了看他,认出他身上的打扮:“原来是黄河帮的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梦本来还以为是遇到了救星,没想到他们竟然彼此认识,失望之余开始偷偷打量曾可以,期盼他们别帮着黑衣人一起对付吴秋遇。曾可以也上下打量着柳如梦,心中暗赞:好美的姑娘。他心里这么想,脸上竟也带出惊喜之色。柳如梦赶紧低下头去,心里怦怦直跳,怕他另起歹心。

  黑衣人说:“在下是黄河帮陆上门的郑三,奉命在这劫杀马铁腿。她的同伙好生厉害,我们三个人都奈何不了他。幸亏田七机灵,暗中赶走了马车,要不然又要叫姓马的逃脱了。”司徒豹问:“马铁腿呢?”郑三说:“放心吧,跑不了。让田七他们三个赶着马车带走了。”裘如龙问:“那她的同伙呢?”郑三愣了一下,他刚才趴在地上昏死过去,还真不知道吴秋遇去哪了,于是扭头问柳如梦:“说,那小子去哪了?”柳如梦扬起脸看着天,没有理他,她是怕曾可以等人知道吴秋遇的去向,一起去为难他。郑三用刀片压了一下柳如梦的肩膀,怒道:“你说不说?”柳如梦瞟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郑三再要发作,曾可以劝道:“哎,算了。看这姑娘身子柔弱,你不要吓坏了她。看来你们已经得手了,如此甚好。我看此事与这姑娘无关,你留着她也没用,把她放了吧。”郑三说:“估计田七他们很快就会把人带到。在下就此告辞。这个小妞我带回去伺候门主。”说完押着柳如梦便走。柳如梦无助地看了一眼曾可以。曾可以说:“等等。”郑三停下脚步,问道:“曾公子还有何事?”曾可以说:“我替这位姑娘说个情,你把他留给我可好?”

  郑三淡淡地看着曾可以,说:“曾公子,咱们黄河帮与你们曾家只有买卖,没有交情。人我是送给门主的,您不要为难我。”曾可以笑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来,你看,你额头上都出汗了。”说着便往前凑近。郑三警惕地盯着曾可以,叫道:“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曾可以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想给你擦擦汗。”说着便掏出一条白手绢,展示给郑三看。郑三哪里肯信,押着柳如梦往后退了一步,说:“不用了。公子不要再逼我。”他手里的刀渐渐从柳如梦脖子上拿起来,指向曾可以。曾可以将手绢垫在左手心,忽然一把将刀尖攥住,用力一扯。郑三猝不及防,带着柳如梦向前跌倒。曾可以一掌将郑三打翻,同时用后背把柳如梦挡住,顺势转身把她揽在怀里。

  柳如梦仓皇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何事,待惊魂初定,才发现自己倒在曾可以的怀里。她大惊失色,急忙挣扎着推开曾可以,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她先前崴了脚,又一时用力过猛,险些跌倒,嘴里发出“哎呦”一声。曾可以顿生怜意。郑三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从曾可以背后偷袭。柳如梦见了,脱口叫道:“公子小心!”曾可以听到风声,反踢一脚,正中郑三的小腹。郑三当场倒地身亡。裘如龙和司徒豹面面相觑。

  柳如梦第一次看见打死人,吓得惊叫一声,捂住两眼。曾可以上前安慰道:“姑娘,没事了。”柳如梦见曾可以向自己走来,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左脚疼痛,惊惶之间更站立不稳,嘴上说道:“多谢公子相救。你是好人,跟他们不一样,对不对?”曾可以笑道:“姑娘好会说话。我不当好人都不行了。”柳如梦见曾可以不再上前,自己也停止后退,再次说道:“多谢公子相救。”曾可以看了看她惊慌的样子,心中好笑,又觉得不忍,于是说道:“姑娘不用害怕,我并无恶意。你孤身在此,难免再次遇到歹人,不如暂且跟我到少林寺一避。”柳如梦摆手道:“不用了,公子先走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人。多谢公子。”

  曾可以轻轻摇了摇头,回到裘如龙和司徒豹身边,见二人正在偷着乐,赶紧正色说道:“咱们走,正事要紧。”三个人上了马,曾可以又扭头看着柳如梦,拱一拱手,说了声“姑娘,咱们后会有期”,这才打马而去。

  柳如梦望着曾可以渐渐远去,心里才终于踏实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猛然瞥见郑三的尸体,惊得一瘸一拐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绊坐在地上。

  吴秋遇救了马福星和肖凤英,赶着马车回来。他正要到树丛中找如梦,却见柳如梦坐在地上,显得惊慌狼狈,急忙跑过去看她。柳如梦见到吴秋遇回来,大喜之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到吴秋遇的怀里,哭了出来。

  马福星和肖凤英从车上下来,看到郑三的尸体,都以为是吴秋遇追赶马车之前打死的,也没多问,走过去合力拖到树丛边,用力抛了进去。

  吴秋遇安慰着柳如梦:“我回来了,你等急了吧。”柳如梦哽咽道:“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一心哥哥。”吴秋遇一惊:“出什么事了?哎,你不是藏在树丛里,怎么出来了?”柳如梦边哭边把刚才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吴秋遇听罢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背着你去的,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马福星和肖凤英听到柳如梦的哭诉,也甚为自责,在一旁唉声叹气:“恩公为了救我们,……嗨,险些害了姑娘,我们真是该死!该死!”

  柳如梦擦了擦眼泪,让吴秋遇扶她起来,对大家说:“我刚才就是害怕。现在没事了。”吴秋遇知道她崴了脚,不忍叫她辛苦走路,便把她抱起来,向马车走去。柳如梦就近看着吴秋遇,心中甜蜜,轻轻把头贴在吴秋遇胸前。

  曾可以带着红衫客裘如龙和大胡子司徒豹来到少林寺,为表示恭敬,离着大门还有百十来步就下了马,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徒步向山门走来。

  院中有小僧看到门外有人来,赶紧迎出门口,上前施礼道:“三位施主。”曾可以点头还礼,开口问道:“方丈大师在吗?烦劳通报一声,就说蓟州晚辈曾可以前来拜见。”小僧说:“施主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说完快步跑了进去。

  司徒豹也要迈步跟着进去,曾可以说:“不可。我们且在山门外候着,以示恭敬。”三个人便在原处等待,闲看风景。曾可以不住地往山下张望。司徒豹嘀咕道:“不知道这一次黄河帮的人还会不会再失手。”裘如龙说:“听说守护马铁腿的那个人很厉害。刚才不如把那个女的带来了,万一马铁腿又被他救了,也好拿那个女的去换人。”曾可以说:“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不该卷入是非。我怎能利用一个姑娘来成事?”司徒豹笑着问道:“公子对刚才那个姑娘有兴趣?”曾可以遮掩道:“没有的事,这话怎可乱说。”司徒豹说:“公子有事不必瞒我们。如果真的动了心,待会咱们在少林寺办完了事,临走把她带上就是了。”曾可以说:“咱们正事要紧,老兄不要取笑。”

  司徒豹问:“如果公子没有动心,又何必为了她跟黄河帮结怨?他们死了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裘如龙也说:“是啊。他们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武功未必很高,算计人的本事倒是不少,听说难缠得很。咱们虽然不怕,但是也没必要惹这个麻烦。”曾可以说:“我当然知道他们的手段,要不然也不会找他们追杀马铁腿了。”裘如龙不解:“那公子为何还要……”曾可以笑道:“你们以为这笔帐会算到咱们头上吗?他们先是夜袭后又劫杀,两次都有那姑娘的朋友搅局。今日郑三又挟持了姑娘,最恨郑三的是谁?”司徒豹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他们定会认定是那人所为,再怎么也想不到您这位雇主的头上。哈哈,这么说来,倒也没什么顾忌了。”

  裘如龙也点了点头,暗赞公子的机敏。过了一会,他又说道:“我仍是担心那个人。有他一路守护,黄河帮的人未必真能顺利得手。”曾可以说:“他再厉害,敢跟官府对抗,敢跟少林寺为敌吗?说不定官府的人也已经追到了。”裘如龙说:“我怕官府那帮捕快更不顶用。”曾可以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他们再不济,好歹也是官府的人。我相信他们不敢明着跟官府作对。”

  这时候,刚才那个小僧出来报信:“曾施主,师叔有请。请随我来。”曾可以等人这才进了寺门,跟着小僧去见长老。

  吴秋遇把柳如梦轻轻放到车上,回头招呼马氏夫妇。却见马福星和肖凤英望着南边来时的方向惊慌起来。吴秋遇知道必是又来了追兵,赶紧让他们先上车。肖凤英这才想起扶着腿上有伤的马福星往马车这跑。

  他们刚上车,那伙人就追到了,把马车围了起来。为首的竟然是杜仲和郑越山。吴秋遇疑惑不解,跳下车,愣愣地看着他们。杜仲问:“车上坐的是什么人?马福星在里面吗?”吴秋遇点了点头:“嗯,在呀。你们有什么事吗?”郑越山看到吴秋遇,也有些意外:“又是你?你知不知道马福星是什么人?”吴秋遇说:“他是归来客栈的伙计呀。”郑越山说:“谅你也不知情。我现在告诉你,马福星是个江洋大盗,你最好别跟他搅在一起。”杜仲对着车里高声喊道:“马福星,你作案无数,罪行累累。今日我等前来,专为拿你归案。你快快下车受缚吧。”马福星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杜捕头,我曾经是个盗贼不假,可是几年前已经洗手不干,做回良民了。您仔细想想,这些年我在您的治下,可曾做过一个案子?”杜仲说:“这几年你倒还安分,要不然也不能留你到今天。不管怎么说,你曾经作案无数,就该认罪自首。废话就别说了,快快下车吧。”肖凤英也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杜捕头,我相公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正要去少林寺出家。您就高抬贵手,给他这个机会吧。”郑越山听说马铁腿要去少林寺出家,不禁犹豫,扭头看着杜仲。杜仲说:“出家?你少唬我了。少林寺岂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要认罪就跟我到县衙,看在你不曾在本地作案,这几年又安分守己的份上,我会跟大人求情,争取对你从轻发落。”吴秋遇开口劝道:“两位捕头,他真的决心改过了,真是要去少林寺出家。请你们高抬贵手,让他去吧。”

  杜仲看了看吴秋遇:“你是什么人?刚刚在柳大侠坟前看过你,怎么又跟他搅在一起?”吴秋遇说:“咱们也算有缘,容我日后跟两位捕头细说。今日还请高抬贵手,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杜仲怒道:“你再阻拦,就是共犯,一同拿回去治罪。看你像个老实人,若不想惹祸上身就赶紧让开。”吴秋遇说:“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杜仲说:“我身为官差,既然见了,又岂能放他逃走?你们不要废话了,我就不信,你们还有本事逃得出去。”吴秋遇见杜仲不依不饶,也有些急了,脱口说道:“那要是你们拦不住呢?”杜仲看了看吴秋遇,大笑了起来。其他捕快也都跟着笑了。只有郑越山上下打量着吴秋遇,想起了当晚在任府看到的情景。杜仲说:“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能够挡得住我十招,我就亲自送他去少林寺出家。”郑越山听了,不由得看了杜仲一眼,心说:“这厮到底心眼多,就算他打赌输了,也只是亲自送马福星出家,而不是放他逃走。”

  吴秋遇问:“你说话算数吗?”杜仲说:“当然算数。”吴秋遇又看了看郑越山。郑越山点头道:“好,我做个见证。你若能抗得住杜捕头十招不倒,就让马福星去少林寺出家。”吴秋遇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知道你们也都是好人。你们来抓人也是正事。所以我不跟你打。”杜仲笑道:“哈哈,怕了吧。”众捕快也都笑了起来。郑越山一愣,问道:“你想怎么样?交出马福星?”

  吴秋遇四下看了看,找了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指着问杜仲:“如果我能把那棵树打断,能不能算是挡了你十招?”杜仲等人都是一愣。还没等杜仲回答,吴秋遇已经站稳身形,提起在手,猛然打出一记“开山惊魔”,这是“降魔十三式”的第一招,也是吴秋遇学得最早的一招。只听咔喳一声,那树断为两截。

  杜仲等人都惊呆了。郑越山愣了一会,忽然拍手叫道:“好!”他扭头对杜仲说道:“这位小兄弟果然武功了得。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给姓马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去少林寺出家吧。大不了咱们改日去少林寺查访。如若他不在,就四处张榜通缉,不怕他跑了。”

  杜仲暗自感激吴秋遇手下留情,没有真的跟他动手,既没伤性命,又留了面子,于是拱手道:“小兄弟武功了得,杜仲佩服。能否请教你尊姓大名?”吴秋遇说:“其实咱们几年以前就见过了,只是你们不记得我。我今日先不说破,日后还会来登封打扰,到时候一定细说详情。说不定还得请杜捕头帮忙呢。”杜仲见他不愿说明身份,也无法强求,于是说:“好。那就来日再说。告辞了。”说着便带人离去。吴秋遇对着他们拱手送别,尤其对郑越山点头致意。路上,杜仲问郑越山:“老郑,你认得他么?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郑越山说:“我也纳闷,第一次见面,他也脱口叫出我的名字。想必真是认识的,只是咱们一时认不出他。罢了罢了,他也说了,日后还会再见面。到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送走了衙门的捕快,吴秋遇也松了一口气。柳如梦更加佩服吴秋遇的本事和人品。马福星和肖凤英再次拜谢救命之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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