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的老李头,也就是小李子,就如现在的我那般,在无意间,从老村长那里听说了大山外面的那些事。至此,小李子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憧憬着大山外的广阔。
大山很大,小村子祖祖辈辈以来,便鲜少有人能够真正的走出去,更不要说安然回返了。村中的老人自然不放心就这么放任小李子的离开。
小李子有着年轻人里最好的本事,有了本事,性情难免的生出了一些骄傲,甚至是桀骜。
所谓桀骜难驯,小李子自然不会将老人们的告诫放在心上。寻思着这方圆百里的大山,早就被自己的双脚丈量了个遍。就算是再远些,也不过是多费几双鞋的事儿。
年轻人最不缺乏的,便是那股子的冲劲。心中刚有了决断,便就付诸于了行动。小李子便把即将开始的远行告知了父母。
毕竟,小村子每一代都会有人尝试着走出大山。小李子想要踏上先辈的足迹,本就算得上英勇,自然用不着遮遮掩掩。所以,小李子便与父母一道,去到老村长那儿辞行。
老村长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后,终是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中,与小李子指出了一个方向。
小村子鲜少有人走出大山,更少能够安然回返,却不代表着没有。老村长所指的方向,便是曾经安然返回村中的那罕有的一两个祖辈所归来的方向。
既然无法阻挡,那便唯有乞求先祖护佑平安。先祖留下的方向,自然会多出几分的可能,少上些许的危难。总不至于真的任由小李子一人漫无目的的大山中摸索,然后希冀着前路的危险,让他知难而退。
在母亲的泪光里,在父亲沉默的注视下,小李子终是踏出了村子,却不知何时返回,或是再也不会回返。
对于老李头年轻时的勇气,我不免心生敬服。毕竟,在先辈无数次的失败后,依然能鼓起探索的勇气。这,本就十分的了不起。何况,老李头最终还是回到了村子。
听完老村长的叙述,我沉思了一会,终于开口,“村长,我该出去了。”
我所指的出去,自然不是说走出老村长家的大门。而是像老李头年轻时,走出这片大山。
想要走出大山,自然不会像我所说的那样,出去便能出去了。不然,小村子里的人们,也不会祖祖辈辈久居于此,而少有人走出。
既然老村长曾经给老李头指出了方向,而老李头也安然返回。我相信老村长的睿智,自然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相信,老村长既然跟我讲了关于老李头的故事,就不会只是想找我聊聊天这么简单。
果然,就像我所猜测的那样,老村长确实不是因为无聊了想找我聊天,“石头,这段时间来,你帮了我们许多,我们早已将你当作了我们的一员。但是,你不属于这里!”
说到这里,老村长微微的頓了一下,一直微微眯成月牙的双眼,挣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种叫做诚挚的光芒,“你不属于这里,而你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
老村长接下来的话很简单,却充满了一种真诚。大意便是,我是个失忆了的人,以其纠结于自己的过往,在小村中郁郁一生。不若迈步,试着是否能够踏足自己的过往。
老村长表示,他会将能够走出大山的方向告诉我。至于要不要向前,一切都由我决定。而不论我有着怎样的决定,这个小村子的大门,永远都将向我敞开。
小村子的大门在哪里,对我来说,丝毫不会陌生。因为,我经常进出其间,深入大山,寻找着大山的那扇门。而如今,这座门即将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怎么也不会任其关上。
在向老村长表达了心中的感激之情后,我依然坚定的表达了我想要寻找过往的祈望。老村长似乎早已知晓,所以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在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之后,让我在临去前,记得去找老李头一趟。
对于老村长的建议,我十分的认同。毕竟,时间有着无穷的魔力,总会在我们无所察觉间,改变了一些什么。小村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方向指引,或许也在时间的潜移默化下,悄然改变了什么。而老李头毕竟是最近这段时间里,小村子里唯一一个往返大山内外的人。他的经历,一定能够给予我很大的帮助。
老李头的家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要说老李头在哪里?却是小村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就连我这个外来人,也是十分的清楚。
老李头嗜酒,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小村子很大,自然有着不少的酒肆饭馆。这些酒徒醉鬼经常流连的地方,应该时常可以看到老李头的身影。
但是,老李头却只会在半晴的日子里,出现在西边村口的那棵百年歪脖子树下,倚靠在浓郁的阴凉里,喝一口旁人送来的米酒,讲一段离奇,直至人事不省。
老李头爱喝米酒,也只喝米酒。对于他的这种近乎偏执的喜好,没人知道确切的其根由。人们只知道,如果想要听老李头讲故事,那么米酒便必不可少。而且,也唯有泯了一口米酒后的老李头,他那双浑浊的几乎浑浑噩噩的双眼,方才会闪现出一丝叫做追忆的味道。
对于老李头的喜好,我在听过他讲了几次故事后,便隐隐约约的听人说了一些。所以,在去歪脖子树找老李头之前,我特意进了一次山,扛回了一些事物,在村中换了些米酒,方才向着村西口走去。
很多人都喜欢听老李头讲故事,但其实很多人都是在蹭故事。真正带着酒去的,却没几个。而我之前也是广大蹭故事大军中的一员。不过,这次我想听我想要听的故事,自然便不能空着手去。
我来到歪脖子树下时,树下空空如也,老李头并没有在这。但是,我知道老李头今天一定会来。因为,今天的日头不温不火,糊着一层云朵,正是半晴。而且,我带了米酒,老李头自然会来。因为,酒徒最不能辜负的,便是那美酒。
果然,在我等待了约莫半晌后,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那老李头。
“来了。”老李头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歪脖子树下,往那浓郁的阴影里一躲,眼睛微微的瞄了我一眼,便收了回去。只是他那声轻语,似乎早知道我会来一般。
今天,不知道是老李头来的早了,还是以往我来的过晚。歪脖子树下,竟然只有着我跟老李头两人。而以往所那些来听老李头讲故事而三五成群的人们,竟然都还没有到。也因此,我方才占了树荫下,离老李头最近的位置。
第一次与老李头如此的近距离,我方才仔细的将对方大量了一番。这也与我之前远远的看到的那个耷拉着脑袋,将大半张脸埋在杂乱的头发下的老李头的印象,有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我才发现,老李头之所以被称之为老李头,尽是完全因为其年纪的关系,与其他秋毫无关。他总是耷拉着脑袋,那一头枯黄的头发,让他显得老迈而颓然。但是长发下的那张脸,除了稍显干枯,却难掩那棱角分明。
而且,我这时才发现,老李头那蜷缩着的身子,嶙峋中,却透着一股子的强健。若不是那一身不知穿了多久,而带上了些许酸臭的褴褛。老李头看上去,活脱脱的便是缩在树下的,铁臂魔猿。
不过,想起之前所听到的种种,心中也便有了几分的释然。毕竟老李头是曾经安然往返大山内外的人物,即便他不知因何而嗜酒颓然,也不能以正常论。
我将带来的酒瓶,轻轻的放在老李头的跟前,轻轻的点头示意。
老李头将酒瓶放在鼻尖,轻轻的走了一口,眼中的浑浊散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轻轻的泯了一口,打开了话匣子,“我知道你叫石头,今天也是老村长让我来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可是当想法被证实的那刻,我依然对那个非亲非故的老人,产生了叫做感激的情绪。
“这片群山很大,所以我们一直叫它大山。但大山外的世界更大,大的就连这么大的大山,也不那么大了。”老李头一边喝着米酒,一边说着。他似乎知道我想要听什么,或者是老村长已经嘱咐过他要说什么。不管怎样,我都认真的听着老李头的故事,寻找着其中可能的关键。
“我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你的家。唯有走出了这片大山,才能去寻找你曾经留下过的足迹。外面的世界很大,天地更广。我也只是去过一次,平日里的那些故事,半真半假,也只能用来换点酒喝,做不得真。但是,这进出大山的路,我却是来回走了两遭。虽算不得熟悉,却总还是能有一些印象。那么,今天便说说这片大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