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刺眼的阳光已变得分外柔和,就像是温柔的情人,在亲吻着你的全身,每个人都忍不住要享受这美好时光。
这种机会方情更不会放过。现在已是日落前夕,也正是观日阁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方情就正坐在观日阁最顶楼——他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倚窗而坐。
确切地说,他不是坐,而是卧,半躺半卧。
一张太师椅——那还是掌柜先生坐的,他用银子“搬”了上来——宽敞舒适,就像一张床,人在上面,不但比坐硬板凳舒适得多,也要威风神气得多。
方情就觉得自己很神气,很气派,好像昔日在关外一样,跨着白骏马,拥着娇艳的女人,任自己肆意驰骋。
只可惜现在他怀中没有女人,连身边也没有——若是身边有,也早就已经在怀里来了。
现在的他只有酒——没有菜,只有酒,烈酒。
他就这样卧在太师椅上,执着酒盏,睥睨着窗外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举杯对夕阳,饮尽。
太阳最后的一抹余晖,照在他举杯的手上,他的脸上。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也很长,看得出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过了。
他的脸色苍白,总是挂着放荡不羁,而又落拓的笑容。
看着辉煌了一日的太阳徐徐下沉,他斟酒,斟满,举杯,饮尽,然后又深深叹息。
对于喝酒,他很早便已学会,现在的他,已是喝了十来年的高手,他对那初次喝酒,总是记忆犹新。
这个岁数,其他人还是天真而又充满幻想的大孩子。
方情却不,他似少年老成。
他有自己的主见,做事有自己的头脑,他做事时,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指指点点,那样他会觉得自己被瞧不起。
在这一点,连他的母亲,他也不会原谅。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和母亲斗气,斗气之后,他就到那个长满柳树的小酒馆狂喝滥饮,结果当然是酩酊大醉。
醒来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睡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她的年纪已是足以做他的母亲。
这个女人拥抱着他,就像是把他当作心肝宝贝似的抱着他。
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而且周身酸痛,特别是那个地方,极不舒服,然后他才发现自己也是赤裸着身子。
他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羞得连脖子连胸连小腹都红了,他又偷瞧那个女人一眼。
女人的年纪虽然已大,但仍然风韵十足,年轻时足够迷倒一大堆男人,现在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的肌肤莹白如玉,乳房依旧饱满坚挺,腿似蛇一般紧紧地地缠着他。
这一切他体会的很完美,那一日他们几乎在那张床上,片刻不离、如胶似漆,缠绵不休。
对这女人,方情一直没有忘记,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后来突然莫名其不知所踪,但他至今仍然想着她。
对那件事,他也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真正懂得了女人的滋味。
然后他时光渐渐。
他英俊潇洒,有权有势又有财,女人爱财也爱俏,像他这样的男人,当然是众多女人所追逐的对象。
于是他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他对女人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以前他同那些女人交往上床,只是逢场作戏,他认为他需要那些女人,需要她们的身体;那些女人也需要他,需要他的钱财。他从来没有想过与任何一个女人结婚,虽然母亲多次催促他,看中一个女孩子就结婚,但他却嫌她多嘴。母亲去世之时,他伤心之余却还有些欣慰: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他耳边啰嗦唠叨了。
但现在他忽然想结婚了,他觉得他可以为这个女人做任何事,甚至是死。
以前他会嘲笑那些为了女人而牺牲自己的男人,现在他才明白爱情的力量有多大。
这个女人的身份虽然很卑贱,但也没关系,爱一个人不应该看身份,不看出身的,他好几次提出要带她走,和她结婚,离开这里,但她总是不答应,他束手无策,他毫无办法。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方情望着窗外,对着黑夜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把她带走。
喝完最后一杯酒,他就起身。
到了楼下,上了车,对着车夫挥挥手:“天香园。”
观日阁灯火已阑珊,但天香园的灯火正是辉煌旺盛的时候,这里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蛰伏了一日的女人们又忙碌起来,她们浓抹艳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她们本来就是白天休息,晚上做工。
人要生存,并不是一件易事,有时总是不得不做些违背良心的事。
方情的马车直驱而入——守门人与他熟悉得很——正与他打着招呼,小费也不是白给的。
马车向右拐,再左拐,直行片刻,停下。
前面的路若是容得下马车通过,方情一定会直驱到他的目的地的,他养尊处优,一向不喜欢多走路,能够坐车,为什么要辛苦双腿走路呢?
石砌的小道两旁都是房子,房中灯光闪耀,男女的嬉笑打骂声不断传出,方情不用看也知道房中的男女是种什么样的情况。
到这里来的男人,有几个不是为了来和女人打情骂俏来的?
方情原谅他们,他自己也是同为这件事而来。
想起那个女人,他就忍不住浑身发热,每次他和她在床上时,他就会觉得自己像个未经人事的童男那般紧张。
她对他有种奇妙的魔力,使得他无时无刻的想着她,只想同她在一起,片刻也不分离。
“无论如何,今晚我也要把她带走,永远的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方情的脚步轻松多了。
转过这间房子,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了一栋小楼。
这栋上下两层的小楼,就建在一个长满荷叶的水池旁,可惜现在荷叶已经逐渐凋零,池水也有些肮脏难闻。
别的房子都是接连而建,唯有这栋房子,单独修建在这里,能住在这里的女人当然也有所不同。
有资格住这栋楼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天香园最红的女人。
住过这栋楼的女人并不少,但她们就像水池中的荷叶一样,全都年华老去,容颜消损。
现在住在这栋楼里的是田芸芸,她是当前天香园最红的女人。
楼上的灯亮着,她一定还在等我。
方情加快了脚步,几乎已有了拥抱着田芸芸的那种感觉。
小道两旁的花树正茂,浓烈的花香四处弥漫。
方情放轻了脚步,他要给田芸芸一个惊喜。
楼上没有声音,她一定等我等得很焦急。
窗户关得很严实,到这里来窥视她的男人一定不少,她当然应该多加防患。
方情本想舔破窗纸先看一看的,但急于要拥抱她,就直接到了门外。
门是虚掩着的,“她知道我要来,所以就并不闩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烛光很亮,就算是大白天,也没有这么好的光线。
方情一眼就看见了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田芸芸!
蜡烛在一张小桌上,小桌在田芸芸的香床前,田芸芸就平躺在她的香床上。
她赤裸着身子,她全身赤裸的躺在她的香床上。
床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野狗般的趴在她身上,四处撕咬。
田芸芸的眼睛正盯住了方情,但她面无表情,似乎不认识他,依旧在那野狗的狗腿上乱舔。
方情僵住,继而狂怒,他心都碎了,他几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大叫:“芸芸!”
直到这时,她似乎才注意到房中多了一个人。
这种场面被人撞见,当然是一件极不好意思的事情,何况这个男人是那样的爱她。
田芸芸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过了半晌,她才娇哼:“快下去,你的世侄来了。”
那野狗把深埋在田芸芸胸前的头抬起,转过头,脸上显出极不自然的表情:“是你?”
施威!这个野狗一般趴在田芸芸身上的男人,竟然是施威!
他父亲的拜把兄弟,他的伯父,金州府衙知府大人,施威。
“是你!”方情的脸就像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然后再塞个大核桃在他嘴里。
他瞪着施威,他的眼珠布满血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要娶她的!”
方情曾有几次对施威说他要娶田芸芸,以征求他这个伯父的意见,但他每次都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是这么回事。
施威突然冷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问她呢?芸芸,快告诉他,是你要我这样做的!”
田芸芸立刻说:“是的,是我要他这样做的,我们一直在这样做,已经快有两年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她嘲弄的看着脸色发白的方情,语声充满讥诮:“两年,你说我们有过多少次这种事?”
方情握紧了双拳,狠狠地瞪着施威,对于田芸芸,他总是生不起气——对于女人,他很少发脾气,因为他一向懂得怜香惜玉。
“她不肯跟我走,是不是因为你不让她走?你拥有她已经有两年了,难道还不够吗?”
施威拉过被子,盖住赤裸的身子,却把田芸芸凉在外面。
“正因为我知道你要娶她,我才更要这样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应该知道,你是督军的儿子,有权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要娶她?”
“多谢你的好意,为我想得这么周到,你可真是我的好伯父!”方情冷哼,“你知不知道我有过很多的女人,但我从未想过与她们结婚,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你却这样对我,为什么!”
施威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丝后悔。
“我不跟你计较这一些,”方情强压着自己的悲愤,“我只希望你能让她走,我会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去,让你认为我们已经消失在这世上。”
施威目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怜悯,他盯着方情,说:“我并不阻拦她跟你走,相反我还很赞同,如果她愿意跟你走,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
方情突然跪下,目中充满感激之色,已有了泪光。
伯父毕竟是伯父,所作所为都是为他着想的。
“芸芸,听见没有,快起来,我们今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田芸芸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屋顶,屋顶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正如她的眼睛。
方情起身,走到床边,盯着田芸芸。
田芸芸依旧全身赤裸,身边有一条被子,但她却不将自己掩盖。
她的胴体完美无缺,毫无瑕疵,比绸缎还要光滑,比白玉还要晶莹柔润。
——能坐上天香园第一红人的尊位,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方情把自己的外套除下,覆盖住她那足以让任何男人发狂的胴体,柔声说:“我们现在就走,来,我抱你。”
田芸芸把衣服丢到了一边,撩开施威的那条被子,蛇一般的滑进去。
“你要看我,我已经给你看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想亲眼看看我们是如何做那种事的?”她冷笑,“我马上做给你看,睁大眼睛看清楚点。”
她一翻身,趴在施威的身上,蠕动着:“这种姿势我们也做过,但你没有他做得好。”
方情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炸了,整个人即将崩溃:“你真的喜欢他,不爱我了?”
田芸芸昂着头,似乎不屑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
方情一步步后退,似乎在盯着一条毒蛇,一条迷死人毒死人的美女蛇。
“我可真是有眼无珠,怎么会爱上你?”他狂笑着,“我好蠢啊好蠢,真他妈的是天下第一大蠢猪。”
施威推开她:“你不要这样对他,他会很伤心的。”
田芸芸冷笑:“这是他自己自找的。”
方情已经退到窗边,已无路可退,他打开窗户,一丝凉风吹进来,刺痛了他的泪眼。
窗下一片漆黑,就像绝望一样,深不见底,无边无际。
方情已经完全绝望,突然前倾,纵身一跃,头下脚上地栽了下去。
他说得对,他的确是天下第一大蠢猪,直到这时,田芸芸也丝毫不为他所感动。
只听得扑通一声,施威不禁耸然变色:“你不担心他会被摔死?”
“他死不了的,”田芸芸面无表情,“这个窗子下面是个水池,他若是从那个窗子跳下,也许会摔死。”
那个窗子的下面是青石板所铺的小道,方情头下脚上地摔下去,的确是自寻死路。
施威听到这儿,才松了口气,说:“恐怕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田芸芸冷冷的说:“像他这样的花花公子遍地都是,他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施威说:“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田芸芸忽然笑了:“像我们这种的女人,说的话你最好不要全信。”
施威说:“这倒是句真话。”
施威起身,田芸芸抱住她,腻声说:“今夜你不要我了?就这样走了?”
施威已在穿衣:“经他这一闹,我已没了兴趣。”
“都是他不好,”田芸芸说,“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心情不好,本想来找我解解闷,没想到反而败兴而回。”
施威叹了口气:“杨枫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了呢?唉,可怜菲儿无辜受累。”
田芸芸说:“杨枫若把你的女儿……那样了,你怎么办呢?”
施威猛地一转身,掴了她一个耳光:“他敢!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强盗,也配,也想……”
田芸芸打断了他:“正因为他是强盗,所以他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忘了,你的女婿是怎样对付他的女人的。”
施威脸色铁青:“他做错了事,我已经教训了他。”
“不管怎么,人已经死了,这一点是你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
施威不说话,铁青着脸,开了门下楼。
田芸芸扯过床头的睡衣,套在身上,就到刚才方情跳下的那窗子边,窗外漆黑,没有什么声音,方情也许已经走了。
她凝视着黑暗,脸上突然有了泪珠,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伤害你的,我有我的苦衷。”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也许真的会如施威所说,他一辈子都不会来找她了。她抓起方情为她遮蔽身体的外衣,将头深埋其中,深深的吸气,衣服上还有方情的体味,她泪流满面,心疼如针扎。
她擦干泪水,仍然不放心,执着蜡烛下楼,在水池旁边察看,确信方情是上岸走了,她才又上楼。
她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把睡衣除下,使自己全身赤裸,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狂笑,然后扑倒在床痛哭。
——女人在伤害她心爱的男人时,她自己所受的伤害其实更深。
她为什么要伤害他?并且还伤得那样深?
方情见田芸芸不为自己所动,不由得万念俱灰,生无所恋,顿时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纵身一跃,他要以死来求得田芸芸的感动。
然而窗子下面并非是他所想的那个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而是一个水池。他像一条鱼滑入水中,全身上下毫发无损,只不过鼻口进了些淤泥,呛得他异常难受。
水池并不深,他站在水池里,望着自己方才跳下的窗子。
窗口不没有他所期盼的田芸芸。
她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上了岸,再次望了窗口一眼,确信还是没有人后,就像一只负伤的狼,狼狈逃窜。
见到他的人,无不认为他发了疯,纷纷闪避,似乎在躲避一个瘟神。
方情只是狂奔,不理会别人怎么看他,他心中只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哭一场。很显然,他找到了。
一片乱坟场。
这里是瘐毙的犯人和被斩杀的犯人掩埋尸体的地方,府衙侧外的坟场。
芳草萋萋,烟雾迷离,方情的心也迷离。
“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如此的爱她,难道还不够,还要我怎么做?我又有什么错?”
“一定是施威从中作梗,她才不敢跟我走,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她怕会连累我。”
方情目中充满仇恨,望着衙门的围墙,他恨不得杀了施威,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他既不敢又没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不敢。
他躺下,躺在一块倒塌的石碑上。
天上冷月似勾,星光闪烁,方情这才发觉自己好冷。
想到施威狗一般趴在田芸芸的身上,他就觉得心被尖针在乱扎,血流不止,疼痛无比。
他坐了起来,重重一拳击在石碑上。
拳头好疼,但是这一点疼痛又怎么比得上他内心的伤痛呢?
多言多语的娘死了,不大管教他的父亲也死了,自己却不能找仇人报仇。现在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同别的男人上床,他如此的懦弱无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连他想死也死不了,老天爷似乎故意在和他开玩笑!
他更用力,拳头已在冒血,他没有停下,他的手已经麻木。
月光星光洒在他的脸上,可以瞧见他脸上已有了泪珠。
黑暗中忽然有了吃吃的笑声:“哎哟,我们的方公子也会为我这种女人痛苦流泪,实在是件奇怪而又可笑的事。”
田芸芸!
方情猛地抬头,一袭白衣的田芸芸,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若说刚才的她是荡妇淫娃魔女,那她现在就是淑女圣女仙子。
在方情的眼中,她永远都是仙子,永远都是圣女。
方情用盯着仙子般的那种虔诚目光盯着她,不开口。
田芸芸的目光充满讥诮:“你痛恨别的男人同我上床,是不是你也想和我上床?”
方情盯着她,眼珠逐渐发红。
田芸芸说:“我是妓女,同男人上床是很平常的事,你若不想别的男人碰我,为什么不包下我?”
方情目中充满希望:“你答应跟我走了?”
“我没有答应。”田芸芸生硬的说,“现在的你有什么?你的爹已经死了,你再也不是督军的儿子了,你已经一无所有,拿什么来养我?到时候没钱花了,说不定你就叫我重操旧业,我跟着你干什么?”
方情脸现痛苦之色,说:“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家的金银珠宝足够我们用上一辈子,子子孙孙都不会愁没有钱花,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你。”
田芸芸的口气软了下来:“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方情说:“刚才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你现在叫我死,我也同样会死。”
田芸芸捂住他的嘴:“你可真傻,我怎么会叫你去死呢?你知不知道,你从窗口跳下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担心。”
她轻抚方情还在流血的手,声音温柔甜蜜:“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真心的对我,他们虚情假意的对我好,只是想同我上床,只有你,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爱我。”
“但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是不是因为施威的缘故,是不是因为他不让你走?”
田芸芸恳切的说:“不要提他好吗,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方情不说话,他不想违背她的意思。
他俩在石碑上坐下,田芸芸伸手解方情的衣扣:“衣服湿透了,一定很冷。”
方情说:“但是我的心里很热。”
田芸芸一笑,除下自己的睡衣,披在方情的身上。
方情心中涌起一着热意,他感动,继而下腹又有了一丝热意上升。
田芸芸已是完全赤裸的了——她本来就只穿了一件睡衣。
方情把睡衣还给她,痴痴的说:“还……还是你……穿吧。”
田芸芸嫣然一笑,身子已滑入方情的怀中,紧贴他的胸膛,在他耳边吃吃笑着:“傻瓜,我的意思你不懂吗?”
方情当然不是傻瓜,他懂,比大多数男人都懂。
星光闪烁,今夜夜色好美,美得让人流泪。
方情脸上就有眼泪,他喜极而泣。
施威这段日子心情的确很不好,自从施菲儿被挟持走后,他就一直没有放松过。
施菲儿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没有儿子,只有这样一个女儿,从小他就疼她爱她,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她从来没有吃过苦受过累,这次作为人质,与杨枫在一起,不知要吃多少苦。
他去找田芸芸,本来是想轻松一下的,没想到竟然遇见了方情,这实在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更何况方情是他的侄子。
他叹了口气,今夜真是扫兴。
三姨太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这时才想起这段日子她很寂寞。
这段日子,他从未找过她,她还年轻,三十来岁的女人,是最需要男人的安抚的,但他却忽视了她,他决定今晚要好好补偿她一下。
他推门,门竟然没有开。
以前她从来不闩门的,她总是给他方便,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自己这么久不来找她,她一定是认为自己不回来了,所以关了门。
“甜玉。”他轻声敲门,甜玉是他对三姨太的爱称,他觉得今后要对她好一点。
没有回应,难道她已经睡了?她以前从不睡这么早的。
他再次敲门,声音提高了点:“甜玉,快开门,是我。”
这次听见了甜玉的回答:“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来找我,田芸芸比我年轻漂亮得多,也骚得多,你怎么不去找她!”
她的声音充满怨恨,委屈。
施威叹了口气:“我以后不会去找她了,快开门吧。”
“哼,以后你若是再去找她,就别想进我的屋子。”
接着就听见她穿衣下床的声音。
门终于打开。
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施威忽然发现左面的窗子有个黑影跳了出去。
“谁?”
施威赶紧跑了出去,跑到外面的那个窗台下。
待他赶到那面窗下,窗下已经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施威急忙冲进屋里,掐住三姨太的脖子:“快说,那个男人是谁?”
方才他一眼就已经确定了那是一个男人。
三姨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哪里还有个什么男人?你不要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她怎么瞒得过老奸巨猾的施威:“还不承认!快说,你身上的酒味是哪里来的;还有,你这件刚买的睡衣怎么会被撕破?”
他不但眼睛尖,鼻子也尖。
三姨太下意识地看看她的睡衣,她并没有看出什么地方被撕破了。
施威已是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娼妇,这叫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你还敢骗我!”
三姨太不怒反笑:“你说对了,刚才的确有一个男人在我的房间里,我们在做什么你也知道。你真的想知道他是谁吗?哈哈……我怕说出来你会后悔。”
“快说!到底是谁!”
施威此时才明白刚才方情看见他和田芸芸在床上时的那种心情,现在的他就是这种心情,不但愤怒,而且想杀人,杀奸夫,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连他的老婆也敢动?
三姨太讥诮地看着他,冷笑:“哼哼……刚才同我上床的,就是你的宝贝女婿,汪捕头,汪洋海!”
施威又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胡说八道!你这个贱货!”
三姨太笑得更疯狂:“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一直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认为他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错了,你完全错了!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他只不过是个淫棍,骗子……”
施威手握成拳,全身颤抖,不开口。
三姨太说:“他像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恳求我答应他,说他实在需要我,你这么久不光顾我,你认为我不是正常的女人吗?我也需要男人,我答应了他。他比你年轻,做事更用心肯卖力,我还真得感谢你的这个好女婿。”
施威站在那里,目中已不仅仅是愤怒,他的目中还多了痛苦,他不但觉得对不起三姨太,更没有想到汪洋海竟然是个衣冠禽兽。
三姨太说:“我给你戴了绿帽子,而且不只是一次两次,你怎么不狠狠地揍我?打死我呀,打死了我,只要你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他可以安心地做捕头,你也可以安心地把女儿嫁给他。”
施威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说:“你立刻给我闭嘴!我是绝对不会把菲儿嫁给他的。”
坟场终归寂静,方情将深埋在田芸芸胸间的头抬了起来,吻着她的脸,温柔的说:“怎么样?”
田芸芸坐起身,拿过抛在一旁的睡衣,冷冷地盯着方情,冷冷的说:“在我的感觉里,你越来越不行了,连施威也比你强。”
方情全身骤冷,犹如掉进一个冰窟,全身冷而硬,就像他身下的那块石碑。
田芸芸已经穿上了她的睡衣,凝望着星空:“他的年纪虽然比你大,但他却有经验,比你强的多。”
方情大吼:“不要再说了!”
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莫过于一个女人拿这方面的事来同别的男人比较,而且说他不如那个男人,这种侮辱足以令男人疯狂。
田芸芸笑了,就像在嘲笑一个可怜虫:“你不是说你有过很多的女人,对女人很有经验的吗?为什么你总是不能让我满意呢?”
方情闭上眼睛,一个耳光掴在她的脸上。
他实在忍无可忍。刚才他已经付出了所有的热情,但换来的只不过是一阵冷嘲热讽,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她拿自己和施威比。
“你喜欢他的名利,喜欢他的金钱。他有地位,他能给你荣耀,给你虚荣,这些我都没有,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是一个花花公子,所以你决定同我分手了,是不是?”
田芸芸昂着头,眼光似针一般刺着方情:“我还以为你从来不动手打女人的,原来你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分别,同样会对女人用粗。你说得不错,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跟着你只能倒一辈子的霉,女人最爱慕虚荣,最喜欢荣华富贵,这所有的一切,你能给我吗?”
方情不能。他站起身,似乎不认得她似的看着她,声音嘶哑:“你到这里来,是要更深的伤害我,好和我一刀两断,是吧!”
“是的。”田芸芸承认,“如果你比他好,我同样会选择你,但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我实在不敢跟你。”
方情突然大笑:“我可真是大傻瓜,天下第一大蠢蛋!”
他大笑着,逃避鬼魅似的逃入黑暗,在星光下依稀分辨得出他脸上有泪珠滚落。
田芸芸突然扑倒,扑倒在刚才他们逍遥快活销魂缠绵的石碑上,头碰撞着石碑,低泣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如果你能够想清楚我的苦心,我们……也许还有未来。”
她的头已在冒血,血留在脸上,衬得她更加凄美。
一个女人伤害她心爱的男人,她自己所受的伤害更重,何况她所伤害的男人还不知道她的苦衷呢?
田芸芸起身,她的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白中有红,幽灵般隐入黑暗。
一块石碑后面突然冒出一人,汪洋海!
他目露凶光,阴沉至极地不停冷笑。
刚才与三姨太的奸情,差点被施威当场抓获,直到此时,他还心惊肉跳。
望着田芸芸在黑暗中消失,他恶狠狠的喃喃自语:“施老虎,杨枫,你们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我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他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恶毒的计划逐渐形成。他给这个计划命了一个名: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