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子躺了一会,猛然坐起来。
孟五斤正坐着喝茶,听见动静,扭头问道:“你干什么,一惊一诈的。”
老叫花子下了地,在屋里来回走着,一面揉着肚子,一面嘴里叨咕:“饿死了,饿死了。肚子都饿瘪了。”
孟五斤瞧了他一眼,挖苦道:“肚子饿了?找你徒弟说去呀。在这里唠叨有什么用?”
“去就去。”老叫花子满不在乎。他走到门口,开门出去,站在门外大声喊道:“什么时候吃饭哪?饿死人啦。”
附近的伙计被惊动了,站在远处打量着老叫花子,大声喊道:“我说要饭的,你在这里嚷什么?出去出去!”
老叫花子骂道:“狗眼看人低!我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掌柜的都欢迎我来,你敢撵我走么?”
那伙计半信半疑。吴秋遇从房里出来,解围道:“我们是一起的。”伙计连忙赔笑道:“哦,原来是这样。误会误会。请问客官,晚饭你们是在房里吃,还是去前面点菜?”
吴秋遇刚要喊小灵子。小灵子正好开门出来,对伙计说:“我们去前面,你不用管了。”
伙计应声走了。孟兰英和孟五斤也先后出来。五个人一起到前面大堂吃饭。
孟五斤怕让他出钱,不敢吭声。老叫花子不客气,抢着点了几个菜,见众人都在看他,尴尬地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不合适,你们再点,你们来。”
小灵子说:“算了,就让你得意一回吧。伙计,就按他说的,快点上菜吧。”
伙计不禁多看了老叫花子两眼。老叫花子叫道:“你看什么,还不快吩咐厨子做菜去?”伙计摇着头走了,小声嘀咕道:“这叫花子交什么好运了?”
枯等无聊,孟五斤说道:“秋遇公子年轻有为,本事又好,小老二一看就喜欢。我侄女兰英呢,虽然算不上大家闺秀,也是温柔贤惠,长得也还端正……”
听他把话头往吴秋遇和孟兰英身上转,小灵子急忙插话道:“是啊,孟姐姐长得漂亮,有魅力,难怪那个胖猴子一见到姐姐就眼馋,三番五次要抢回去。”
被小灵子一搅合,孟五斤说不下去了。孟兰英忙道:“小灵子姑娘又取笑我了。”
小灵子说:“我说的是真的。将来,姐姐定能找个好人家。”
吴秋遇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意思,只顾张望,等着上菜。
老叫花子闷头打量那三个人,偷偷暗笑。
很快,一桌饭菜送上来。五个人都是饿了,顾不得再闲扯,各自闷头吃起来。老叫花子和孟五斤看到好菜,偶尔相互争抢。唯有孟兰英作淑女状,端正坐着,小口咀嚼。
小灵子见吴秋遇也吃完了,便付了帐,拉着吴秋遇去院子里散步。
孟兰英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也把碗筷放到了桌上。
孟五斤和老叫花子仍在为桌上的半条鱼拼抢,甚至都站了起来。
孟兰英叫道:“你们不要抢了。”
孟五斤停下来,看到老叫花子把鱼抢了过去,又心有不甘。老叫花子笑道:“来,丫头,一起吃,一起吃。”
“我吃饱了,先回房了。”孟兰英站起来,往后面客房走去。孟五斤不舍地往桌上看了看,也急忙跟了过去。
孟兰英回到房里,气哼哼坐了,见孟五斤跟来,埋怨道:“二叔,你跟他抢什么,丢不丢人?”
孟五斤尴尬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兰英啊,我跟你说点正事。”
兰英看了他一眼:“你能有什么正事?”
孟五斤先去探头往外望了望,又把门关了,才回来低声问道:“你跟二叔说,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小子了?”
兰英脸一红,说道:“二叔,你别乱说。”
孟五斤笑道:“是我乱说么?跟二叔还有什么不好讲的?二叔只会帮你。”
兰英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他那已经有人了。”
孟五斤说:“你说谁?那个小丫头?小灵子她就还是个孩子,男欢女爱的事,她哪懂啊?”
兰英眼前一亮,似是露出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消失了,喃喃道:“可是,咱们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孟五斤说:“这个好办。你想想,咱们到楼烦镇干什么来了?你要是肯听二叔的,我告诉你怎么办。”
兰英想了一下,看着孟五斤,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
小灵子穿戴整齐,叫孟兰英起床。
孟兰英挣扎着动了几下,似是无力坐起来,只得又躺下去歇着。
小灵子急忙走过去看她,开口问道:“孟姐姐,你怎么了?”
孟兰英勉强动了动,两眼迷离地望着小灵子,虚弱地说:“小灵子姑娘,我的病又犯了。麻烦你告诉我二叔,叫他去快找大夫。”
小灵子一面给她盖被子,一面趁机仔细观察,然后直起身说道:“孟姐姐,你先好好歇着。我现在就去找大夫。”说完就快步走到门口,开门出去,又回身把门关上。
孟兰英慢慢合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小灵子没有急着去找大夫,也没去惊动孟五斤,而是先来到吴秋遇的房中。吴秋遇并没有插门,他甚至不清楚住客房还要插门,所以小灵子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吴秋遇急忙迎上前问道:“灵儿,怎么了?这么早过来?”
小灵子示意他小点声,然后低声说道:“那个孟姑娘舍不得走,正在装病呢。”
吴秋遇惊讶道:“装病?孟姑娘不会做这样的事吧。会不会她真的病了?”
小灵子白了他一眼,不满道:“怎么,你心疼了?那就直接告诉她不用走就好了,她也不用费心再装了。”
吴秋遇道:“我是说,如果没病,那大夫来了一看不就知道是假的?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小灵子道:“这你就不懂了。她指定叫她二叔去请大夫,到时候找个人来冒充大夫,和他们一道做假。那假大夫说他有病,别人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吴秋遇点了点头:“这倒是。”
小灵子忽然笑道:“不过这次活该她倒霉。她不知道你也是半个大夫。哈哈,秋遇哥哥,你去给她看,当场给她拆穿了,看她脸往哪儿搁。”
吴秋遇面露难色,迟疑地说道:“用不着拆穿了叫她难看吧。不如咱们只当不知道,早早劝他们过河就算了。”
小灵子轻轻哼了一声:“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也好,只要她答应今天就渡河去了,咱们就不为难她。”
吴秋遇见小灵子同意不再计较,这才放了心,跟着小灵子一起去给孟兰英看病。
小灵子一进门就轻声喊道:“孟姐姐,我把大夫给你请来了。”
孟兰英稍微欠了一下身,问道:“我二叔呢?”
小灵子说:“孟二叔年岁大了,腿脚不便,怎么能劳动他去找大夫?我自己跑了一趟,把大夫给你请来了。吴大夫,进来吧。”
孟兰英暗自叫苦,欠起身子,定睛观瞧,却见是吴秋遇走进门来。她诧异地看着小灵子。
小灵子笑道:“孟姐姐,忘了告诉你了,其实秋遇哥哥也是个大夫。让他给你瞧瞧,说不定你的病马上就好了。”
孟兰英躺回到枕头上,心里忐忑不安。小灵子见了,心中暗笑。
吴秋遇走到床边,问兰英:“姑娘有何不妥?”
兰英说:“我浑身无力,很是虚弱。”
吴秋遇把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她右手的腕上,静静感觉脉象。
孟兰英深情地望着他,心中满是甜蜜。她渐渐侧过身子,轻轻抬起胳膊,伸出左手,把手摸在了吴秋遇的手上。
吴秋遇想把手撤回来,却被兰英紧紧抓住。
小灵子一皱眉,开口问道:“秋遇哥哥,她的病……怎么样?”
此时,孟五斤急匆匆走进门来,嘴里喊着:“兰英啊,你怎么了?”
老叫花子留在门口,倚着门框,自顾搓身上的泥,只偶尔往屋里看一眼。
吴秋遇缓缓说道:“没有什么恶重之疾。只是气虚血亏,虚弱无力,偶尔昏厥怕是有的,需要好好休息,还得进补用药。我给你开个方子吧。”
孟五斤惊叫道:“秋遇公子还精通医道啊?你说得太对了,她就是这个毛病。”
孟兰英深情地望着吴秋遇,低声道:“秋遇公子,多谢你。”
小灵子盯着吴秋遇,问道:“秋遇哥哥,孟姐姐的病……你能确定吗?”
吴秋遇并没有回头,他望了望兰英的脸色,点头道:“可以确定。”
小灵子见孟兰英仍抓着吴秋遇的手,不满地说道:“孟姐姐,你再不放手,秋遇哥哥怎么给你开方子拿药?”孟兰英这才把手放开。
吴秋遇坐到桌边,思考着药方。一会,有伙计送来了纸笔。竟是老叫花子看清了形势,提前在门口招呼的。吴秋遇很快写好了药方,看了看在场的众人,把药方交给了孟五斤。
孟五斤拿着药方,看了半天,在那里犹豫。既有不敢,怕撞见侯财旺一伙;又有不甘,舍不得花钱。
小灵子看出来,说道:“叫伙计去吧,我这里有银子。孟二叔不便在街上露面,免得再被那帮坏人撞见。”
孟五斤连连点头称是,急忙把药方给了伙计。
小灵子出了钱,打发伙计出去买药,然后对吴秋遇和孟五斤说:“大家出去吧,咱们在这里只会影响孟姐姐休息。”
孟五斤临出门嘱咐道:“兰英啊,你好好歇着吧。今天咱们走不了了。”
孟兰英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秋遇公子”。吴秋遇刚要回头答话,硬是被小灵子推出了门。
小灵子拉着吴秋遇到对门房里,质问道:“秋遇哥哥,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有病没病?”
吴秋遇点头道:“孟姑娘真的是有病在身。”
小灵子见他语气坚定,也不再多问,赶紧回屋去照看孟兰英,顺便观察动静。
伙计把药买回来,小灵子亲手去熬药。等药熬好了,又亲手喂兰英喝了,然后安抚她睡一觉,自己提着药罐和瓷碗从屋里出来。
老叫花子见到小灵子,竖起拇指赞道:“丫头,不错。”
小灵子看了他一眼,说:“你也会不错的。来,拿着,去把这罐子和碗洗了。”
老叫花子暗骂自己多嘴,平白惹出这活儿来,只得无奈地接过罐子和碗,不情愿地去洗了。
孟五斤听到动静,在门口偷偷看了看,又急忙缩回头去。
小灵子又到吴秋遇房里闲聊。
孟兰英欠起身子看了看,本打算留神听听他们说什么,怎奈离得远,他们声音又小,只得静静躺好,看着房顶想事情。
小灵子问道:“秋遇哥哥,孟姑娘的病严重吗?多久能好?”
吴秋遇说:“说来也不算严重,只是气虚血亏,身体虚弱,遇有劳累或惊吓,容易发生昏厥。平时倒也能四处走动,没什么大碍。”
小灵子点了点头:“我看她有一半倒是装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忽然下不来床了?”
吴秋遇说:“说要一直卧床,确实夸张了些。也许孟姑娘娇生惯养,身子一虚就懒得动了。”
小灵子望着吴秋遇,叮嘱道:“我看他们还是心有所图,背后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秋遇哥哥,你可要多留些心眼,千万别再被人骗了。”
吴秋遇说:“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会和你商量的。”
小灵子回头望了对面屋里的孟兰英一眼,终于忍不住又对吴秋遇说了一遍:“我还是劝你离她远一些。她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吴秋遇只看着小灵子,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闲坐了一会,小灵子忽然说道:“闷在这屋里,实在无聊。秋遇哥哥,咱们出去走走吧。”
吴秋遇站起来,说:“好。”
两个人从房里出来,刚要走,就听孟兰英轻轻叫道:“秋遇公子,你来一下。”
小灵子嘀咕道:“又来了。”
吴秋遇对小灵子说:“灵儿,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孟姑娘什么事。”
小灵子说:“你不用管我了,去看孟姑娘吧。我找掌柜的去问问,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说着便甩手走了。
吴秋遇不作他想,转身走进孟兰英房里,进门问道:“孟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孟兰英说:“我想问问你,我这个样子,能下地走动吗?要不要紧?”
吴秋遇又上前给她号了一下脉,然后说道:“孟姑娘,放心吧。你没什么大事。稍微注意一下调养就是了,完全可以四处走动。老这样躺着,只会更虚。”
孟兰英轻轻抬起一只胳膊,说:“好,那你扶我起来。”
吴秋遇扶她坐起来,然后退到一旁,转过身去,说道:“孟姑娘,你下地试试。”
孟兰英坐在床沿,把鞋子穿了。她看了一眼吴秋遇,又把刚穿好的鞋脱了,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佯作虚弱地说道:“秋遇公子,你帮我穿鞋好吗?我怕弯腰的时候栽倒下去。”
吴秋遇转过身来,蹲在地上,拿起一只鞋给她穿在脚上。
孟兰英伸手轻轻摸着吴秋遇的头发,很轻很轻,生怕吴秋遇发觉。
吴秋遇心无旁骛,把另一只鞋也给她穿好了,站起身说道:“孟姑娘,鞋穿好了,你站起来试试。”
孟兰英伸出右手,抓住吴秋遇的胳膊,说:“你扶我。”
吴秋遇便伸手搀着她的胳膊,扶她站起来。
“哎呀。”孟兰英身子一晃,站立不稳,便软扑到吴秋遇怀里。
吴秋遇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要闪开,忽然想起面前是个病人,便急忙站稳,把她揽住。
孟兰英就势把吴秋遇抱住,久久不愿松开。
吴秋遇刚才只是怕她跌倒才临时把她揽在怀里,此刻见她人已站稳,忙说道:“孟姑娘,你没事吧。我扶你站好。”
孟兰英本来还舍不得放手。吴秋遇两手扶着她的胳膊,自己向后退了一步,说道:“看,你站起来了,没什么事吧?”
孟兰英也不好再上前纠缠,只得笑笑说道:“谢谢你,秋遇哥哥。”
她一叫“秋遇哥哥”(原来叫的是“秋遇公子”),吴秋遇稍是一愣,心想她一定是跟小灵子学的,随即说道:“你不用客气。每日坚持用药进补,多下地走动,很快就会好起来。”
孟兰英说:“嗯。我听你的。我在床上躺久了,有些憋闷。秋遇哥哥,你愿意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吗?”
吴秋遇想到了小灵子,有心回绝,可转念又一想,反正就在院子里,待会小灵子问完掌柜的回来,在院子里就能找到他,先陪孟姑娘出去走走也无妨,便点头应了,扶着孟兰英从门里出来,往院中走去。
孟五斤探头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又四下望了望,见周围无人注意,便悄悄向后院走去。
吴秋遇陪着孟兰英在院中慢慢闲走。
孟兰英说:“我从小落下这气虚血亏的病根,母亲又去世得早,爹爹把我一手带大不容易,也没有余钱给我根治这个病。如今长大了,也有人上门提亲,我都是不愿意的,可爹爹非要劝我赶紧嫁了。后来他们听说我有这个毛病,就都反悔了。爹爹怕我这样病着嫁不出去,东拼西凑,也要给我治好这病。这才让二叔带着我出门找堪用的大夫。”
吴秋遇听了,心生怜悯,安慰道:“姑娘你放心,你的病不算严重,只要用对了药,进补得当,很快就能好的。”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孟兰英望着吴秋遇,说:“没想到,你武功那么厉害,竟然还懂得医术。遇见你……真好。”
吴秋遇只听出她是在夸赞自己,便说道:“都是我师父教的,可惜我还学得不好。”
孟兰英问:“你怎么跟小灵子在一起了?你师父呢?”
吴秋遇扭过脸去,叹息道:“我师父被坏人害死了。”
“哦,对不起,说到了你的伤心事。”孟兰英感觉到了吴秋遇的伤心。
吴秋遇说了一声“没事”,便沉默了。
孟兰英轻轻把手摸到了吴秋遇的手上:“秋遇哥哥,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吴秋遇下意识地想把手抽走,却被兰英紧紧抓住,他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兰英一眼,问道:“我的什么事?”
孟兰英说:“我想听听你故事,你的经历。”
吴秋遇看着兰英,犹豫了一下,见姑娘正恳切地望着他,急忙转过脸去,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寺庙长大。后来下山受了伤,被我师父带回去救治。师父对我很好,教我武功,教我认穴用药。后来师父带我下山,好心去给人看病,却被坏人暗中下了毒。都怪我太贪玩,没有好好跟师父学,惹了祸,还不能救师父……”说着说着,他又伤心起来。
孟兰英安慰道:“都是坏人可恨,早晚他们会得报应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吴秋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嗯,他们不会有好下场。当时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遇见了小灵子,她帮我去闹,好好整治了那帮坏人一回,替师父出了气。”
孟兰英稍稍愣了一下,喃喃道:“小灵子姑娘好有福气。”
吴秋遇看了兰英一眼,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兰英赶紧说道:“哦。我是说,小灵子姑娘很能干,能帮你出气,这是你的福气。”
吴秋遇点了点头,说:“是啊。她可聪明了,有的是主意。后来我什么都听她的。”
孟兰英听了,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小灵子从掌柜的那里知道,楼烦镇有个关帝庙,很热闹,值得一去,便高高兴兴地回来找吴秋遇,要去那里逛逛。
小灵子回到房间,不见吴秋遇,就连刚才卧病在床的孟兰英也不在房间里。她又到另外两个房间去看,也都空无一人,不由得心中纳闷。
这时候,老叫花子把药罐子和碗洗刷干净,嘟嘟囔囔走回来。刚到门口,忽见小灵子从里面出来,把他吓了一跳,险些把碗掉在地上。幸亏他反应及时,牢牢抱在怀里,口中埋怨道:“丫头,你干什么?这要是摔了,可不赖我啊。”
小灵子顾不上答理这事,而是开口问道:“你见到秋遇哥哥了吗?”
老叫花子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只顾挤进门里,去把罐子和碗放到桌上。
小灵子转身回来,跟上去问道:“我问你话呢,你到底看见没有?”
老叫花子慢条斯理坐下来,说道:“看是看见了。我在想,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小灵子道:“老泥鳅,卖什么关子?说出来,本姑娘有赏。”
老叫花子笑道:“说话算话?好。说出来,你可不准生气啊。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小灵子见他仍在闲扯,哼了一声,道:“快说,他在哪?”
老叫花子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和孟老头的侄女在院儿里坐着呢,俩人手拉手,说得可热闹了。那……”
没等他说完,小灵子已经急匆匆走出门去。
“我已经说了,你的赏呢?”老叫花子站起来叫喊。见小灵子没理睬,他嘟囔道:“说话不算话!”
小灵子走出几步,慢慢停了下来。她向院中望了一眼,转身又往回走。进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倒了一杯水喝了,闷坐着,心中不爽。
孟五斤悄悄溜到后院,找到马棚,把白马的缰绳解了,偷偷牵出来。
客栈的伙计,知道他和吴秋遇是一起来的,也没多想,还客气地打了招呼。孟五斤胡乱应了一声,便拉着马匆匆出了客栈。
一路打听着去找买卖骡马的市场,路上还得东张西望,小心别被侯财旺一伙撞见。好在一路平安无事。来到骡马市,找个显眼的位置把马拴了,插上草标,自己躲到角落里候着买主。
先后有几个人来看了白马,或夸赞或摇头,看看就走了。
孟五斤跑出来几次,见那几个人连价钱都没问就走了,暗骂大家不识货,心里也在盘算着,这匹马到底该卖多少钱。
曾可以和聂是非带着两个随从正好路过。
聂是非远远看见白马,惊呼道:“公子你看!”
其实曾可以也看见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见吴秋遇和小灵子,便吩咐一个随从过去看看,问问卖马的是谁。
聂是非小声说:“公子,要不要多叫几个人来?”
曾可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卖马,咱们就去买马,过去的事先不提。先看看卖马的是谁,待会我自有道理。”
孟五斤见有人来买马,便又从角落里出来,招呼道:“您要买马?”
那随从问道:“这马是你的?你从哪儿弄来的?”
孟五斤警惕地看着他,叫道:“这当然是我的。你要买就买,问那么多干什么?”
曾可以见卖马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周围并没有吴秋遇和小灵子的身影,心中纳闷,便迈步朝这边走来。聂是非和另一个随从也跟了过来。
孟五斤见又有人过来,而且跟刚才那个人是一伙,开始有点紧张,问道:“你们是要买马吗?”
曾可以说道:“当然。不知你这匹马要卖多少钱?”
孟五斤反问道:“那你们想给多少钱?”
聂是非叫道:“嘿,我说卖马的,这马是你的吗?哪有让买主说价钱的道理?”
孟五斤打量着这几个人,嘴里说道:“你们要买就买,不买就不买,我可没打算得罪你们。”
曾可以笑道:“你不用紧张,我是诚心想买。你说个价钱吧。”
孟五斤看了看面前这位公子,还算客气,心里踏实了些,说道:“我看公子是大富大贵之人,想必有好眼力。您看这匹马,多健壮,多干净。您要是真喜欢,您说个价,合适我就卖了。”
聂是非还要堵他几句,被曾可以拦住。曾可以说:“我出三十两银子,你可卖得?”
“三十两?”孟五斤一下子懵了。他可从来没想过这匹马能卖这么多钱,心中狂喜之余,生怕对方反悔,赶紧应道:“卖得,卖得。”
曾可以吩咐人把钱付了。孟五斤接过一大一小两锭银子,爱不释手,见众人都在看他,忙把银子揣进怀里,说道:“好了,这马是你们的了。”说完,高高兴兴地快步走了,头也不敢回,生怕他们忽然改变主意,再把银子要回去。
聂是非问:“公子,就这样让他走了?”
曾可以吩咐一个随从:“你去跟上他,看看他住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一会到福星茶楼找我。”那随从领命去了。
曾可以摸了摸白马,自语道:“想不到,缘分都着落在你身上。”
他转身对聂是非说道:“聂先生,你把马牵回去,先去安排明天的事。我稍后就回。”聂是非点头应了,牵着白马走了,自去安排明天的事。
曾可以带着另外一个随从向福星茶楼走去。
孟五斤揣着银子回到客栈,难掩兴奋,见到伙计也都高兴地打招呼。
掌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他怪怪的,等他走了,小声问伙计:“他刚才干什么去了?”
正好门口的伙计过来,望了一眼背影,说:“刚才是牵着马走的,现在空手回来,多半是找到亲戚了。估计一会就该来退房了。”
掌柜的微微点了点头,见伙计仍在那里得意,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招呼客人去?”
孟五斤一进门,见老叫花子在屋里,急忙收了笑容。
老叫花子早看见了,问道:“什么事,叫你这么高兴?”
孟五斤说:“啊,没什么事。那个,要不,你去问一下秋遇公子和小灵子,咱们中午吃什么?”
老叫花子说:“要问你去问,我可不去。”
孟五斤见他赖着不走,故意气他:“你这么懒,要饭都要不到热的。”
老叫花子说:“这不是懒不懒的事。那丫头正在气头上,我可不去触那个霉头。”
孟五斤一头雾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叫花子说:“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宝贝侄女。”
“兰英?兰英怎么了?”孟五斤一惊。
老叫花子说:“她跟傻小子在一起开心,就有人不开心。怎么回事你不明白么?”
孟五斤一听是这个事,放下心来,问道:“他们在哪?”
老叫花子说:“在院子里呢。你出去那么长时间没看见?”
孟五斤怕卖马的事说露了,忙说道:“劳烦你去帮我把兰英找回来,我好好劝劝她。可不能得罪了小灵子姑娘,要不然,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老叫花子看了他一眼,虽然不太情愿,可为了吃饭,还是嘟囔着出门去了。
孟五斤急忙把门关了,坐到桌边,从怀里掏出银子,仔细地把玩起来。
小灵子听到动静,出来观看,正听到孟五斤说了一句:“想不到那匹马那么值钱。”
小灵子一愣,马上想到了那匹白马,急忙跑到后院去看。果然,白马已经不在了。问了伙计,知道是孟五斤把马牵走了,没再牵回来。
小灵子气冲冲回来找孟五斤算帐。她一把推开门,质问道:“你把马卖到哪儿去了?”
孟五斤吓了一跳,急忙把银子收起来,揣进怀里,支吾道:“什么马?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怎么了?”
小灵子怒道:“你装什么糊涂?把我们的马弄哪儿去了?”
孟五斤闷不作声,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吴秋遇和孟兰英跟着老叫花子一起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屋里气氛不对,吴秋遇问道:“灵儿,怎么了?”
小灵子指着孟五斤,对吴秋遇说:“秋遇哥哥,他把咱们的白马偷去卖了!”
吴秋遇、孟兰英、老叫花子都是一愣。孟兰英上前问道:“二叔,是真的吗?”
孟五斤抵赖道:“没有的事,她诬赖好人!”
老叫花子不想搀和这事,走到床边,自去坐了。
吴秋遇低声道:“灵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小灵子说:“错不了的。我刚才去后面看过了,白马已经不在了。”
孟五斤说:“白马不在了,也不能就说是我偷了。我要是偷了马,还能在这里坐着?”
小灵子说:“那你说,那两锭银子是哪来的?”
孟五斤装糊涂:“什么银子,哪有两锭银子?”
小灵子走上前,一把揪住孟五斤的胸襟。
吴秋遇急忙劝道:“灵儿,有话好好说。孟二叔他……”
小灵子放了手,说:“银子就在他怀里,我刚才看见了。你赖不掉的。”
孟兰英说道:“小灵子姑娘,你先别生气。我问问好吗?二叔,有吗?有就拿出来。没有,也跟大家说清楚。”
孟五斤自知银子就在怀中,一搜便露馅,这是赖不过去的。他一边赶紧想着主意,一边慢慢把银子掏出来,轻轻放到桌上。
“二叔,你……”孟兰英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灵子对吴秋遇说:“秋遇哥哥,你看。白马就是被他给卖了。你去问他把马卖到哪去了。”
还没等吴秋遇开口。孟五斤抢先说道:“秋遇公子,你听我说,白马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小灵子怒道:“银子都摆在这了,你还想抵赖?”
孟五斤说:“这银子……是我自己带来的。”
孟兰英质问道:“二叔,你就别再错下去了。咱们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孟五斤一脸委屈地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一言难尽啊。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兰英从小落下气虚血亏的毛病,我大嫂死得早,大哥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过日子都难,哪有钱给她治病啊。我虽有心,怎奈家中贫寒,也帮不上忙。这不,姑娘大了,该出嫁了,我和大哥算计着,怎么也得先把姑娘的病治好,才能找个好人家。这才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借了点银子。我这次带她出来,就是来给她治病的。听说这一带不太平,银子我一直贴身藏着,连兰英都不知道。兰英啊,二叔对不起你。本来这些事不应该对外人说的,现在不得不说出来,你可得原谅二叔啊。”
孟兰英听了,流泪说道:“二叔,我错怪你了。秋遇公子……”她眼巴巴地望着吴秋遇。
因为事先听孟兰英说了类似的经历,吴秋遇完全信了,对小灵子说道:“灵儿,看来咱们是误会孟二叔了。孟二叔,我替小灵子给您赔个不是。”
小灵子气哼哼说道:“秋遇哥哥,你怎么能信他的?就是他偷了咱们的白马,客栈的伙计都看见了。他是个骗子,他们俩都是骗子!她接近你,就没安好心!”
“小灵子,你……”孟兰英伤心地哭着,一激动,竟然昏厥过去。
吴秋遇急忙给孟兰英推拿,口中对小灵子埋怨道:“灵儿,你不要闹了。”
“秋遇哥哥,你说我闹?你信他们的,不信我?好,我走!”小灵子哼了一声,跑出门去。
老叫花子站起来,在后面喊道:“哎,丫头!”见小灵子已经走了,开始摇头叹息。
吴秋遇顾不得去追小灵子,急忙抱起孟兰英,送她回房间躺下,着手进行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