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真此言说罢,只觉心中惴惴,虽然经过短暂相处,让他认定面前的这位“钟大哥”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可方才那番出于少年意气脱口而出的直白之言,是否惹怒了对方,自己可丝毫没有底气的。
岂知钟鸣只是低头沉吟了一番,便缓缓言道:“叶兄弟言之有理,或许这‘不平之气’确实并不适合养望在下的刀势……”
见钟鸣竟然如此爽快的承认下来,叶玄真倒是微微一愣,心想这位“钟大哥”倒是真有几分光风霁月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钟鸣心神识海之内,李灵犀正巧感叹道:“不愧是武道天人,明明还未正式踏入武道修行的大门,却已经能够于武道气势一途无师自通,寥寥数言便能直指本质——真正的武道气势,何须慢慢积攒养望?你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便生出怎样的武道气质!若你真是路见不平便可拔刀相助的性子,还需每出一刀便要积攒数月气势?那你这数月间碰到了不平之事,难道就要当作一个缩头乌龟,视而不见不成?便说你还在邱阳城时,若我不点破那林造之是一位武学奇才,你当日可还会力主将其收留进狄府吗?”
钟鸣虽然面色不显,但识海内显化的魂魄实体却显然神色郁闷:“师兄,你若是早知道这一点,何必还要让我走这许多弯路?”
“哼,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不过,武道气势虚玄飘渺,旁人又怎能插手指点?只怕更是弄巧成拙。”李灵犀毫不留情地批驳道:“不过倒也是我的错,时常模拟出五境六境的武道高手与你对练,让你过早接触了武道气势的神妙之处,否则你也不会将许多精力都耗费在研究刀势之上。”
钟鸣与李灵犀在识海内你一言我一语,看似耗费许多时间,但现实中也不过一瞬而已,下一刻,钟鸣还有些呆滞的目光便恢复清明,再次冲着叶玄真点头微笑道:“多谢叶兄弟点明此事,倒是让我不至于在武道歧路上泥足深陷。”
叶玄真一愣,连忙道:“钟大哥这话便折煞小弟了,以钟大哥在铁骨境界便养望出刀势的资质来看,天下间能与大哥相比的武道天才只怕寥寥无几,假以时日,钟大哥未必不能跻身天下十大宗师之列。”
“小叶子,你总说十大宗师十大宗师的,这十大宗师究竟都是什么来头?”庄清妙双眼忽闪忽闪,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叶子?别这么叫我,我又不是太监!”叶玄真翻了个白眼,说道:“庄妹子,你身为海渊岛主爱女,竟也不知天下十大宗师?”
庄清妙闻言脸色一沉,气鼓鼓道:“我爹向来只逼我日日读书识字,研习女红手艺,对于和武道沾边的事情半点口风不露,我哪里会知晓什么江湖秘闻?”
“那便难怪了,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咱们现如今被关在此地,倒也没甚么事情,我不妨给你讲上一讲。”叶玄真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在庄清妙这等少女面前也不忘显摆一二,得意洋洋道:“若说起这十大宗师,便不得不提起一百余年前,由魏庭牵头所举办的‘君山武评’了。”
原本钟鸣自是知晓十大宗师的由来,可听到此处却也不禁面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君山武评?每二十年定议天下十大宗师的武评不是一直定在你们玄空山么?”
叶玄真闻言神秘一笑,缓缓道:“钟大哥,此事涉及几件江湖隐秘,所知者甚少,你对此一无所知也极其正常。不错!世人皆知我玄空山每二十年便要召开一次聚集天下武道宗师切磋论武的武评大会,却不知此武评前身却并非始于玄空山,而是在咱们大魏国都玉京城外的君山举办的!”
“至于当时朝廷为何要搞出这样一个‘君山武评’嘛……嘿嘿,钟大哥你是聪明绝顶之人,想必也心中有数了。”叶玄真摸了摸下巴,冷笑道。
钟鸣轻轻点了点头:“是了,这世上芸芸众生,孜孜以求,无非名利二字,咱们江湖武夫自然未能免俗——朝廷在君山为天下武道宗师定议排名,未曾排入的那些武夫自然心中不服,为了这点虚名,势必要挑战排名上的诸人,而纵是已然上了排名的武道宗师,又何尝不是将排位在自己之上的武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天下第一’这个烫手山芋,更是要成为众矢之的……这个君山武评只要存在一天,江湖上便要凭空生出无穷事端。”
“钟大哥看得明白!”叶玄真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哼,小叶子,莫说是钟大哥,便是我一个小姑娘也能看得出你们大魏朝廷此举居心不良,难道当时武林上的那些个前辈高人,个个蠢笨如猪,连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手段也看不出来?”庄清妙不服气道。
岂知钟鸣却叹了口气:“庄妹子,纵然那些武道宗师分明知道这只是魏庭挑拨离间之计,难不成便会忍住天下第一这虚名的诱惑不成?”
庄清妙一呆:“天下第一又有甚么好的,明知是圈套,也能让人忍不住往里面钻?”
钟鸣与叶玄真两两对视,皆是不住苦笑。
少顷,钟鸣继续道:“叶兄弟,若是在百余年前,那时玄空真人当是成名已久,想必君山武评之中,这‘天下第一’的招牌,李真人当是当仁不让了。”
“钟大哥所料不错,那一届君山武评,家师的确被朝廷定议为天下第一。”叶玄真冷哼道:“只是朝廷此举却是居心不良,纵是家师成名已久,未必便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那时我玄空山门派初创,玄空山所在也不算什么名山大川,可前来挑战的江湖武夫却是踏破了门槛……后来师父想是被烦得多了,一怒之下赶赴君山,将朝廷特意为君山武评所建的‘君山亭’砸了个稀巴烂,又将当时既是主办者、也是定议为‘天下第二宗师’的一位大太监一拳打死,并扬言若是魏庭再敢继续将这君山武评办下去,下次打杀的便不止是一名大太监了!”
这番话下来,钟鸣与庄清妙直接目瞪口呆!
钟鸣结结巴巴道:“此事我倒从来不曾听说。”
“哼哼,这算是魏庭的一桩绝大丑事,他们又怎会四处宣扬?我师父也不是个喜欢四处吹嘘的性子,此事还是我大师兄平日里当作笑谈说与我知的。”叶玄真笑道:“后来的事钟大哥想必就知道了,君山武评虽然黄了,但江湖却并未因此平静下来,随后各式各样的大小武评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只是大多都没甚么说服力,最后家师是觉得江湖这么乱糟糟的一摊也不是个事儿,便牵头在玄空山办下了第一届武评,与以往既分胜负、亦分生死的武评死斗不同,咱们玄空武评却是以交流武学为要,行点到即止之实,很是和气。另设天下十大宗师,却并不定议排名,也是想着少些争端仇怨,渐渐地,玄空武评便也跃升为天下第一的武评大会,成了江湖中每二十年一次的武道盛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