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抬眼看看,觉得房间里的布置很熟悉。这时,就听有人在旁边说道:“你醒啦,我给你倒杯水。”吴秋遇一看,说话的竟是曾婉儿的丫鬟秋香。他赶紧坐起来,疑惑地问道:“我怎么到了这?”秋香一边提着壶往茶杯里倒水,一边说道:“还说呢,你昨晚喝得烂醉,要不是我们小姐路过,把你接回来,你现在还不知在哪倒着呢。”吴秋遇挠着脑袋想了想,只记得昨天自己确实去了翠屏楼喝酒,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便问秋香:“是婉儿小姐把我弄回来的?”秋香走到床边,把水杯递给他,说:“是呀。我们小姐自己的脚还伤着,还得为你的事操心。”吴秋遇问道:“婉儿小姐呢?”秋香说:“当然是在她自己房里养伤。你还想让她也在这伺候你呀?”吴秋遇尴尬道:“我不是……我是想……谢谢她。”秋香笑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也不用挂在嘴上。水不烫,你快喝吧。”
吴秋遇冲着秋香笑了笑,把那杯水一饮而尽:“谢谢秋香姐。”秋香接了杯子,放回桌上,然后回头笑道:“你昨晚的呼噜可响了。”吴秋遇挠着脑袋憨笑道:“我好几天没睡了,可能是太累了。让秋香姐见笑了。”秋香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吴秋遇忽然惊讶道:“昨晚你一直在这儿?”秋香说:“是啊,我们小姐吩咐的。怕你随时会吐,也怕你半夜醒了口渴,就让我在这一直候着。”吴秋遇心中感动:“谢谢秋香姐,辛苦你了。”秋香说:“你不用谢我。要谢就留着谢我们家小姐吧。”吴秋遇说:“都要谢,都要谢。我现在能不能去看看婉儿小姐?”秋香说:“我们小姐说了,她今天不想见你。你还是在这好好反省吧。饿了吧?我去给你弄吃的去。”说完,提着茶壶,转身出去了。
吴秋遇在床边愣愣地坐了一会,觉得自己昨天登门闹事,还把曾婉儿弄疼了,实在有些对不住曾婉儿。曾婉儿现在不想见他,说不定还在生他的气。想到这里,吴秋遇不禁有些内疚。
过了一会,秋香回来了,手里端着餐盘。吴秋遇赶紧起身去帮忙,把盛有包子、米粥、咸菜和鸡蛋的碗碟一一摆在桌上。秋香把筷子递给他,说:“你吃吧。我先去伺候我家小姐了,过一会回来收拾。”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吴秋遇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昨天酒醉之后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现在确实饿了,目送秋香走了以后,便坐下来将一只包子整个塞进嘴里,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这一次,秋香送来的东西不少,好像是知道吴秋遇饿极了,故意多拿了一些。吴秋遇吃完之后,已经觉得肚子很撑。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秋香还没有回来,吴秋遇有些心急。他是打算去看望一下曾婉儿,一是为昨天的事道歉,一是向她道谢,可是没有秋香的传话,他又不敢随便找去,毕竟人家是大家小姐。又坐了一会,吴秋遇实在无聊,想起早上秋香说过的话,婉儿小姐今天不想见他,看来自己着急也没用。又想到自己即使见到曾婉儿,除了空口说几句道歉和道谢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报答她。于是他想了想,决定离开曾家,等日后有机会再向曾婉儿解释。
吴秋遇走出房间,一直到出了大门,都没有人阻拦。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随后便消失在街头的人流之中。
秋香发现吴秋遇不见了,在附近喊了几声,也听不见回答,便急忙去找曾婉儿报信。
吴秋遇心中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小灵子走了,柳如梦仍然不知在何处,这两个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都想找到。可是她们现在都不见了,吴秋遇不知道该先去找哪一个。走到渔阳客栈门口,吴秋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站在房间门口,回想着最后一次见到如梦的情景,以及随后发生的事情,吴秋遇心中充满遗憾。如果当天晚上,自己带着小灵子回来找如梦,三个人便可以一起离开蓟州,也就不会再发生后来的事情。没想到那一次失误,竟造成彼此这么久仍不能相见。不知这是他第几次丢下如梦了,吴秋遇心里觉得很对不起柳如梦。看着屋中的摆设,又想起小灵子,想起二人一起在这里度过的日子。小灵子怎么会忽然离开呢?吴秋遇坐下来,掏出小灵子留给他的信,又看了好几遍,仍然想不通。就算是为了成全如梦,她完全可以当面讲清楚,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就这样,他一会想起柳如梦,觉得心存歉疚,一会想到小灵子,觉得难以理解,脑子里渐渐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吴秋遇稍稍平静了一些,开始思考柳如梦和小灵子的去向,希望能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他这一冷静下来,头脑确实清醒多了,认真回想着最后和柳如梦分开的经过。
上一次,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吧,邵九佳安排他见到了失散多日的如梦。和如梦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然后一起离开蓟州,事情本来挺顺利的,如梦和他先后都到了这里,也见了面,不知怎么茶水里就被人下了药,让他和柳如梦难以自持,险些做出不该做的事来。后来他用力把如梦推倒在床上,紧接着就听到敲门声,自己追出去就发现了小灵子的身影,一直追到府君山。后来曾婉儿也带人找去,他急于跟小灵子解释误会,便委托曾婉儿先从客栈接回如梦。后来小灵子为了掩护他,中箭掉落山崖,自己跟着跳了下去。等到他们再回到城里去找如梦的时候,曾家的人已经疏散了,不知都搬去哪里。后来北冥教总坛的风波平息,曾梓图侥幸回来,事情慢慢过去,曾婉儿和曾可以陆续回来,但是都不肯说出柳如梦的下落。他和小灵子连续寻找多日,仍然没有结果。
把以往的经过完整想了一遍,吴秋遇忽然眼前一亮,自语道:“如梦被曾公子救回蓟州,一直是跟卢夫人住在一起。上次失散以后,她是被婉儿小姐接走的,很有可能还是跟卢夫人住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如梦在哪儿,但是有曾家人照顾,她应该平安无事。要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必急着去找如梦。倒是小灵子,孤身一人在外面闯荡,难免遇到坏人。我得赶紧去找她!”想通了这一点,吴秋遇心里豁然开朗,当即打定了主意。他站起身,把自己和小灵子留下的东西好歹收拾了一下,弄了一个小包裹,便走出门去。
离开渔阳客栈,吴秋遇仍然只是决定要去找小灵子,但是并不知道小灵子会去哪里。他一边走一边想,最后在没有头绪中好歹找了一个头绪,决定先去他当初和小灵子相识的地方碰碰运气,那便是山西朔州。去朔州,一方面盼着可以找到小灵子,另一方面还可以寻找师父的尸骨进行安葬,这个是原来就在计划当中的。吴秋遇在城里找人问明了去往山西的方向,便向西面的城门走去。
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就见一匹快马迎面驰来。吴秋遇只顾闷头走路,听到动静也没细看,只是闪身让到一边。那马擦身而过,马上的人愣了一下,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策马向城里奔去。马上之人正是曾婉儿的四个保镖之一,廖树山。他刚刚用马车送走小灵子,回来时嫌车辆累赘,便在半路歇了车,只骑着马回来了。见到吴秋遇,他有些意外,见吴秋遇并没有认出他,也就不去惊动吴秋遇,赶紧回去找曾婉儿报信。
此时在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正躲在路边的暗处。那人看到吴秋遇,对照着手里的画像又仔细地确认了两眼,悄悄退入草丛,然后沿着田野间的小路快速的跑走了。
吴秋遇知道去山西路途遥远,只怕自己一时不慎走错方向,因此不敢轻易使出追风架子,而是信步前行,偶尔找人打听一下。前方的岔路口,有一个是通向北冥教的总坛挂月峰方向的,吴秋遇曾经走过。那一次,小灵子也是忽然失踪,其实是被北冥教青衣堂的人挟持了。他从城里追到这里,听从一个瓜农的指引,顺着那条路追了下去,结果在采花庄的村后找到了小灵子。吴秋遇站在岔路口呆立良久,回想起当初的情景多少有些唏嘘。可是那次,青衣堂的人劫走小灵子,目的就是要引来吴秋遇,当然最终是要让他找到。这次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次是小灵子自己走的,当然不会等着让他找到,说不定还会故意藏起来,躲着不见。吴秋遇心中感慨,摇了摇头,迈步走入了另外一条道路。这条路是向西通往北平方向的。
走了十余里,前面已是邦均镇。吴秋遇觉得暂时还不饿,就打算直接穿过镇子,继续向前赶路。忽听前面有人呼救。只见路旁翻着一辆大车,没有马匹,也不见车夫,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吴秋遇快步跑过去,这才看清,干涸的渠沟里面躺着一个老汉,两腿被大车压在下面。幸亏那大车被路旁的树木挂住,老人才没有性命之忧。吴秋遇赶紧跳下沟渠,用力托起车身。由于那车辆有一半重量被树木分担,吴秋遇觉得并不费力,于是便腾出一只手,把老汉拽了出来,然后把车身轻轻放下。老汉无力呻吟着。吴秋遇扶他爬上路面,开口问道:“老人家,怎会被马车压在这里?”老汉说:“我是北边村里的,到前面镇上买东西。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一辆马车,那马好像是惊了。我赶紧闪到路边,没想到那马车竟翻了,正好把我压在沟里。赶车的怕那个马乱窜,本想卸了马车再来救我,可是他刚给马解了套,那马就拖着他跑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吴秋遇起身张望了一下,看不到惊马的踪影,于是对老汉说道:“您现在还能走么?”老汉说:“我的腿不行了。没关系,小伙子,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兴许有熟人路过,他们会把我送回家去。刚才谢谢你了。”吴秋遇要走的是上千里的远路,倒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于是说道:“老人家,我没有急事,先送您回家吧。”老汉感激地说道:“太好了,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那辛苦你了。”吴秋遇蹲下去把老汉扶到背上,背起来,问道:“咱们往哪边走?”老汉说:“东边小石桥那儿,有条向北的小道儿,一直走下去就是我们村子。”吴秋遇背着老汉反身向东走了百十来步,果然看到沟渠上有座小石桥,连着对面一条田间小道,只是来的时候没有注意。于是他背着老汉过了石桥,沿小道向北走去。
两旁的庄稼长得很茂盛,地势偶有起伏,道路弯区狭窄,往前看不了多远。拐过弯,忽见右前方有一片坟地。吴秋遇忽然想起如梦的母亲黎氏的坟来。小时候,自己(那是还是小和尚一心)坠落山崖,在柳大叔的山中小院养伤,如梦(那时还叫香儿)带着自己去坟前磕头,跟她娘说希望自己做她的哥哥。后来寒风寨的悍匪晁家三兄弟和洛阳府的两个捕快先后来到,在与柳大叔在坟前争斗,并拿香儿妹妹做要挟,险些造成生离死别。后来误打误撞,帮着柳大叔制住了晁氏兄弟,两位官差也走了,很快自己又被师父带走疗伤,从而与柳大叔和香儿妹妹离散多年。想到这里,吴秋遇心中感慨,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老汉见吴秋遇只顾向前走路,而且对着坟头发呆,心中暗喜,悄悄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轻轻举起来,对准吴秋遇的脖颈便从侧面刺了下去。
吴秋遇正要回头跟老汉询问坟堆的事,忽见寒光一闪,顿时惊觉不好,急忙抬手一挡。老汉的手腕被吴秋遇的胳膊一撞,马上弹了出去。吴秋遇已经知道这老汉绝非善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拽,便将他摔了出去。那老汉手臂戳在地上顿时折断,身子也摔得不清,脸上的花白胡子被地上的草根挂了下来,竟然是假的。吴秋遇上前将他另一条手臂踩住,喝问道:“你为何要害我?”那人手臂折断,只顾哀嚎惨叫,哪还说得出人话?
就在此时,十几个人从坟堆后面跳出来,直向吴秋遇杀来。吴秋遇一惊,赶紧后退了两步,准备迎敌。那些人并不说话,只顾将手里的长刀短刀向吴秋遇身上招呼。吴秋遇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但是看样子都是来找他拼命的,也只得小心应付,全力使出随心所欲手。那些人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根本沾不得吴秋遇的身。吴秋遇见他们手里都有利刃,而且各个拼命,只恐时间久了自己要吃亏,便不想跟他们这样纠缠下去,于是暗暗提气在手,猛然打出一记“扫荡群魔”。这是“降魔十三式”的最后一式,适合大面积杀伤。顿时围在他身边的七八个人纷纷倒地,有的还跟别人撞到一起。剩下那几个无不大惊失色,一时不敢再上前了。
吴秋遇从地上揪起一个,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那人轻轻哼了一声,毫无惧色地说道:“你要杀便杀,休想问出一个字!”吴秋遇攥紧拳头在他眼前一晃。那人又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吴秋遇轻轻将他推开,对众人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今天你们杀不了我,我也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仍然站着那几个面面相觑,相互点了点头,一边警惕着吴秋遇,一边扶起地上的同伴,仓皇离去了。
吴秋遇摇了摇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加害自己。可是随便想一想,自从下山闯荡江湖以来,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了,朔州的铁拳门、楼烦的飞叉门、黄河的黄河帮、海上的海鲨帮,谁都可能来找自己寻仇。于是,他也不再费心去想,觉得这里怪阴森的,便急忙顺着原路找回大路上。
穿过邦均镇,又向西走了几十里,已过未时。看到前面几里外似有镇甸,吴秋遇打算去那里稍事歇息,顺便吃些东西,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远,忽听后面马蹄声响,吴秋遇回头看去,只见曾婉儿骑着一匹红马赶了上来。吴秋遇不辞而别,本来心中有愧,猜想曾婉儿很可能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于是停下脚步,回身看着。
曾婉儿骑马来到近前,故意大声说道:“昨日到我家里大闹一番,打破我家的桌椅。昨夜在我府上睡了一宿,吃了我家的饭菜。你待够了,说都不说一声,抬腿就走,这就是你的为人么?”吴秋遇心中惭愧,红着脸拱手道:“我知道,自己多有亏欠小姐之处。本来是想去道个别的,可是听秋香姐姐说,婉儿小姐还在生我的气,不肯见我,我不敢贸然去打扰,便想着日后再多报答。既然小姐来了,我……任凭小姐打骂,我绝无怨言。”
曾婉儿看着他,偷偷笑了一下,嘴上却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便好说。我脚上有伤,踩不得马镫,你先抱我下去。”吴秋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近前,但是终究不敢伸手。下山这么多日子,经历了不少事,认识了不少人,他已经懂得一些世俗礼数,知道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曾婉儿是位大家小姐,而自己是个外来男子,怎能说抱就抱?
曾婉儿见吴秋遇犹豫,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非要看着我掉下去么?”吴秋遇尴尬道:“可是,你是大小姐,男女之间……”曾婉儿心中暗笑,没想到他是在顾忌这个,于是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假装生气的时候没坐稳,“哎呀”惊叫一声,故意从马上翻落下来,当然手上也在攀扯着,掉落的速度并不快。吴秋遇大惊,赶紧上前将曾婉儿托住,抱下马来。曾婉儿趁机搂住吴秋遇的脖子,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吓死我了。谢谢你。”她的脸离吴秋遇的脸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吴秋遇心中慌乱,赶紧找个平整的地方,把曾婉儿轻轻放了下来。曾婉儿两脚落地,不好继续搂着吴秋遇,也只得松了手。吴秋遇赶紧退开一步,拱手道:“婉儿小姐,我刚才……不是有意的。”曾婉儿心中暗笑,却故意说道:“你说不是有意救我?那你为何伸手,让我摔下来好了。”吴秋遇赶紧辩解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曾婉儿问:“那是哪个?”吴秋遇嘴里说不清,心里着急。
曾婉儿偷偷笑了一下,又忽然叫道:“哎呦,我的脚!”说着身子便摇晃起来,几乎站立不稳。吴秋遇赶紧扶住她:“你怎么了?”曾婉儿说:“我的脚,刚才又扭到了!”吴秋遇低头往路边看了看,右边的树下还算干净,便一手扶住曾婉儿,一手把身上的包袱卸下来丢在树下,扶着曾婉儿坐了过去。曾婉儿问:“你包袱里都是什么东西,不怕我压坏了?”吴秋遇说:“就是我和灵儿的一点衣裳,你坐上试试。”曾婉儿便靠着树,坐在包袱上,果然软软的。
吴秋遇关切地问道:“很疼吗?”曾婉儿赶紧做出很疼的样子,伸出右脚,说:“疼!你给我揉揉吧!”吴秋遇又不禁犹豫。曾婉儿自己脱下靴子,对吴秋遇说:“要是如梦姐姐扭了脚,你也不管?”吴秋遇愣了一下,顿时想起当初在嵩山附近给柳如梦揉脚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一起护送马铁腿夫妇去少林寺,遭遇黄河帮的人劫杀,如梦扭伤了脚,后来总算把马氏夫妇安全交给少林寺的人,然后赶着马车离开嵩山,却在路上遇见曾婉儿。吴秋遇为了躲避曾婉儿,钻入路旁的庄稼地。如梦留在马车上被蒙昆劫走,先是被曾可以救下,后来又被时秋风带走。吴秋遇好不容易找到了如梦,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便在火堆旁给她揉起了脚。吴秋遇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心中荡漾起一番甜蜜,也慢慢坐下来,手不知不觉就放到了曾婉儿的脚上,开始给她轻轻地揉了起来。曾婉儿当然不知道吴秋遇心中在想什么,享受着吴秋遇在她脚上的轻轻揉捏,心里说不出有多甜蜜。
这时有一伙商贩路过,看到路边的吴秋遇和曾婉儿,不禁多看了两眼。其中有人小声赞道:“看那后生多体贴呀,还给他的小媳妇揉脚呢。”吴秋遇回过神来,惊觉坐在眼前的不是如梦,而是曾婉儿,赶紧收了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曾婉儿听了那商贩的话,脸上稍稍一红,但是心里很受用。等商贩们走远了,她轻声对吴秋遇说道:“你怎么不继续揉了?”吴秋遇憋了半天才终于冒出一句话:“你的脚还疼吗?”曾婉儿说:“我要是还疼,你还给我揉吗?”吴秋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转过身去,望着远处。
曾婉儿不想再难为他,正经问道:“你急急忙忙地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啊?”吴秋遇说:“我要去找灵儿。”曾婉儿说:“那如梦姐姐怎么办?”吴秋遇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望着远方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如梦在哪儿,但是我知道如梦身边有好人照顾,我很放心。等我找到了灵儿,早晚回来接她。”曾婉儿心中有鬼,不敢再多说如梦的事,于是问道:“那你知道小灵子去哪了吗?”吴秋遇摇了摇头:“不知道。”曾婉儿说:“那你怎么去找啊?天底下的地方大了,你胡乱转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到。”吴秋遇说:“我想先去我们当初认识的地方碰碰运气。”
曾婉儿惊讶道:“你要去山西?”吴秋遇点了点头。曾婉儿想了一下,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吴秋遇不解地看着曾婉儿。曾婉儿说:“小灵子留书出走,我扣住她的信一直没给你,要不然你也不至于到昨天才知道。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要帮着你一起去找她。”
吴秋遇说:“不用了。路途很远的,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去吃苦。何况你脚上还有伤。”曾婉儿笑道:“你还知道心疼我?你能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我不怕吃苦。”吴秋遇说:“可是,你是曾家的大小姐,怎么能随随便便……你忽然离家出走,伯父和你娘知道了,多着急啊!”曾婉儿说:“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我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吴秋遇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又劝道:“婉儿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谢谢你。不过,真的不需要你去。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伯父和你娘着急!”曾婉儿说:“让我回去也行,你送我回去!”吴秋遇愣愣地看着曾婉儿,不知她又有什么说法。曾婉儿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北冥教的人出没。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万一我落到北冥教的人手里,你怎么跟我爹我娘交代?”
从这里到蓟州城确实有一段路离北冥教的地盘不远,曾婉儿说她见到北冥教的人,很可能是真的。而且,除了向来与曾家有嫌隙的北冥教,周围很可能还有其他的歹人出没,吴秋遇自己就被人算计了,刚刚经历了一番凶险。曾婉儿孤身追到这里来,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再让她自己回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吴秋遇觉得自己应该送曾婉儿回去。可是他又担心,万一自己回去了,曾家父女再使出什么手段,自己未必还能顺利出来。他们肯定是不希望自己走的,要不然曾婉儿也不会大老远追来了。想到这里,吴秋遇不禁左右为难。
曾婉儿看出吴秋遇的犹豫,于是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爹和我娘已经知道了。要是没有他们的同意,我能出来吗?”吴秋遇半信半疑:“伯父和你娘怎么可能知道你要去山西?”曾婉儿支吾着说:“这个,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去哪,但他们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我爹和我娘都说,我跟你在一起,他们放心。你看,我爹这次连保镖都没派,知道有你一个人保护我就够了。”
吴秋遇问:“那你出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曾婉儿说:“跟你一起去找小灵子啊。”吴秋遇摇头道:“我不信。去找灵儿的事儿是咱们刚刚说到的,你来之前怎么可能知道?”曾婉儿支吾道:“嗯……你太小看我了。你从我家一走,我就想到你要去找小灵子,而且猜到你很可能要去山西找她。我跟我爹一说,他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就来了。要不然,我怎么能追到这来?”曾婉儿居然追到这来找到他,这个吴秋遇确实没想到。曾婉儿的一番说辞,也不全像是信口胡说,因此吴秋遇多少信了一些。曾婉儿趁机说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吴秋遇憨憨地点了点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曾婉儿也知道吴秋遇不会相信她是为了帮忙找小灵子才来的,于是说道:“好吧,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去山西,也不全是为了帮你找小灵子。是我爹派我去五台山拜见无涯大师,问他讨一些菩提承露丸。不过,我真的可以帮你一起寻找小灵子呀。”吴秋遇对她这个理由倒是更能接受,但还是有疑问:“你爹派你出远门,怎么会不安排人随行保护?”曾婉儿说:“我都说了,我爹知道你会保护我嘛。再带别人,只会累赘。哎,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路吧。”
吴秋遇还在犹豫,曾婉儿已经站了起来,向那匹红马走去,并回头招呼道:“快来呀。走了。”吴秋遇只得也站起来,跟了过去。曾婉儿扶住马鞍,抬起脚刚要登上去,又忽然放下,回头对吴秋遇说:“你抱我上去!”吴秋遇已经知道她脚上有伤,不好推辞,只得又把她托抱上去。曾婉儿在马鞍上坐好之后,身子往前挪了挪,对吴秋遇说:“你也上来呀。”吴秋遇愣了一下,摇头道:“不用了。你坐好,我在下面走就行。”说完,他拉起缰绳,牵着马往前走去。曾婉儿看了看他,也不再劝,往前方望了一眼,说道:“前边就是邦均镇,咱们去镇上找些吃食。如果有卖马的,我就再买一匹。如果没有,到时候你可得听我的。”吴秋遇没有说什么,只牵着马在前面默默走着。
段甲岭位于蓟州城与北平之间,也是个挺大的镇子,街道两旁有好几家饭馆酒肆。曾婉儿挑选了一家门面干净的,又让吴秋遇抱她下马,一起走了进去。
吃饱喝足之后,曾婉儿在柜台结账的时候,小声跟掌柜的吩咐了几句,然后故意大声问道:“掌柜的,这镇上可有马市?”掌柜的摇头道:“马市?没有。你们要买马呀,那可得多走几十里,到蓟州城里去看看吧。”曾婉儿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来对吴秋遇说:“想不到这么大的一个镇子连个卖马的都没有。咱们走吧。”吴秋遇看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已经低头去算帐了。
走出饭馆,曾婉儿又让吴秋遇抱她上马。一来二去的,吴秋遇也渐渐习惯了。出了段甲岭,曾婉儿对吴秋遇说道:“咱们这个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山西呀?”吴秋遇抬头看着曾婉儿,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曾婉儿身子往前挪了挪,回手一指马鞍子,说:“快上来呀!你到底急不急着去找小灵子?”吴秋遇见曾婉儿如此积极,倒嫌自己拖累了,便也不再多想,点了点头。曾婉儿接过马缰绳,将马勒住,把身子又往前挪了挪,给吴秋遇留出地方。吴秋遇抬脚踩住马镫,用力一登,便飞身跨上去,紧紧贴在曾婉儿身后。曾婉儿把缰绳回手交给吴秋遇,说:“你来管它。”吴秋遇一手抓住马鞍桥,一手握着缰绳,无形中便把曾婉儿搂在身前。曾婉儿心中暗喜,故意将后背紧紧贴在吴秋遇的胸前。吴秋遇也无处躲闪,只得尽力不去想它,他两腿一夹,那红马便向前奔跑起来。
此时,郝青桐、鲁啸、廖树山三人也各自骑着马,与吴秋遇和曾婉儿保持着一段距离,悄悄在后面跟着。当然,这是曾婉儿安排好的。其实,先前曾婉儿对吴秋遇的一番说辞,都只是信口胡说。秋香一说吴秋遇走了,曾婉儿就打算出门找他,正好廖树山回来了,说看到吴秋遇出城往西去了,便带上郝青桐、鲁啸、廖树山骑马追来。她并未跟曾梓图和卢夫人商量,只是让秋香事后告诉曾梓图一声。曾婉儿并非真心要帮吴秋遇寻找小灵子,她是觉得吴秋遇根本找不到小灵子,才说要跟他一起去找,其实是想找理由跟吴秋遇在一起,并借机亲近他。万一真的发现小灵子的踪迹,还可以从中干扰,确保吴秋遇见不到小灵子。郝青桐、鲁啸、廖树山他们三个都知道曾婉儿的心思,因此在后面远远跟着,不去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