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较武团队伍夜宿野地。
翻越大仓山后,队伍离脱离商道折而向东行,而故有商道则是往西北方向,通往北蒙的大都。
较武团沿着大仓山余脉而行,并无固有道路。队伍有经验丰富向导,自不虞有迷路之危。
第二日众人早起赶路,看行程,再一日即可抵达此行终点西凉镇。
队伍一路行来,也路过两三个部落,都是只有十来个帐篷的草原小部落。
看不到部落里有少壮男子出现,应是都外出放牧,只留老弱妇孺看家。看到较武团一行人强马壮,衣衫鲜亮,他们只远远观望。
傍晚时分,日落西山,队伍在一处避风山脚露营。
营地不远处正好有一眼山泉,省了众人四处寻水的苦恼。只是附近却没什么树木,柴薪却是大问题。
孙香主分派任务,刘远洲等六名执役弟子中,除高飞和江春贵负责看马外,其余四人均被派往四处打柴。
四人各选一个方向分开而行,刘远洲走的是东北方向。走了五六里路,只看到些枯死的低矮權木,却是一棵大树也未发现。
刘远洲便把这些權木连根拔起,七八株作一捆用野草编绳捆了放地上,然后继续往前找,待回头时一起拖回营地。
又行三四里,也只捆了五捆柴,还远远不够。正好,看到前方不远的山凹处有树梢露出来,刘远洲心中大喜。
“这下柴和总算有着落了。”
一边想着,他迈步快速朝山凹走去。
他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此处一面临山,一面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而身后营地仍然看得见,顺着风不时还有人声隐约传来。
行到山凹边,刘远洲陡然一惊,立马定住脚步。
山凹里约有八九棵大槐树,其中一棵树根下躺着一个汉子,看穿着打扮是附近牧民。
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正伏在他胸口低声哭泣着。
“阿爸,你醒醒,不要睡了。”
刘远洲打量四周,除地上父女二人并未发现其他人。
刘远洲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小姑娘,你阿爸怎么了,从树上跌下来受伤了吗?”
那小女孩突然听到人声,抬起头来,一脸的惊惶,冲着刘远洲大声喊道:“坏人,快走开,不要伤害我阿爸。”
刘远洲眼神一凝,却是发现那汉子胸前衣服被利刃划开几道口子,鲜血迸流,再看脸上,一片灰白,双目紧闭。
他心下大骇。
原来这男子并非是从树上跌落受伤,而是被利刃所伤。
“需要立即包扎止血,则失血过多,怕性命难保。”刘远洲暗自想到。
他内心很是焦急,但见小女孩一副受惊如刺猬样,也不好上前仔细探查。
叹口气,他脸上扯出笑容,柔声对小女孩道:“小妹妹,我不是坏人,你阿爸伤口出血严重,要立即包扎止血,否则……”
他说着蹲下身子准备仔细查看那汉子胸口伤情。
那小女不为所动,尖声叫着:“走开,汉人坏人,快走开。”
显然她认为刘远洲要伤害她父亲,抬手欲推开刘远洲,却又害怕,只拼命摇动小手。
刘远洲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咬咬牙,刘远洲抬起手掌,便要打晕小女孩。救人要紧,只能暂且做一回恶人了。
“筝儿,不哭,阿爸,阿爸好着呢。”
这时那汉子却醒了过来,声音极度虚弱。
“阿爸,你醒了。”
小女孩大喜,立马俯身抱住那汉子的头。
“这位大哥,你胸前伤口须立马处理,否则有性命之忧。”
刘远洲忍不住开口说道。
听到刘远洲的话,那汉子拨开小女孩,露出脸来。
他虚弱的一笑,然后冲刘远洲招招手。
“小兄弟,还请,还请扶我坐起。”
刘远洲赶紧上前扶他坐起背靠在树干上,突然见他右手握着一把匕首,立即闪身退后两步。
那汉子见刘远洲一脸惊疑的样子,苦笑一声,把匕首塞给小女孩,说道:“小兄弟别见怪,其实刚才在下并未昏迷。”
刘远洲转念一想便已明白个中缘由。一个重伤之人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万一遇到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若他一开始便贸然上前查看男子身体,迎接他的或许是一刀。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阵后怕。
虽理解那汉子苦哀,但他心里倒底不舒服。想着一走了之,但看到小女孩惨兮兮的样子,他心又软了,不忍心就此离去。
“她父亲死了,她会多伤心。”
“这位大哥,我们的营地就在不远处,我带你过去,营地有医师,可以给你治伤。”
刘远洲开口说道。
“小兄弟,你,你近些来,我,我估计不行了。”
那汉子说完,猛地吐一口鲜血。
“阿爸,你你么了!”
小女孩见父亲吐血,抱着他手臂大哭起来。
刘远洲赶紧上前蹲下,焦急道:“我立刻带你回去。”
说完便去扶他手臂。
那汉子却是又喷出一大口血,刘远洲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
“小兄弟,你听我说。”那汉子大口喘着气,手紧紧抓着刘远洲手腕,脸上一片潮红。
刘远洲不敢动弹,只得听他说话。
“我的名字叫摩坦,这是我女儿阿筝。”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又转回头把目光钉在刘远洲脸上,快速说道:
“我的部落在此处北面,约十几里路,有两个,两个汉人武师对我们痛下杀手,部落七八十口人十之八九都遭了劫,我侥幸逃脱,但也被打伤。”
说到这里,他牙齿咬得崩崩响,眼里充满愤恨。
大喘几口气,他又继续道:
“我求你,求你护送我的女儿阿筝到,到塔尔部落,在西北边,西北边,五十多里地,她的外公就在那个部落。”
说完这句话,他手指用力,死死抓着刘远洲的手腕,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的稻草。
刘远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有任务在身,怎能擅自离队送人?
见刘远洲迟迟不作声,摩坦充满希冀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是啊,我们萍水相逢,你凭什么要帮我。”
摩坦喃喃自语,又呕出一口鲜血。
“阿爸,我要陪着你,哪也不去。”
小女孩阿筝似乎听懂她父亲的话,哭着说道。
“好,我答应你!”
刘远洲禁脱口而出,答应了摩坦的请求,但才说完他心里又有一丝后悔。
摩坦眼睛瞬间亮起来,然后又迅速暗下去,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眼一闭头一歪不省人事。
“阿爸!”
阿筝凄厉大叫一声,接着转头看向刘远洲,哀求道:“叔叔,求你快救救我阿爸。”
刘远洲赶紧伸出食指到摩担鼻下,只感到气若游丝,眼看不行了。
咬咬牙,刘远洲抓起摩坦手臂把他背在背上,转头对阿筝说道:“跟我走,去救你阿爸!”
阿筝用力点点头,不再抗拒刘远洲,甚至主动拉住他衣角。
“叔叔快走。”
刘远洲一只手扶住背上摩坦,坦,一口手牵着阿筝的手,迈开大步朝营地赶去。
虽然他已感觉到摩坦生存希望渺茫,但在阿筝的哀求下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才走近营地,正好碰到孙立正带着两名武师巡逻营地。
孙立大惊,三人立即过来查看情况。
刘远洲赶对他大喊:“孙执事,医师在哪里?这里有人重伤!”
刘远洲快速道明缘由。
见并非自己人受伤,孙立这才放下心来。简单查探一番,见摩坦几乎形若死人,也顾不上详加盘问,立即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帐篷,这正是医师住所兼医疗室。
刘远洲把摩坦平放在地上,医师立即过来探查,刘远洲拉着阿筝退干,以免打扰到医师。
阿筝此刻十分乖觉,不哭不闹,只一双含泪的大眼写满担忧。
刘远洲背人回来闹出不小动静,不会儿营地里人都知晓此事。孙香主和许红等管事的先后走了进来。
刘远洲只得小声把事情始末大致又说了一遍。
大部分人对刘远洲救人一事是持肯定态度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许红和孙立甚至对刘远洲露出赞许目光。
当然也有不同声音。比如战狼团成员私底下讨论刘远洲“多管闲事”。死对头高飞则在心底说刘远洲爱出风头,并盼望受伤那人是敌人卧底。
“人已经走死了。”
检查一番后,医师站起身来叹口气,又解释道:“他胸口刀伤并不致命,致命的是中了某种掌劲,内脏破裂,神仙难救。”
“阿爸!”
阿筝挣开刘远洲的手,扑到摩坦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帐内众人虽见惯生死,亦不免内心唏嘘,纷纷转身离去,只留下许红和孙香主处理后事。
虽早有预料,但真听到结果,刘远洲仍十分痛心。
又想到曾答应摩坦要护送阿筝去其外公所在的塔尔部落,他不免又一阵头大。正不知如何向许红说知此事时,许红把他叫出了帐篷。
孙香主也在,他说道:“孙立执事已带人去你说的部落查探情况,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说完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他尚有许多事务处理。
望着孙香主离去背影,许红说道:“一切听孙香主指示,不许胡来。”
刘远洲连忙答应。
“进去照看好小姑娘,别再出什么事。”许红又交待一句,叹口气,也转身离去。他也是有女儿的人,由人及己,不免共情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