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哪里没有毒物,我若是想要以毒锻骨,又何必非得拜在方全门下?”钟鸣摇了摇头,倒是对李灵犀的这种说法有些不置可否。
此时他抬眼看了看高渐与褚大牛二人,发现他们似乎也在修行,两人各自从随身携带的锦盒中拿出一只不断扭动身躯的蜈蚣,褚大牛那只看样子大概有三寸长短,成人大拇指粗细,外壳呈深褐色,一看便知身负剧毒……而高渐的那一只则有五寸长短,外壳颜色更深,几乎已然接近漆黑。
两人皆以右手捏住蜈蚣中段体节,并伸出左手,将蜈蚣腭牙对准左手腕部,那蜈蚣靠近手腕,本能一口咬下,便见自蜈蚣腭牙毒腺处分泌的毒汁化为数条黑线,几乎瞬间便密布整个左手小臂,旁人观之……很难不心生怖惧。
而两人在以这种奇特的方法修行时,无意间散发出的血气波动也将他们的武道修为暴露了出来——其中高渐虽然年纪更轻,一身血气却浑厚无比,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铁骨境巅峰武夫,不过与钟鸣这般初入铁骨境界的武夫倒也未见有天壤云泥之别,想来应是一位十锻已至极限的凡骨武夫。
另一边的褚大牛则看起来血气要“羸弱”地多,大致只在铜皮境中段左右徘徊,配合他已然三十余岁的年纪,显然是武道资质欠佳,也无甚武道机缘,这辈子只怕也就止于铜皮境而已了。
三人修行许久,天色已然黑了,方全房内丹气炉火的颜色也早早暗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灶房内袅袅升起的炊烟。
过不多时,一阵饭菜的香气漫到小院,钟鸣嗅了嗅鼻子,不由自主便停下了锻骨。
“好香!”
“吃饭了。”灶房方向传来方全的声音。
高渐与褚大牛二人默默收了毒功,并肩去往灶房,很快便各自端着几盘奇香扑鼻的饭菜,手脚麻利地送到了方全卧房之中。
倒是把钟鸣一个人晾在了院子里,一下子让他变得无人看管,好似真的没人在意他是否逃跑一般。
“愣着干什么?来吃饭!”刚刚卸下围裙的方全自灶房慢慢走了出来,抬眼看了看钟鸣,声音干涩。
钟鸣显然愣了愣,很难将面前这个刚刚做出一桌好菜的“厨子”与之前那个动辄散播剧毒的狠辣毒王形象相互叠合,只是面色僵硬地走进了方全卧房,此时卧房内唯一的木桌上早就摆好了饭菜,高渐与褚大牛便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显然是在等着师父入座。
“坐下罢,乖徒儿,你叫什么来着?”
“呃,方前辈,晚辈钟鸣。”
“好,鸣儿,你便坐在我旁边。”
钟鸣面色更是紧绷,显是对“鸣儿”这个称呼有些抵触。
只是人在屋檐下,他倒也不好发作,只能乖乖坐在了方全身旁。
待到两人落座后,高渐才跟着坐下,褚大牛在四人中武道修为最低,因而最后才无声落座。
“方前辈,这些菜都是您做的?”
“这个自然。”
“想不到方前辈还对厨艺一道这般精通,倒是让晚辈有些刮目相看了。”钟鸣这话倒也并非全是吹捧,他自小在狄府便是锦衣玉食,对于食物口味甚是挑剔,此时桌上四菜一汤,道道色香俱全,味道暂且不论,旁的地方却实在是挑不出任何错处。
“嘿嘿,好徒儿,你这便错了。”方全倒是冷笑了一声:“你道我真喜欢做菜?只是咱们用毒之人,施毒下毒的手段拢共也便那么多了,你师傅我十次倒有七八次要在饭菜里下毒——可这毒药不比咱们武夫体魄一般皮糙肉厚,可是娇贵得紧,倒有大半受不得冷热,剩下的那一小半又大多腥臭刺鼻,不谈嗅觉灵敏的武夫,便是肉体凡胎,只消凑近了一闻,便知菜里有毒。”
“若是用毒的不精通厨艺,不懂得如何将饭菜与毒物混合地浑然天成……那他一身毒药功夫只怕十成便去了九成,因而若想在毒道有所建树,厨艺却是不得不学的。”
“受教了。”钟鸣恍然点头,心中却不由暗自嘀咕,莫非这位毒王真想教自己用毒之道不成?
“这汤不错,是我取新鲜宰杀的土鸡焖煮数个时辰熬成的,你尝尝看。”
钟鸣闻言倒也不客气,拿着勺子舀了满满一碗土鸡汤,还顺便给其余三人一人舀了一碗。
“那晚辈便不客气了。”说罢,钟鸣端起瓷碗,也不用勺子,顺着碗沿喝了一大口,瞬间觉得身躯为之一暖。
“好汤!方前辈厨艺委实不输一般酒楼大厨,这碗汤做得简直……呃。”
钟鸣夸到一半,脸色忽地一变!
若此刻钟鸣内视己身,便能发现自己的无垢琉璃骨又是应激发亮,显然正在为这具身躯“除垢”!
褚大牛此时也舀了一勺鸡汤,送入嘴中。
“别喝!汤里有毒!”钟鸣下意识便喊出了声。
但已是晚了。
只见褚大牛忽地面色一白,身体微弓,就此趴在了木桌上。
钟鸣几个纵步抢到了褚大牛身侧,将其身躯扶正,却发现其人四肢僵直,气息全无,显然已是一命呜呼了!
“哈哈,鸣儿,你第一口果真没察觉到汤里有毒,是也不是?”见褚大牛身死,方全却是一脸喜色,美滋滋道:“这道‘蚀命九转’,我总算是也将其调制到了无色无味的境地!”
高渐见师弟惨死,显然也是一呆,但随后马上神色大喜,高声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于毒道之上再破藩篱,此毒一出,天下铁骨境武夫之下,何人可以当之?”
“嘿嘿,渐儿,你这话却是说得早了,这毒虽然隐蔽,毒性也烈……但问题也出在这个‘烈’字,起效太快,旁人见同伴惨死,自然知晓菜里有毒,我还是得想想法子,让这蚀命之毒毒发地尽量慢些,这才能够得上天下奇毒的门槛!”
钟鸣扶着褚大牛的尸体,心中发冷,他此时如何还不知道,褚大牛等人名义上是方全门下的亲传弟子,实际上却不过是为其试毒验毒的药童!
“好了,渐儿,鸣儿,今日也不早了,将大牛的尸体好生收敛,便睡下吧,明日却还要去宋解元府上送去血毒解药,等此事办完,咱们便打道回府!”
“是,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好生收敛褚师弟的尸首。”高渐连忙站起躬身,扛起了褚大牛尸身的另一侧,低声道:“钟师弟,搭把手!”
钟鸣神色木然,扶着褚大牛身躯的双手不由紧了紧,但最终仍是低下了头,与高渐一起将尸身抬出了方全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