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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报仇

侠盗杨枫 雷浪 13380 2024-07-11 13:44

  衙门,又是衙门,算上这一次,杨枫已是第三次进这金州府衙。

  府衙还是府衙,毫无改变,变的只是人,每个人都在变。

  在这段日子里,杨枫变得最厉害,简直是天翻地覆。

  先是无缘无故的被捕入狱,又奇迹般的逃出。

  为向施威解释,再次回到府衙,在即将毙命时被神秘的蒙面人所救。

  为能与小蝶过上安稳的日子,为查明谁在陷害自己,赶到关外,历经曲折,大难不死,却不料回来后,小蝶却死了,带着他们的骨肉死去。

  虽然小蝶临死前说要杨枫好好的活下去,但他却已不想,痛苦的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

  他活着也只不过是为小蝶报仇,只要能杀死汪洋海,为小蝶报仇,无论多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对小蝶的感情,只有他自己清楚有多深。

  他这一生除了拥有一个大臭名——大强盗——以外,就是小蝶。

  小蝶是他唯一的拥有。

  但小蝶却死了,小蝶的离去,带走了他的一切一切。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苍白乏力,毫无意义,每分每秒都是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他觉得他身心俱疲,生无可恋。

  希望、生存的勇气、信心……这些都随着小蝶的死而消失殆尽。

  夜虽然更深更黑,但绝对不暗也不静。

  几十只火把将衙门大院照得如同白昼,上百人将大院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杨枫就立在院中,似一根木桩,一动不动。

  雨很大,似乎要将地上的污泥全部冲走。

  但它是绝对冲刷不干净的,因为它在冲走污泥的同时,也带来了污泥。这人世间的肮脏和污秽,如何才能清洗干净呢?

  每个人都盯着杨枫,他们的眼色就像看着一个疯子,濒临死亡的疯子。

  杨枫虽还没死,但已有半条命握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高兴,随时都可以捏掉他另外半条命。

  杨枫的确是个疯子,自寻死路的疯子。

  他是没得救的了,大多自寻死路的人,都是无药可救的。

  一回衙门,施威就摆起了他的知府架子,他大声吩咐:“陈副官,快去找汪洋海与菲儿,叫他们立刻到这里来。”

  他回过头,微笑着:“申飞,你就先在这里照顾好杨枫,我先去更衣,之后为你带一套出来。”刚刚的大雨,湿透了他的衣衫。

  申飞似乎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随便应了一下。

  施威转身入房去了。

  申飞来到杨枫身前,凝视着他。

  冰冷的雨水淋湿了杨枫全身,他一脸木然,似已麻木。

  申飞终于忍不住问:“汪洋海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杨枫木偶般的站着,眼珠都未动。

  申飞说:“据我所知,你父母早已去世,你也没有妻子儿女,而且……”

  杨枫突然开口,打断他:“有些事根本与你无关,你不必问。”

  他的话就像一根刺,打算一下子把别人刺回去。

  申飞并不在乎,反而笑了:“自寻死路的人,通常都不大讲理。”

  杨枫又闭上嘴。

  申飞叹息着说:“求死比求生容易得多,只可惜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杨枫没有开口。

  申飞笑了笑,说:“求死的人大多是愚蠢的,因为他们不知变通,一条道走到黑,但你却不同,你似乎是个聪明人。”

  杨枫盯着申飞,过了很久,他才冷冷的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申飞的话令杨枫很吃惊,他的声音比雨声大一点,大一点点,杨枫正好听见,他说:“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活下去?杨枫眼中立刻充满痛苦之色,事到如今,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希望,只有死,没有生!他已没有办法独活!

  他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声音就像从手指缝握出来的:“我不能,我也不想。”

  申飞目光一暗:“你已没什么可留恋的,真这样绝望?”

  杨枫闭上眼,眼角流下一行水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突然睁开眼,盯着申飞:“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我们并不是朋友。”

  申飞笑了:“难道敌人就不可以对你这样?”

  杨枫不说话了,因为他自己有时对敌人也是这样。

  申飞说:“先前我虽是来杀你的,但现在却不想了。”

  杨枫并没有问为什么,这些事对他已经并不重要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雨很大,你最好不要站在这里。”

  申飞忽然轻声说:“施威就要来了,你现在最好立即……”

  杨枫又打断了他:“他已经来了。”

  他眼中又充满了痛苦之色,喃喃道:“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要走?”

  有一种人,哪怕前面是深渊,是地狱,他也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哪怕走下去会粉身碎骨。

  杨枫正是这种人。

  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并且绝不会离去,死也不离去,他已毫无退路,他也义无反顾。

  施威换了一套雪白的衣服,站在院内的大厅,就像个白色的幽灵。

  他正在微笑,满脸的得意之色。

  杨枫终于还是落入他的网中,他看着杨枫,就像在欣赏网中作垂死挣扎的鱼。

  所以他的微笑带着几丝残酷之意。

  “这么大的雨,只有疯子才会站在雨中,你们是不是疯子?”

  当然不是,杨枫不是,申飞更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进来?”

  申飞只好进去。

  杨枫还是不动,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施威说的是什么。

  施威冷笑:“如果你要见汪洋海,就到大厅里来。”

  大厅?大厅与院子有什么不同?难道大厅内有更多的埋伏?

  但杨枫又有何惧。

  “汪洋海在哪里?”

  “就在这里。”声音从厅内传出,是汪洋海的声音。

  杨枫没有再问,大踏步就向内走,毫不犹豫,绝不迟疑。

  汪洋海果然就在厅内。

  杨枫看着他,这个侮辱了小蝶,而又杀害了小蝶的伪君子,他简直畜牲,是狼,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杨枫看着他,眼中血丝密布,满腔仇恨燃烧着他,使他全身发抖。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不像是坏人。”

  他的确不像,作为一名捕头,最起码的条件就是一种气质,这种气质使任何人都觉得他浑身可靠,值得信赖,充满正义感。

  汪洋海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汪洋海笑了:“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坏人。”

  杨枫的手握得更紧,他害怕控制不了自己,会一拳把这张笑脸打得稀烂:“但你却做下了连禽兽都不如的事。”

  汪洋海猛地一颤,他依然平静的说:“我好像不记得做过什么令你如此恨我、如此诬陷我的事。”

  杨枫向前走了一步:“真的不记得?”

  汪洋海瞪着杨枫:“不记得。”

  “让我来帮你恢复记忆如何?”

  “不准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汪洋海手中多了一把枪,“爹,让我一枪将他解决了事。”

  施威摆摆手:“让他把话说完,再杀他也不迟。”

  “可他疯言疯语,侮辱孩儿名声……”

  施威把眼一瞪:“只要你没做亏心事,怕他说什么?”

  “不错。”杨枫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不用紧张……你头上是冷汗吗?”

  汪洋海举手一擦,才知道上了当:“我哪里在流汗,你再胡说……”

  “是。”杨枫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那不是汗,是雨水,跟我一样。”

  “不一样。”汪洋海终于找到反驳的机会,“你是贼,我是官,我们完全不同。”

  杨枫目中又有痛苦之色:“是的,但官与贼都是人,都会做坏事,这点任何人都不能否认。”

  施威问:“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你绕这么大的弯子,到底想说什么?”

  杨枫只是盯着汪洋海:“天香园你是否知道?”

  他不等汪洋海回答,就笑了:“我这句话简直是一句废话,这个城里的人也许三岁小孩也会知道天香园这个地方。”

  杨枫并没有吹嘘,在这里,天香园这个名字就像某个时代的国王皇宫那样有名。

  杨枫又问:“你去过天香园没有?”

  “去过。”汪洋海一脸正经,“我到那种地方是因为要办公务,不像你们这样的男人。”

  杨枫承认:“我们这种男人上天香园当然是嫖女人,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到那里,脱光裤子与妓女上床,也说是公务,别人也同样不会说你们是去玩女人。”

  杨枫的讽刺绝妙极了。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他做的事明明不堪入目,但他同样昂首挺胸,说的冠冕堂皇,这就是伪君子。

  这些伪君子连那些下三流的泼皮无赖都不如,因为那些真小人至少敢承认自己做的事很丑恶,他们至少比伪君子多一份勇气。

  这些伪君子明明害死了人,还说他是在救人;明明狗屁不通的道理,在他们口中也能说通。

  因为他们是官,官大压死人,你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这世上的事本就是这样,荒谬可笑而又无可奈何!

  杨枫最恨这些伪君子,他还在讽刺。

  “你们玩女人也是为了公务,情况所需,没有人会说你玩不得对,这就叫公私兼顾,利公益私,你的确是个好捕头。”

  汪洋海的一张脸气得发青:“难道我们就不能到那种地方去?”

  杨枫说:“我可没这样说,只要是男人,就应该到那种地方去。”

  汪洋海冷哼一声,闷在一旁不开口。他忽然发觉与杨枫斗口是最不明智的。

  杨枫转过头问施威:“前几天天香园死了一个人,知府一定知道。”

  施威点头:“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这个女人好几年不再卖身,却突然死去。”

  “你们衙门有没有去检查过?”

  “没有。”施威说,“妓院里的妓女突然死去平常得很,不足为怪,身患淋病的总是这些女人。”

  杨枫拳头又握紧:“妓女也是人,你们为什么不关心她们的死活?为什么不把她们同别的人一样平等看待?”

  没有人开口。

  他们认为不值得在这种问题上花心思来争论,他们不懂杨枫为什么为这件事而如此激动。

  他们认为杨枫在发疯,因为他们认为妓女是自作自受。

  过了很久,杨枫的手才慢慢松开,他的眼睛又紧盯着汪洋海:“这个女人的死并不是因为淋病,她早已不再卖身,她是被人杀死的。”

  汪洋海觉得额角在冒汗,杨枫的目光令他难受,他的话更令他惊恐,他大声说:“不管她是身患淋病还是被人杀死的,都与我们无关,我们绝不会因为一个下贱的死婊子而兴师动众。”

  杨枫狂怒,小蝶死了,他居然还不放她,仍旧侮辱嘲骂她,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杨枫就像一直咆哮的狮子,一步步逼向汪洋海:“你还说与你无关,小蝶就是被你害死的,你不但杀了她,还侮辱了她,你……你奸杀了她。”他全身因痛苦而颤抖:“你不但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孩子,她已有了孩子。”

  他的声音既像吼叫,又似低吼,甚至是哭出来的,不管像什么,它比雷雨声还大,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数百道目光闪电般射向汪洋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想不到平时人敬人畏的汪捕头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嘿,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往往衣冠楚楚的君子,就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这就叫人面兽心。”

  施威的目光更如利剑一般刺着他。

  汪洋海的脸煞白,浑身不停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恐惧:“我早就知道你到这里来没有什么好事,原来你来是想要诬陷我,哼,你胡言乱语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杀了她?”

  他立刻对施威说:“爹,你一定要相信孩儿是无辜的,杨枫在这里败坏我的名声,我不能容忍他如此的污蔑我。”

  话未说完,枪已对准杨枫。

  杨枫神色不变,缓缓的说:“只因为我诬陷了你,你就要杀我?据我所知,诬陷他人还够不上死罪。”

  汪洋海的手在发抖,此刻他并不像平时那般从容如定的样子:“当然不是,我杀你只因为你是杨枫,人人得而诛之后快的大盗杨枫。”

  杨枫冷笑:“只因为我是强盗你就要杀我,天下那么多强盗,你怎么不去把他们全部都杀光。”

  “你与他们不同。”汪洋海目中充满恨毒之意,“他们一百个强盗所做的恶事还没有你有一个人多。”

  “我做过什么恶事?你看见过?”

  “用不着我看见,”汪洋海恢复了平静,“何况你做恶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杨枫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为人类,为自己。

  为什么世人总是以人的身份来判断其善恶呢?

  杨枫转过身,面对施威,严肃的说:“我再说一次,汪捕头奸杀小蝶,这是事实,不管他是否承认,我都要讨回一个公道。”

  施威问:“你是小蝶的什么人,对这件事如此关心?”

  又有人在起哄:“他一定是那婊子的老相好,也许还是那未出世的杂种父亲。”

  “你不要这么说,说不定那孩子的父亲就是我……哈哈。”

  这一句句话就像一根根针刺着杨枫,刺得他发狂,全身似要爆炸,他内心狂叫:“汪洋海,我一定要杀了你!”

  施威一挥手,止住众人的起哄:“你这么肯定小蝶的死与他有关,是你亲眼所见?”

  “不是,”杨枫咬着牙,“要是我在她身边,死的就不会是她,而是这位汪捕头。”

  “那是别人看见的?”

  “是。”

  “谁?”

  “一个妓女。”

  施威突然大笑起来:“你居然相信一个婊子而不相信捕头。兄弟们,你没说可笑不可笑?”

  附和之声立刻不绝于耳。

  “可笑,简直好笑极了。”

  “也许他被婊子们搞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一定是婊子看上了汪捕头,而汪捕头却不肯同她上床,所以便嫁祸于他,你说是不是?汪捕头……哈哈。”

  “是的。”杨枫声音低沉,压住了所有的喧哗声,“我宁愿相信一个妓女也不相信汪洋海,虽然她是妓女,没有你们高贵,但她至少不会撒谎,更不会做了事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

  施威说:“这件事我们以后找机会慢慢调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弄清的。”

  他面色突地一整,冷声说:“但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知府就快下令吧,杀了杨枫,杀死他……”众人又鼓噪起来。

  施威一挥手,止住众人的呼叫,那神态就像在沙场调兵遣将的大将军,他用大将军般的语气说:“你们不用急,等我把话说清楚,再杀他也不迟。”

  “好,我们听。”

  杨枫也在听。

  施威用衙门知府所特有的审问犯人的口气说:“这段日子你不在金州城内,你去关外了是不是?”

  杨枫不开口,既然他已经知道,他就毋须开口。

  “你做了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施威盯着杨枫,观察他的表情,不管什么样的表情,都一定很有趣,“你杀了人,方督军,你杀了方督军。”

  杨枫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连眼珠都没动,他也没有开口争辩,他知道争辩是没有用的,这里没有人能证明他没杀方督军,何况方督军的死也的确与他有关。

  “陈副官已告诉了你。”杨枫记得在方督军的寿诞上见过他。

  “是的,就算陈副官没有到关外去,我也会知道。”施威感到有一丝失望,杨枫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种人,“你已无话可说了,就凭这一点,你已足够死上十次。”

  他又低声说:“方督军是我的结拜大哥。”

  杨枫忽然笑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不错,杀人偿命,我杀了人该死,难道他杀了人就不该死?方督军死了你可以为他报仇,小蝶死了我就不能给她报仇?”

  “我已说过,这件事我会调查的。”

  “调查?”杨枫忽然发觉同这些人讲理简直是对疯狗讲经,对牛弹琴一样,“你若调查,已经查清凶手就是你的宝贝女婿。”

  他又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当然不会将他治罪,因为他是你的宝贝女婿,有哪个做父亲的希望自己女儿为人守活寡?”

  汪洋海大怒:“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的确不是好东西。”杨枫自嘲的笑笑,“我居然奢望施知府将他的好女婿处死,你说可不可笑?”

  “不可笑,”汪洋海说,“一点也不可笑,只不过你比别人笨一点,你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

  “但我已经来了。”

  “那你就不用打算离开这里。”

  “我没这种打算。”

  他的确没有。

  从证实小蝶死去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活在这世上太无趣了,他能活到现在,只不过因为还有一事未了。

  只要这件事一了,他就会去找一口棺材,在小蝶坟旁掘一个坑,作为自己的坟墓,然后拿出自己所有的钱去请一个人,只不过要他帮自己把坑填平。

  他之所以不在那个地方等汪洋海,只不过是不让这些人的血,玷污了那里的每一寸泥土与每一颗小草。

  但现在连到小蝶那个安静的地方去死都不可能了。

  汪洋海满脸的鄙夷之色:“想不到杨枫会为一个婊子而痛不欲生,到这里来送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杨枫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针般锐利,盯着汪洋海:“我再次提醒你,不许侮辱她!”

  汪洋海不自然的后退了两步。

  杨枫的话也像尖针:“任何一个男人为了他所爱的女人去死,非但不可笑,反而可敬可佩,不管这个女人是妓女还是公主,都一样。”

  他又淡淡地说:“你觉得可笑,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或者你根本就没真正的爱过人。”

  汪洋海觉得浑身被针刺着般难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枫不再理他,盯着施威说:“这件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施威不开口。

  杨枫冷哼:“他是捕头,我是强盗,捕头永远是对的,错的只能是强盗,因为他只会赖,把坏事赖得干干净净。”

  汪洋海又立刻举起了枪,他这把枪似乎专门是用来威胁吓唬人的,“不管怎么说,你今天是死定了。”

  杨枫似乎又露出了他那惯有的笑容:“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但我这样的白白死去,岂不是太不值得。”

  “哦?你要怎样死才值得?”

  “你应该明白的。”

  “但我却没有明白。”

  “这只能说明你比较笨而已。”杨枫一字字说,“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送死,你想过没有?”

  汪洋海勉强忍耐着,恨恨的说:“你死你的,与我又有何干?死在这里比死在那荒郊野地要强得多。”

  “说你笨却不承认。”杨枫叹息着,“你听着,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能杀死你,为小蝶报仇。”

  杨枫的眼珠红得可怕:“你身负两条命债,已足够让你死上两次。”

  汪洋海突然笑了,似乎连眼泪也笑了出来,他用枪指着杨枫,大笑说:“你要杀我是吗?你来呀,你用什么杀?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嘴巴?”

  众人也大笑起来,因为他们认为杨枫太幼稚了,比三岁小孩还要幼稚,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到衙门来是来白白送死的,但他却偏偏要来,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等这些人自认为笑得很无趣的时候,杨枫才开口,他的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你们知不知道我的成名武器是什么?”

  当然知道,没有人不知道,但他们刚才却忘了,却都没想起杨枫的那件神秘而致命的武器。

  众人的脸色在同一时间变了,变得难看极了,就像嘴里忽然塞进一只死老鼠。

  近些年中,江湖中最神秘的事情莫过于杨枫的武器。

  在人们心中,他的武器早已不是武器,而是一种神秘的魔咒,是一件宝物;令人丧失战斗力而又迷失心神的魔咒,令人垂涎欲滴而欲据为己有的宝物。

  众多的人要杀杨枫并不是找他报仇,而是为他这件神秘武器,还有他这些年盗窃的财宝。

  就如挂着羊头却卖狗肉,打着除害的招牌,却希冀夺得这件武器。

  这真是人类的悲哀,却又好像值得原谅,——这世上见到宝物而无动于衷的人又有几个。

  汪洋海的眼睛似乎在发光,每个人脑子里在打贪念时,都会发出这种光:“我知道你的武器很厉害,但我不怕,因为我没做亏心事。”

  杨枫又在叹息:“你真厉害,因为你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好,我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杨枫的这句话一说出口,每个人的脸上就都发出了欣喜之色。

  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神秘武器终于要出现在他们眼前了,他们满脑子的邪念,打算着如何从杨枫手中夺得这件宝物,并且独吞它。

  汪洋海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因为是偷偷摸摸的笑,所以声音并不动听,他故作正经地说:“做个亏心事的人最好闭上眼,免得看了后悔。”

  他这简直是句废话,没有人闭眼,他们宁愿后悔终生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这种机会也许只有一次,就是这一次。

  每个人都睁大了眼,每双眼都盯着杨枫,盯着他的手,就像一只只狼盯着猎物,等待着扑上去撕咬的那一刻的来临。

  这一时刻可以说是他们一生中最专注的时刻。

  这样的机会对杨枫来说几乎是至关重要的,错过了这一次几乎他将后悔终生。

  像杨枫这样的人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又怎会错过这次机会?

  就在这些人睁大了眼盯着杨枫,感觉自己眼睛已有些发痛,打算眨一下眼睛的瞬间,杨枫动了。

  在这眨眼之间,他突然由一块屹立不动的岩石变成一泻千里的洪水,他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汪洋海。

  汪洋海离他不太近也不算远,他与杨枫之间只不过相隔了五六人而已。

  要接近汪洋海就应先除去这些障碍。

  对付这几人,杨枫用最简单而又最有效的方法。

  他用他的手,两只手,两个拳头,他一拳将人击晕。

  要把一个人击晕而又不让他发出声音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杨枫能。

  他知道拳头应击在什么地方,应该用多大的力度,所以在有些人睁开眼时,杨枫已经击晕了三人。

  剩下的三人与汪洋海还在那里发呆,他们还在想着杨枫那件神秘而又致命的武器。

  他们却不知杨枫的致命武器就是他的手,他的拳头。

  ——这世上又有什么样的武器比得上手?

  一个人看见一种事物,要他做出判断,判断这是什么东西,需要一定的时间,虽然这段时间是短暂的一刻,正如眨眼一般,但对于杨枫来说,只要抓着这一眨眼的时间,便是胜利。

  因为他的动作比眨眼间还要迅速。

  ——对这一点杨枫算得很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这一瞬间,老天竟与杨枫开了个玩笑。

  还有三个障碍没有清除时,夜空忽然划下一道闪电。

  杨枫的心也闪电般一跳,他敢保证,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光耀的闪电,就算是瞎子也看得清杨枫在干些什么。

  闪电还未划过,杨枫又击倒一人。

  可这时又响起了雷声,这雷声如击在杨枫的心上。

  他这一生中从未听过如此刺耳的响雷,即是是聋子也会被震得聪敏起来。

  闪电已经划过,雷鸣还在继续。

  杨枫又击倒一人,只剩一个障碍还未清除了。

  杨枫突然感觉汪洋海已被这一道闪电,一记炸雷震醒了。

  他立刻上前,将剩下的一人制在胸前。

  又有两声刺耳的声音响起,这次不是雷声,而是枪声。

  汪洋海毕竟是捕头,毕竟与一般的捕快不同。

  他在惊惧之际还知道他的对手是杨枫,还记得开枪,并且迅速后退。

  最后一个人的身子发软变冷又逐渐变硬,任何一个人心口中了两枪,都不要想活下去。

  “你又杀了人!”杨枫虽然一脸平静,但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涌动,因为他知道他已没多大希望了,因为他已失去了这次机会。

  有时候的机会,就是希望。

  汪洋海看着自己的枪,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发抖。

  他嘎声道:“是我杀了他,但他却是因为你而死的。”

  “你已经杀了三个人!”杨枫的话就像匕首刺向汪洋海,“对你来说,三个人也并不算多。”

  死的是小黄,是汪洋海最得力的助手,但却死在他的手上,他感到一阵愧疚。而随即升起的怒火又将他燃烧起来,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杨枫造成的。

  “原来武器并不在你身上,”汪洋海说,“你在欺骗我们,以便寻求机会杀了我。”

  “你总算聪明了些。”杨枫说,“价值连城的宝贝大多是藏了起来,而且藏得很紧。”

  汪洋海眼珠转了转,说:“虽然我很想一枪毙了你,但我认为将你交给法律来处置更适合一些。”

  杨枫冷笑:“法律?你嘴上说得瑰丽堂皇,但心里一定在打算盘,打着如何擒住我,问出武器下落的算盘,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暂时留我一命。”

  汪洋海的脸色似乎变了变,随即一笑:“我现在不想与你斗口,有哪位兄弟上去捉住他,赏银有多无少。”

  大厅突然间变得静寂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没有人敢上,因为最先上的就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意味着他比别人先一步见到阎王爷。

  刚才杨枫在眨眼之间击倒五人,他们虽没亲眼看见,但他们可以想象得到,有时想象的远比亲眼所见的还要可怕。

  汪洋海咳嗽一声:“我是捕头,还是我先上,拿刀来,我来领教一下大盗杨枫的高招。”汪洋海把“大盗”两字特别强调了一下,这一强调,就让这句话里明显有着嘲讽之意,赤裸裸的嘲讽。

  “不用,让我先领教一下。”一人随着他的声音跃出。

  看见这个人,杨枫瞳孔突然收缩,敢第一个上阵的总有些特别的地方。

  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的肌肉比别人结实些,身上的伤疤也比别人多一些。

  他精赤着上身,现在的天气并不热,难道他在向杨枫显示他的肌肉结实?

  杨枫却知道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些人喜欢左手拿笔拿筷子;有的人喜爱晚上做事白天休息,这是他们的习惯。

  这个人不穿衣服,也是他的习惯。

  有这种习惯的人一定不好对付,因为两人在比试过招时,衣服对武功的正常发挥有着一定的阻碍作用,虽然这种阻碍算不上阻碍,但它会给人带来一种受束缚的感觉,就像是思想上背着一个包袱,精神上压着一副枷锁,去掉这种束缚,他就能够轻松自如,将自己的武功全部发挥出来。

  这个人现在看起来就很轻松,他正在自我介绍:“我叫金连发,但别人都叫我大洪,因为我练的是大洪拳。”

  说到这里他就演练了两拳。

  杨枫说:“的确是大洪拳,不但练得到家,也颇有火候。”

  “你很有眼光,”大洪说,“从我这两拳你就看出来我的功夫功底,我很佩服你。”

  他脸上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但我还是要找你比试,我是横和巷的泼皮头子,也许你没听说过这个巷子,那是条泼皮街。”

  杨枫的心一跳:“我听说过,我还知道这个城里十之五六的泼皮都住在横和巷,上次我在府衙伤了你那么多弟兄,在这里我向你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大洪一口拒绝,“那只怪他们学艺不精,并且你下手留情,没有废了他们,这一点我很感激。”

  “你很爽快。”

  “我就索性爽快到底。”大洪说,“我这次来的目的并非为夺你武器,也不是为报仇来杀你,我是只是来出气的。”

  “替你的兄弟们出气?”

  “是的,因为我是泼皮头子,我的兄弟在外面受了气,只好我出头了。”

  “你打算怎样出气?”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也要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大洪只是点头,不再说话,他已在准备,准备出击。

  杨枫脸色突然黯淡,他实在不愿与这人交手,虽然他知道最终胜利者会是自己,但他也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那就是时间、精力、甚至是鲜血。

  对付这铁塔般的壮汉,巧妙的方式绝不会有多大效用。

  但他已没有选择,大洪也一样。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去做。

  汪洋海脸上全是笑意:“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打倒在地,像死猪一样趴着。”

  大洪并不理他。

  杨枫忽然觉得这泼皮也比汪洋海可爱得多,他至少不会多说废话。

  大洪严肃得像一个临考的学生:“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只好先发制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一拳击向杨枫前胸。

  最简单的招式,最直接的打法,就像他的人那样简单爽快。

  “好拳法!”

  一招最简单的拳式在他手中使出也颇具威力。

  杨枫侧身错步,大洪的拳突然一弯,毫不舍弃,杨枫只好举拳相接。

  砰然一声,两拳接实,杨枫竟后退了两步。

  杨枫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洪这一拳有如此威力,并且他是中途变式,力道本就减弱几分,但杨枫竟承受不起。

  杨枫曾记得以前一拳打断过碗口般粗的树,他的拳力道本也不小,但在大洪面前却像一个鸡蛋碰上了石头,不堪一击。

  汪洋海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说过他会将你打得像一条死猪一样趴在地上,现在你信了吧。”

  大洪突然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向汪洋海掷去:“你最好不要开口。”

  石子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口中,汪洋海大叫一声,嘴角沁出鲜血,接着又吐出两颗牙齿和那粒石子,他的两枚门牙被击落了。

  “我住在横和巷三十九号房,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报仇。”

  汪洋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大洪。

  “我们继续。”

  杨枫实在是不想继续,他忽然觉得这人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他能坐上泼皮街老大的位置并不是靠运气,看他一身伤疤,就知道他武功的深浅。

  ——一个人受过很多的伤并不说明他没用,相反却说明他有很多作战经验,如果把这些失败的经验总结起来,那他的失败次数就会越来越少,胜利的机会就越来越多。

  大洪碗口般大小的铁拳又袭到,杨枫不再硬接,又侧身错步,大洪的拳这次不再变式,只是他左拳袭到时,右拳也到。

  杨枫根本就未见到他出右拳,他竟是后发先至。

  杨枫突然后退一步,只一小步,但大洪的拳却已是强弩末势,杨枫突又跨前一步,双拳齐出,闪电般击向大洪全胸。

  大洪竟不闪避,同样双拳齐出,直击杨枫前胸!

  这次杨枫不再闪避,因为这次是他出拳在先,在大洪拳头快要击到他前胸时,他的拳已把大洪击飞出去。

  杨枫对自己双拳的力量很有信心,对时间的差距也算得很准。

  只可惜有一件事他没算到。

  杨枫的双拳击在大洪身上,“砰”的一声,似击在一面鼓上,大洪并未被击飞出去,他只是晃了晃,双拳同样击中了杨枫。

  施威大笑,他觉得这一拳是他打在杨枫身上的:“杨枫,你逍遥不了多久了,快躺下吧。”

  大洪瞪着施威,施威看了一眼汪洋海,看着汪洋海渗血的嘴角,不再开口。

  申飞却低声说:“知府不要高兴得太早,依我看,最后得胜的还是杨枫。”

  施威满脸的不悦:“你为什么总是说些扫兴的话。”

  “不管怎么说,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应该去安排一下。”

  “怎么安排?”

  申飞低声说:“我去把府里所有的枪手都安排在四周,以防杨枫逃掉。”

  施威带着几分赞许的看着他:“你做事比汪洋海老练多了,这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你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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