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沙尘在风中轻旋落地,似乎让人生出一股茫然若失的感觉。
身边的人轻咳了一声,“庭芝,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那为什么一面对她,你好像就变得有些奇怪?”
“她有那么多促狭的手段,我只是…只是怕了她而已…”
“是么?”顾少昂把手肘支在了陆庭芝的肩头,笑得意味深长,“可是我看她倒是很在意你。”
“大哥,别开玩笑了,刚才你又不是没见识到她是如何应付男人的,个个都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那应该是怎样?如果不是她的意思,怎么那些小姑娘这些天就巴巴的给你一个人的房里端什么大补汤?”
“那是大补汤?怪不得味道有些怪怪的…她们没有给大哥送去么?”陆庭芝愣了一下,“啊…难道那本来是给我和大哥两个人的?也没人向我交代过一字半句,我实在不知道,对不起啊,大哥…”
“对人家的心意全然不知,怪不得人家叫你傻子。她连凌大侠的份都没准备,又怎会想到我?”
想到多半是适才在马车中她叫了一声,就被顾少昂听进了耳朵,陆庭芝脸色顿时微红,急着想要解释,脑子里却嗡嗡一片,“不是…”
“又是千年的人参,又是万年的灵芝,她为你如此大方,还不是对你另眼相看?”
“不,不,那全是因为…”陆庭芝正要说出其实是因为自己同她进不归堂的那夜受了伤,她对他心有亏欠,恐怕也有那么一丁点感激,才会让人给他送什么大补汤来,心念一转,却记起曾答应过她绝不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又不愿向顾少昂说谎,支吾半晌,“因为…因为…”
“哼,连大哥也瞒着,实在太不够意思了…不过,你这家伙可真行!”顾少昂在陆庭芝肩膀捶了一拳,咧嘴而笑,“才短短几日的时间,你就得到了曦风皓月阁阁主的垂青,不知道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好事,我看那姓杜的该来拜你为师才是。”
陆庭芝尴尬地转开脑袋,口气却很是认真,“大哥,实在是误会…我无法和你说明白,可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有些事,总是旁人清清楚楚,当局人倒迷迷糊糊。”顾少昂摇头微笑,“算了,算了,说得口也干了,我们到前面喝茶去。”
小小的茶寮摆了五张矮桌,其中四张都已坐了人,只有最外边空了一桌。
二人走进茶寮时,座中的每个人都似乎有意无意的抬了抬头。
刚在空出的那张矮桌旁坐下,茶寮的伙计二话不说,就端了两碗热茶上来,嬉皮笑脸地打量着他们,“两位,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咱们这里别的也没有,可多的是豆腐…”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已从隔桌跳了过来,把伙计猛地挤开,喝了一声,“滚开!这两个妞由本大爷来伺候!”
伙计被那彪形大汉一挤,倒退了三四步远,才稳住脚。一看那大汉满脸的凶神恶煞,和一身画虎纹鹰的膘肉,就知道对方万万不好招惹。
他已在此处做了六年有余,见惯了这等匪气寇相的人物,连哼也不敢哼一声,憋着满肚子的火气退到了一旁。
其余的几位客人听到这边的响动,只是向他们微微瞥了一眼,就转开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彪形大汉见邻桌的几人都不是什么英武之辈,也没有人出声劝阻,更是肆无忌惮地凑上前来,“两位美人儿怎么没人相伴就行路?入夜里怕不是有些凄冷?大爷替你们暖呵暖呵!”
说完,就像饿鹰扑鸡崽似的伸长双臂,朝陆庭芝和顾少昂扑了过来。
陆庭芝和顾少昂吓得跳起了身,急忙向后连退了几步,却感觉肩背撞到了某种相当坚实的东西。
回头一看,另有一个膀大腰圆的粗汉立在身后,冲他们嘿嘿笑了一下,一手立刻揽住了陆庭芝的肩膀,另一手抱住了顾少昂的腰。
两人惊慌不已,却被铁一般的手臂紧紧箍住,根本挣扎不动。
陆庭芝急得涨红了脸,出声怒斥,“清平世界…”
头先那个彪形大汉不等陆庭芝说完话,已狞笑着靠近,陆庭芝情急之下,偏了过头,张口咬向箍着他的那只手臂。
身后传来一声痛呼,那只手臂也骤然缩回,陆庭芝被手上的力道一带,身子向前疾扑,刚好撞到迎面而来的那彪形大汉的胸膛之上。
那彪形大汉一把将陆庭芝抱住,瞧着陆庭芝在他怀中羞怒得满脸红晕的模样,更是欲火大动,急吼吼地把手伸向陆庭芝前襟。
刚用力一扯,就从衣衫里蹦出好大两个黄澄澄的橘子,滚落到了地面。
那彪形大汉呆了一下,连忙用手掌摸了一把陆庭芝的胸口,霍然瞪大了眼睛,把陆庭芝整个人提到半空,然后气急败坏地往地上重重一摔,怒声喝骂,“这鸟人,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骚货?!”
另一个粗汉跟着把顾少昂也倒提起来,手臂微微一抖,顾少昂的衣襟里同样蹦出两个硕大的橘子。
那粗汉脸色一变,用力把顾少昂掷到了陆庭芝的身畔,怒气冲冲地骂,“晦气、晦气!这两个贼杀才是真骚!害得老子们白高兴一场!”
陆庭芝和顾少昂被摔得全身生疼,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
岂料那彪形大汉仍是气不过,一看见他们坐起,粗大的拳头就砸向了他们。
陆庭芝一面晃着身子躲避,一面用手护住脑袋,叫道,“朗朗乾坤…竟、竟有你们…哎哟…这样目无王法的贼人!多行不义,唔…天必谴之!”
“打、打!”那彪形大汉听了陆庭芝的话,更是火冒三丈,顿时手足并用,“孔老幺,还不快来帮着把这两个鸟人揍实了,老子最看不来这样的书呆!”
陆庭芝忍着疼大叫,“住手,住手!你、你有本事…”
彪形大汉听他的话音中有几分凛然之气,不由得顿住了手,“有本事怎样?”
陆庭芝一脸正色,“有本事你们就等到天黑,等到我的朋友来,好好教训你们!”
空气静了一下,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落在身上的拳头更加卖力,“我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哈哈哈哈,我好怕啊!”
“笑死我了,我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
“好,我先把你这小王八蛋打个半死再说!哈哈哈哈,别说等到天黑,等一年,等你祖宗来都行!”
忽然,邻桌有两人拍桌而起,大喝,“孔大!孔小!你们两个无恶不作的混账,天子脚下居然还敢逞凶!”
“活腻了么?敢管大爷们的闲事?”
“我们已追踪了你们好几日,见你两人频频欺辱百姓,多行不轨,却始终不曾断定你们的身份,现今终于等到你们自报家门!”
彪形大汉住了手,侧眼觑视着那两个行商打扮的男人,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我兄弟二人早就发现了你们两个狗腿子!如今已到了雍都城外,总堂的兄弟就在附近,我看你敢把我们怎么样!”
两名行商把藏在布囊中的长刀抽了出来,哼了一声,“大昭铁律在上,就是楚蛮牛亲来又怎么样?强贼恶霸,来一个,逮一个!”
二人所用的长刀与寻常的长刀有所迥异,再加上刀身上闪闪发亮的金印,几乎可以断定是官中制刀。
原来是两个伪饰成行商的捕役。
陆庭芝和顾少昂趁机悄然起身,看见两名捕役急速挥刀冲向孔大孔小。
孔大孔小不曾料到对方来势如此迅猛,而他们又是空手,硬拼太过吃亏,只好向后闪避开去。
身子刚一侧,长刀就追了上来,冰冷的寒意紧擦过孔大孔二油多肉厚的腰腹。
孔大孔小躲过险要的一刀,立马抢上去想要夺刀。
捕役手中的长刀飞快搠回,两人又是向后跳开,刀锋又紧挨着鼻尖划过。
想不到孔大孔小两兄弟体魄虽然彪悍,却相当有些灵活,两名捕役又接连劈了十几刀,竟然全都落空。
陆庭芝和顾少昂看得暗暗焦急,心知两个捕役全是占了长刀的便宜,若是公平较量,恐怕不是这两兄弟的对手。
又是一刀劈空之时,孔大孔小乘着这个空隙,大吼一声,扑上去捏住两名捕役的手臂,空出一手来抢刀。
两名捕役臂上的气力远不及孔大孔小,心中一阵惊慌,其中一个立即横腿扫向孔大。
孔大只顾着手上用力,没有想到对方出腿,倏然倒下。
那名捕役顺势压在孔大的胸口,手中的刀尖扎在孔大的颈旁,痛得孔大连声叫唤,被刺破的皮肉立时有鲜血渗出。
那名捕役大喝一声,“还不束手就擒?”
刀尖越刺越深,孔大不敢再妄动,手上的劲力一下子全都松软下来,慌忙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名捕役又高喝一声,“孔小,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孔大!”
孔小大吃一惊,回头瞧见孔大的头颈在刀尖之下,还有鲜血流出,顿时慌了手脚。然而,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他也被身后那名捕役掀倒在地。
长刀稳稳驾在两兄弟的脖子上,两名捕役谨慎的站起身,喝令孔大孔小也站起来。
孔大翻起身,突然向两名捕役跪倒,叩头求饶,“大人饶命…小人知罪了,愿随大人回衙门领罪!”
话音未落,孔大手臂一挥,倏地向两名捕役抛洒出什么东西,两名捕役顿时满脸灰白。
两名捕役惊叫一声,伸手捂住眼睛,孔小趁机扭过其中一名捕役的手,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刀。
那名捕役失刀的同时,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狗贼!”,孔小反手就是两刀。
两名捕役的颈间骤然喷出几丈高的鲜血,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躲在火炉后的伙计虽然始终不敢抬头,此刻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抱着脑袋,一个劲地发抖。
而独自坐在邻桌的那名郎中,还有另一桌上那个带着纱笠的黑衣人,两个人都像是吓得呆了,一动也不动。
孔大爬起来,裹好了伤口,仍是不甚解气地踩了踩两具尸首的脑袋,还吐了两口吐沫。
陆庭芝掩身在矮桌后面,目睹孔大孔小用如此阴狠下作的招数杀死了两名捕役,不由惊怒万分,激动得浑身发颤,“你们、你们两个…卑鄙无耻的贼寇!”
“差点把这两个王八羔子给忘了,”孔大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陆庭芝和顾少昂,怒道,“老子非把书呆的破嘴割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