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菲儿看着车门一点点的打开,看着那魔鬼般的手,突然看见了杨枫手中的刀,她大声说:“你若再逼我,我就一刀自杀。”
手立刻缩了回去,施菲儿立刻关紧车门,她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仁丹胡大笑着:“我的宝贝儿,既然你刚才舍不得一刀剁掉我的手,就说明你对我已有意思了,我……我好兴奋。”
施菲儿费了很大功夫才从杨枫手中将刀取出,听了这句话,突然恍然大悟:我真是大傻瓜,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应该一刀剁下他的手!
有的人就是这样,紧急关头六神无主,惊慌失措;而有的人处变不惊,从容不迫。很显然,施菲儿属于前者。
仁丹胡笑得更开心,更邪恶:“我这个人最公平不过,你对我有意思,我对你也足够有意思,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施菲儿只是死死地盯着车门,紧紧的握着刀,只要这只手一开车门,她就一刀剁过去,不再犹豫,绝对把他的手剁下来,再扔去喂野狗。
车门又响了起来,慢慢的打开,施菲儿高举了刀,正准备剁过去,就看见了一把刀。
这次伸进来的不再是手,而是刀!
施菲儿恨得牙痒痒的,仍是一刀剁了过去。
两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仁丹胡大笑:“傻小姐,现在用刀砍已经迟了,哈哈……”
车门已半开,眼看他就要进来了,突然听见杨枫大吼:“快滚,不然我杀了你!”
车门立刻关上,仁丹胡连声说:“是,我走,我走。”
马车立刻向前飞奔。
施菲儿一拳就向杨枫击去:“死强盗,原来你在装死!”
但她的拳头突又停住。
杨枫依旧倒在车座上,连姿势也没改变,眼仍未睁开,只是嘴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什么。
施菲儿低下头才听清:“小蝶,小蝶……”
原来刚才他在说胡话,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怎会这么巧呢?
一个半死不活的杨枫的一句胡话,居然比一个知府千金的话有用得多,这令她十分生气。
“小蝶,小蝶……”杨枫的声音似乎是哭出来的。
“哼,一个死妓女有什么好念的。”不管怎么说,刚才是他救了她一次,她施菲儿知恩图报,这一拳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小蝶,不要走……我终于找到了你。”杨枫脸上露出了笑意,左手乱摇,竟像真的找到了小蝶。
“死杨枫,死妓女,一对死人。”施菲儿看着杨枫开心的样子,突然很生气,她一拳又向杨枫的鼻子击去。
她恨不得将这张笑脸打得稀巴烂,这一拳的力量虽没将杨枫鼻子击碎,但鼻血流了下来。
杨枫脸上并没有痛苦之意,反而更开心,左手突然捉住了施菲儿的手:“小蝶……小蝶……”
施菲儿用力挣脱,竟挣脱不掉,他捉得好紧。
施菲儿突然全身无力,喃喃道:“对,我就是小蝶……你怎么不抱我呢?”
她另一只手却帮杨枫揩鼻血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很心疼,不该打他这一拳。
马车忽又慢了下来,继而缓缓停下。
施菲儿似乎有些生气:“怎么不走了?”
仁丹胡说:“等师父到了再做决定。”
原来他们约定在此地会合。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相继到来。
只听伊二郎问:“这是什么地方?”
仁丹胡说:“前面是悬崖,右边是一条河。我们是沿河边走还是找船走水路?”
过了一会儿,伊二郎说:“让杨枫他们下车,你去岸边看看有没有船,找到船我们就走水路。”
施菲儿心里好笑:“船,这大半夜的鬼才撑船。”
她只好扶起杨枫,他身子好沉,下了车。
细雨如丝,洒在身上,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情人的手抚摸着。
伊二郎走过来,一刀刺在马屁股上。
马负痛狂奔,不久就听到一声悲嘶,想是马连同车一起掉下了悬崖。
施菲儿全身发冷,她忽然觉得伊二郎很可怕,这种行事风格能有几人?但她又不得不佩服他做事的果断干脆,毅然决然,不留隐患。
本田、伊藤相互照做,三辆马车全部掉下悬崖。
伊二郎突然大笑,盯着施菲儿:“你的未婚夫是个聪明人,他居然在马车上做手脚,吊上一大袋墨水,他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就将计就计,绕很大一个圈子,然后丢掉那袋盐水,就让他绕着圈子空找吧,哈哈哈……”
本田说:“在我们面前,这点花招还耍得不够好,太不高明。”
师徒几人同时大笑,笑声中全是讥讽味道。
施菲儿却恨恨地瞪着他们,不开口,她无话可说,觉得汪洋海聪明反被聪明误,此刻倒显得他愚不可及,也令她颜面无光,耳颊燥热。
不一会儿仁丹胡就回转,看他脸色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他洋洋得意的说:“前面不远就有船,开始时我要他载我们一程,他说只有鬼才不要命,这么晚还做生意,当我拿出一片金叶子时,他的眼睛就发了直,连声说:‘行,行’,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路很滑,好几次施菲儿就差点摔倒。
看着本田背上沉睡的杨枫,她又嫉妒又气愤,一个死强盗所受的待遇远远比她好,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仁丹胡也想背她,但她宁愿自己被摔死,也不让他背。
她倒想坐轿子。
她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路,这路真要命,乱石嶙峋,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她真想躺下不走了,但仁丹胡一双贼眼紧缠着她,她又不得不走。
不大一会儿就看见了一盏灯。
一只小船在河边摇来晃去,挂在船头的灯也一晃一晃的,忽明忽灭。
仁丹胡最先跳上船,然后是本田。
船家看清本田背着一个血人时,似乎吃了一惊。
仁丹胡走上前把一片金叶子往他手上一放,他就立刻露出了笑脸。
——金子有一种好处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堵住别人的嘴。
船舱还算干净,大概能容下七八人的样子。
本田将杨枫放下,让他睡在唯一的一张铺着的油纸,上面铺上一张草席的“床”上。
杨枫还是睡得很沉,看他那样,就算把他丢到河里,他也不会醒。
施菲儿闷坐在一边,喝下难以下咽的苦茶。
——人生就是一杯茶,需要慢慢品尝,才能尝出其中的酸甜苦辣。
但施菲儿尝出的只有苦,没有任何别的味道。
本田忽然说:“他的伤这么重,要不要现在就上药?”
沉吟半晌,伊二郎才说:“他流的血实在是太多,现在血虽然已经止了,但还是尽早上药好些。”
他问伊藤:“我的包裹呢?”
伊藤从背上取下一个布包裹递给了他。
伊二郎又吩咐仁丹胡、伊藤:“你俩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要小心,他不能再流血了。”
衣服已连同血粘在伤口上,要脱掉衣服是一件费时的事,而又要令伤口不再流血,简直不可能。
尽管伊藤仁丹胡已足够的小心,但伤口还是出了不少血,杨枫虽在昏迷中,却还是能感觉到痛楚,呻吟了两声。
伊二郎打开布包,拿出几个瓷瓶,各倒出几粒,捏碎,混在一起,敷在杨枫的伤口上。
施菲儿已不忍再看下去,这时她才发觉刚才杨枫对她伤口的处理比他们温柔得多,是最小心的,但他们就不同,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受痛,他们就绝对不会温柔。
看着杨枫,她的目中已有了感激。
伊二郎命令仁丹胡:“把他的裤子脱掉。”
施菲儿突然说:“你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地为他疗伤?”
“不能,”伊二郎说,“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地方去。”
施菲儿叹了口气:“你们没地方去,那为什么要救他?难道让我在这船上呆一辈子?”
“这里至少比衙门好。”伊二郎说,“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他。”
“也没有人敢伤害他,”仁丹胡嬉笑,“施小姐若不好意思看他光着身子的样子,那就最好到船头去。”
施菲儿狠狠地瞪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一口气把那杯苦茶喝了个精光,起身就来到了船头。
她宁愿看船家的癞头麻脸,也不愿去看这仁丹胡的嬉皮笑脸。
这仁丹胡实在是可恶,他还在嬉笑:“她看不见杨枫光着身子的样子,一定气得要命,我知道她还是个……”
施菲儿突然捂上耳朵,不用听她也知道他会说“黄花闺女”这四个字。
她的脸又红了,红得真厉害。
船头比船舱舒服多了,这里有风,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还可以欣赏夜景,看着两岸的怪石朝后涌去,也可以听岸边青蛙蛐蛐的鸣叫,好像在欢快的唱歌。
以前施菲儿是讨厌黑暗的,她认为黑暗只会给人带来恐怖,现在她才发觉黑暗也会给人带来安静,给人一种安全感。
黑也有黑的好处,它可以替你隐藏一些不愿被别人看见的东西,麻脸船家就看不见施菲儿的脸有多红。
船家正低声说:“他们对那半死不活的人那么关心,却如此冷落你,那人是不是他们的爹?”
施菲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对,那人正是他们的爹,他们都是他的乖儿子。”
麻脸船家叹了口气:“他的儿子真孝顺,我的儿子就不如他们,我儿子经常打我骂我,还不让我喝酒……”
施菲儿笑得开心极了,她终于报复了他们一次,虽然这种报复不算报复,但她的心情的确愉快多了。
“师父,你看,”只听本田说,“这个伤已经化脓,不是新伤。”
隔了一会儿,才听伊二郎说:“这是枪伤,一定是方督军留下的,若不好好调治,恐怕这条腿……”
听到这里,施菲儿忍不住想进去瞧瞧,又听伊二郎说:“以杨枫的伤势,我们的确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但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却不知道杨枫附近有没有朋友。”
仁丹胡说:“我们可以问他。”
伊二郎说:“但他已经昏迷了。”
“这不简单,师父你不是有兴奋药吗?喂他几粒不就行了?”
伊二郎叹了口气:“可惜刚才救他的时候已经用光,所以我们只有等他醒。”
仁丹胡盯着杨枫,目中已有了一丝怨恨:“他若一辈子不醒,难道我们就一辈子呆在这船上?”
伊二郎说:“既然我要救他,就一定要救到底。”
仁丹胡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伊二郎若下定决心做的事,就一定会办到,绝对不惜任何代价,跟他这些年,这一点他早已清楚。
雨已经停了,也许只是暂时的停,还在酝酿暴雨的到来,因为天更黑更暗,看样子暴雨还在后面。
施菲儿紧了紧衣襟,细雨淋湿了衣服,风吹过,瑟瑟发抖,好冷。
她准备回船舱了,老在船头站着,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杨枫的声音。
“小蝶,快过来,他们都不是好人,会害你的……”
仁丹胡突然走过去,一掌掴在杨枫脸上:“谁不是好人,我们若是坏人,会救你吗?”
“大师兄,”本田说,“他只是在说胡话,你看不出他还在昏迷吗?”
仁丹胡说:“说胡话也是说话,先前在马车里面也在说,也是说胡话。”
伊二郎说:“那小蝶也许是他的妻子,他到衙门去就是因为她被汪洋海杀死了,他去报仇。”
“听人说还是奸杀。”本田说,“先前杨枫应该杀了他。”
对于小蝶的死,施菲儿已有所耳闻,但她始终不会相信汪洋海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此刻听本田说出来,仍然绝得特别刺耳。
“但他却没有下手,他要等伤好之后,再正大光明的杀他。”伊二郎盯着杨枫,杨枫嘴唇颤动,似乎还在叫小蝶,“他这样想太天真了,有的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有。”
仁丹胡说:“我最佩服他这种人,因为他对女人重情重义,我之所以坚持将施菲儿带走,其实也是为了他,既然汪洋海杀了他的妻子,他也可以杀了汪洋海的未婚妻来报仇。”
伊二郎瞪了他一眼:“你认为他会这样做吗?”
仁丹胡一怔:“他不杀施菲儿,但施菲儿可以服侍他,他伤得这么重,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他,这种事情我们男人做不了。”
伊二郎一笑:“这句话说得不错,他的确需要一个女人照顾他。”
听到这里,施菲儿实在是忍无可忍,怒不可遏,施菲儿突然冲进船舱内,发狂似的向杨枫乱踢:“原来你们把我弄来是要我照顾他,别做梦了,现在我就踢死你这半死不活的大强盗,既干脆又省事。”
地上的杨枫突然动了,而且还在开口说话:“你可以不照顾我,但怎能踢死我?”
施菲儿的脚就像踢在一条蛇身上,赶紧缩了脚,脸居然红了:“原来你早就醒了。”
“我是刚刚醒的。”杨枫的脸全无血色,“被你踢上几脚,死人也会被踢活过来。”
施菲儿站在那儿,浑身极不自在,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杨枫似乎想坐起来,但没有用,他身子虚弱得连风也能将他吹倒。
“你好好躺着,别动。”伊二郎说,“你伤得很厉害,特别是大腿的枪伤,但也不要紧,已经上了药,这一切全是施小姐做的,我们男人却没有这么细心。”
仁丹胡说:“她真是个好女孩子。”
杨枫看着施菲儿,目中已有了感激。
“不是我……”施菲儿想争辩,但不知应说什么,脸红得更厉害。
施菲儿忘了一件事——有些事是不必解释的,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杨枫眼中的感激之意更浓,而且看得出是真心的。
施菲儿垂下头,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杨枫说:“我们现在好像在船上。”
“是的。”伊二郎说,“汪洋海一定不会死心,会在后面跟踪,为减少麻烦,只好改水水道而行。”
“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伊二郎笑笑,笑得很苦涩:“我们没地方可去,在这里我们没有熟人。”
杨枫脸上现出了一种悲哀之意:“这个城里认得我的人并不少,但肯认我做朋友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跟我一样,没有朋友,没地方可去?”
杨枫沉默。
“我不相信,像你这种人敌人虽然很多,朋友也不会少。”
杨枫苦笑:“我这种人最不够义气,最爱连累朋友,谁愿做我的朋友,他便倒了八辈子的霉。”
伊二郎说:“我只知道做你的朋友有一种好处。”
“哦?”
“你很少令朋友失望。”
“是吗?”
“我知道燕秋月这个人。”伊二郎说,“他以前对你恨之入骨,但现在你俩好像成了朋友。”
杨枫的脸突然变得很痛苦:“他不是我的好朋友,我高攀不起,他堂堂一个世家子,怎会有我这样一个大强盗朋友?”
伊二郎盯着杨枫:“我知道你从方督军那里帮他取回了他的家传至宝玉麒麟,所以他对你的看法已经彻底改变,而且对你也感激得要命。”
杨枫沉默半晌才说:“放了施小姐,你们都走吧,让汪洋海来捉我杀我。”
伊二郎仍是说:“既然我把你从虎口中救出,就绝不会让你再落入他的手中,如果你要报仇,最好先到燕秋月家去避一避。”
杨枫的脸苍白得可怕:“我报不了仇,我已错过三次机会,上天总是捉弄我,它要小蝶死不瞑目,小蝶……我报不了仇,我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伊二郎赶紧取了一粒药丸,塞入杨枫口中,喂了半杯茶,关切的看着他。
杨枫平静了下来,那粒药丸是镇定剂。
本田叹了口气:“他又昏过去了。”
伊二郎说:“他这个时候本就不该说太多的话。”
本田问:“下一步怎么办?”
“当然是到燕秋月家暂时躲避几天。”
本田迟疑着:“他家好像是这里的名门大户,到他家去岂不是太显眼?”
伊二郎笑了:“这你就不懂了,这正是出其不意的做法,正因为他家太显眼,我们到那里去躲避,就绝对没有人会想到,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本田微笑着点头,大隐于市,小隐于野。
仁丹胡也慢慢地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不过……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我们总不至于去向别人打听吧?”
伊二郎依然微笑,他微笑着盯着施菲儿:“我们不用去向别人打听,这里就有一个好向导,她一定能把我们带到他家。”
施菲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清楚如何去他家?”
伊二郎说:“就凭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清楚。”
施菲儿这句话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施菲儿瞪着他,恨恨道:“你认为我会带你去吗?”
“你一定会的。”伊二郎目中充满自信,“我从不勉强女人做事。”
其实这句话就是在勉强,不但勉强,还有些威胁的意味。
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叹了口气。
遇上伊二郎他们这种人,她只好认命,也最好认命,事到如今,她最好识时务一点。
施菲儿的确知道,而且做了向导在前面领路,她与燕秋月是世家交好,小时候去过好几次。
她边走边说:“我敢和你打赌,燕秋月倘若是知道杨枫上门来求他,他一定会不理,说不定还会杀了杨枫。”
上次在衙门,燕秋月找杨枫报仇,但因为学艺不精,败在杨枫的手下,他临走时说一定会找杨枫报仇。
当时她从燕秋月的眼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他说要报仇就一定会报仇。
所以施菲儿满有把握,她一定能赢。
伊二郎似乎更有把握:“燕秋月若不收留杨枫,我就放你走。”
施菲儿眼睛发了光:“君子一言。”
伊二郎说:“驷马难追。”
在施菲儿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
因为她知道,从这里到燕秋月的家,至少还得走上大半个时辰,并且这种路根本就不是路,这一路全是尖石烂泥。
最可恨的是她摔了一跤,不但全身污泥,连手背也擦破了皮,而仁丹胡他们竟然还在后面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她也只有闷着气,不出声,她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这都是杨枫害的,她想。
而杨枫则在本田背上昏睡着,还时不时迷迷糊糊的叫两声小蝶。
“哼,一个死小蝶,死妓女,不知有什么好,总是念,心里全是她。”
全都是死小蝶惹起的,她又想。
路,想来很长很远,但真正走起来,却又短又近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起来困难重重,但只要你下定决心,认真去做,就不会再难了。
人生道路,一步步走来,看似漫长,其实很短暂,很短暂,真的很短暂。假如一个人,一生能够平安健康,寿终正寝,不过是八十余载,一千来月,四千多周,三万多天,仅此而已!!人生中,最为宝贵的就是时间。每一天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有的人虚度光阴,挥霍时间,无所作为;而有的人,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大有作为。
我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的机缘巧合,才有了你,有了我,有了你我今生今世的人生之中,在这里的相见,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值得大书特书,感慨万千。
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人,珍惜生命中的分分秒秒,看你的能力,能力大的,多为国家、民族、社会做贡献;能力小的,多为家庭、亲人、朋友做贡献。这样也活得有意义,不枉此生,死而无憾。
转过一个山头,施菲儿突然找了一块青石板,坐了下来。
她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仁丹胡却大声催促:“快走,你累,我比你更累,背着个大活人走这山路,简直是活受罪。”
一路上,他们师兄三人轮换着背杨枫,现在轮到他背,走的全是山路,也难怪他满肚子气。
施菲儿却开心得很:“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就像我这样坐着,舒服极了。”
仁丹胡望了一下天,天黑得可怕,雨一直在下,在这样的大雨天里,背着个大活人走山路,的确不是一份美差事。
“我偏要到了燕秋月家里后再休息,到时候生上一堆火,喝着酒,总比在这里受冷好。”
施菲儿想了想,点点头:“这句话还说得有点道理,看,前面不就是吗?”
前面根本就看不清什么,只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个山谷。
仁丹胡说:“你说燕秋月的家就在这里?”
施菲儿偏不回答他。
“我不相信。”
“不信那你就不要来。”
施菲儿就像一只归巢的小鸟,突然起身,飞一般的向前跑去。
仁丹胡也只好跟着。
天色已经微明,依稀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
山谷起初很狭窄,但越向里走就越宽,这个地方的形状就像一个葫芦一样。
突然间,一个偌大的庄园出现在伊二郎他们面前。
伊二郎叹息:“这燕秋月倒还懂得享受。”
只有会享受的人才会在这里建上一座皇宫似的别墅。
施菲儿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大盐商,家中钱财不计其数,所以才有这个皇宫似的别墅。”
伊二郎说:“可惜他现在不能享受了。”
死人所能享受的就只有一具棺材,不管他生前多么荣耀,多么显贵,到死都是化为泥土,与世间万物做伴。
施菲儿说:“我忘记告诉你们了,燕秋月的父亲是被杨枫活活气死的,所以我才敢打赌,燕秋月绝对不会收留杨枫这个大仇人的。”
伊二郎不与她争辩,只是说:“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接着说:“你们先在这里别动,待我去敲门。”
门环是纯铜铸的,敲在门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晨间山谷里回响,惊醒了树林里的晨鸟,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伊二郎一连敲了五下,停下来听动静,门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门外四周树上的宿鸦到被惊飞了几只。
伊二郎回头朝施菲儿他们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意思是说:恐怕里面没有人。
施菲儿则低声嘀咕:“我早就说过他一定不会理的。”
伊二郎却不去理她,仍然去敲门。
这次只敲了三下,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谁呀?鬼么?天还没亮就来敲门。”
伊二郎苦笑。
其实天已经微明,但在老人眼中看来,离天亮的确还还有很长时间。
门开了,只开了一条缝,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夫人提着一盏灯笼,像打量贼似的上上下下的看了伊二郎几眼,然后才冷冰冰地问:“你找谁?”
伊二郎却颇有礼貌的回答:“燕秋月燕公子。”
门缝大了一点,也只大了一点点:“你是谁?”
看她的样子,已经把伊二郎当成一个贼了。
伊二郎说:“朋友,我是他的好朋友。”
门还是未打开:“有多好?据我所知,我家少爷好像没有朋友。”
伊二郎的脸渐渐红了,被人当作贼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是他新近结交的好友,我们是在关外认识的。”
听了这句话,老妇人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微笑着盯着伊二郎。
伊二郎也微笑,因为门就要开了。
谁知老妇人又突然关了门,然后才传出她的声音:“劳烦阁下在外稍候半刻,我去报知少主人,不然放个贼进来,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施菲儿已经笑出声来:“他的确是一个贼,是强盗的帮凶,幸好你没有开门,不然……”
“不然怎样?”仁丹胡恶声问。
“不怎样……”施菲儿不敢再说下去了。
伊二郎已经回到了仁丹胡的身边,说:“把杨枫放在大门边,等一会儿看燕秋月是收留杨枫还是一脚踢死他,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施菲儿忍不住说:“燕秋月一定会一脚踢死他的。”
伊二郎冷笑,不开口。
脚步声从门内响起,听得出是两个人,而且走得很急,还听得到燕秋月在问:“他说他是我在关外结交的朋友?”
老妇人说:“他是这样说的。”
“他没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问。”
门开了,门一打开燕秋月就叫道:“杨枫,我知道你是杨枫,快出来。”
老妇人说:“那个人不是杨枫,城内四处贴着捉拿杨枫的告示,他的画像我见过,刚才敲门的绝不是杨枫。”
这妇人人虽老,眼却不花。
燕秋月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是不是杨枫,这个时候来找我,一定是有急事。”
说完便走出门来。
突听他失声道:“谁?”
“杨枫!”他声音焦急而又充满关切,“杨兄,快醒醒。”
他抱起杨枫就进了门,说:“陈妈,他受了伤,快关上门,千万不要泄露这件事。”
陈妈点点头,正要关门,伊二郎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门边,说:“燕兄,且慢。”
“又是你!”陈妈吃惊的说,“少爷,刚才敲门的就是他。”
燕秋月回身,脸上的吃惊之意很是明显:“伊二郎!”
伊二郎点头:“还不止我一个人。”
仁丹胡跳了过来:“还有我。”
施菲儿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我……我是被他们逼来的。”
这场打赌是她输了,她回不去了,但她的脸上好像并没有丝毫的遗憾之意。
仁丹胡得意的说:“杨枫受了伤,是我从城里把他背到这里来的。”
几个人的功劳他一个人独揽,这个人倒不谦虚。
燕秋月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伊二郎说:“说来话长。”
“进去再说。”燕秋月对陈妈说,“陈妈,快去烧点水来。”
燕秋月领着众人进了卧房,将杨枫放在床上,说:“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伊二郎说:“这件事我们也不大清楚,我们在客栈听人议论,得知杨枫跟着施知府到了府衙里去,我知道他会遭遇不测,赶去救他,但还是迟了。”
他看了一眼施菲儿,说:“整件事情施小姐最清楚,你向她打听就明白了。”
燕秋月立刻转向施菲儿:“施小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菲儿将瞪着伊二郎的眼睛转向燕秋月:“你为什么要问?你不是要杀杨枫的吗?怎么又这么关心他?”
燕秋月盯着施菲儿孩子气的脸,叹了口气:“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别人在冤枉他,根本就不是杨枫干的,告诉你,我家的家传至宝已经取回,是杨枫帮我从方督军的手中取回的。”
施菲儿满脸的不解与不信。
燕秋月说:“我的意思是说,杨枫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坏,所以我一定会救他,如果汪洋海到这里来,我对他就绝对不会客气。”
施菲儿说:“要是你怕他到这里来,最好立刻就放我走。”
仁丹胡立刻说:“不行,她不能走,她若走了,杨枫怎么办?”
施菲儿大叫:“杨枫杨枫……杨枫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一个强盗你们这样看重,他究竟有什么地方了不起?”
燕秋月的眼睛又有了秋月般的光华:“他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在我看来,他这个大强盗远远比你那做捕头的未婚夫强得多。”
施菲儿气得捂上耳朵,不再说话。
——一个女人嘴巴不管有多厉害,遇上几个克星一样的男人,也只有闭嘴。
燕秋月像位大夫,察看着杨枫:“他好像伤得很重,脸色如此苍白,恐怕是失血太多。”
伊二郎说:“我看也是。”
“现在血已经止了,”燕秋月说,“以他的身体,流这点血并不算什么。”
伊二郎说:“他的右手断了,起初救他的时候我不知道,后来他自己续上后我才知道,就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救。”
燕秋月说:“这种疼痛也只有他能忍受,换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忍受这种续骨之痛。”
施菲儿突然冷笑:“你们简直把他吹上了天,实在可笑,他接骨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他并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英雄。”
燕秋月问:“难道是你帮他接的?”
施菲儿红了脸:“我才不帮他呢,要是他跪下来求我,也许我会帮他。”
燕秋月又问:“他有没有跪下来求你?”
施菲儿听不出他话中带刺:“当时他充英雄,不要人帮,虽然将手续好了,但却还是痛昏了。”
燕秋月说:“就算他是痛昏的,他有哼过一声么?”
施菲儿想了想:“当时我……我不敢看,只知道他脸色苍白,左手发抖,虽然尽力克制着自己,脸上还是有苦痛之色。”
燕秋月笑了:“你说的也许是事实,断臂续骨之痛,像他这样哼也不哼的可谓少之又少。”
伊二郎说:“他身上最重的伤是左腿的枪伤,这是方督军打的那一枪,旧伤复发远比新伤可怕。”
燕秋月立刻划破杨枫的裤子,疮口已是核桃般大小的肉洞,血肉外翻,就像一张嘴。
伊二郎解释:“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伤口的痊愈需要时间,所以……”
燕秋月立刻说:“我知道,杨枫的皮肉伤至少得十天半月才恢复,手臂上也至少得一两月,你们都可以留在这里,在这里不必担心汪洋海会找来。”
他看了施菲儿一眼,说:“就算他找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伊二郎笑了:“施小姐说你绝对不会救杨枫的,我与她打赌,说你不救他我就放她走,现在看来她得留下来。”
燕秋月说:“她当然得留下来,我这里没有多余的人,里里外外就只有陈妈一人照料,并且她还要服侍家母,所以施小姐只得留下来照顾杨枫。”
施菲儿满脸的不乐意:“别做梦了,要清楚我是捕头,他是大盗,哪有捕头服侍大盗的道理?”
燕秋月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因为你是好捕头,他是好强盗。”
施菲儿冷哼:“强盗也有好有坏,真是好笑!”
燕秋月说:“当然有,侠盗的故事你一定听过不少吧,他们同样被后人称道。”
施菲儿嘴一撇:“他也算得上是侠盗?”
燕秋月表情严肃:“是的,绝对算得上,并且也是。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施菲儿不能反驳。
伊二郎说:“施小姐,你委屈几日,等杨枫伤愈之后,自然就让你走。”
施菲儿就像是受了委屈:“我受不了这种委屈,我从未服侍过人,只是别人服侍我。”
她说的是事实,因为她是知府千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里侍奉过别人。
燕秋月笑了:“你就当这次是第一次,第一次做这种事也蛮有趣,蛮刺激的。”
施菲儿突然也笑了:“你们不怕我趁机害死杨枫?”
燕秋月正色说:“不会的,因为你是好捕头。”
施菲儿脸红了红,叹了口气:“的确不会,我怎会有这种想法呢?自我出世以来,就从未伤害过任何生灵,更何况是人。”
燕秋月奇怪的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气:“你真是个好女孩。”
一句话,把施菲儿说得更加不好意思,脸红得更厉害。
陈妈将水烧来时,天已大亮。
晶莹的露珠在草叶尖蠢蠢欲滴,晨鸟在山谷欢叫,蝴蝶在花树丛中展示着它的高超舞姿,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含苞待放。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勃勃生机,都暗示着希望,象征着新的一天到来,预示着新生命的降临,生活如此美好,我们应该少一些抱怨,多一点包容,施菲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