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清风徐徐!
出了小镇,向东南走,远远就可望见夜幕中的林间照出一块黄色火光,那儿就是柳正风的宅院。
他们三人一路走着,树荫斑斑,道上时明时暗,越走越近,院内传出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
眼看就到了,院内火光猝然灭了,声响静了,一切归于夜的恬静。
柳正风大步走到院门前,他没有急于推门,而是轻敲了几下后,这才推门。
就在院门被推开的那时,叽的一声,院内一股人影迅速地拥来门口,月光下白晃晃的兵刃在手,屏气凝神,准备随时作战。
接着,一阵沙沙响,月光下十几条人影瞬间将柳正风三人围在院前。
院内登时火光亮起,放眼往院内一看,火光下隐隐可见这些人个个身着破损的义军军装,乱发披肩,嘴脸油腻;有的包扎布条,有的脸上残留着血迹,有的衣上留有血痕。。。
但他们手中刀枪紧握,全神贯注地看着柳正风,抱着随时一决生死的决心。
柳正风神态自若,目光如电,环顾周遭,作揖道:“各位,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现在就走”其实他并不想走,仅仅想试探一下这些人的反应如何。
张掌柜看着这般架势,一阵哆嗦,已经后悔跟随来了,惊颤地做着一溜儿走的准备。
“三位,请留步”
一位英姿雄伟,身着将服的中年人从人群间挤着身走了出来,目光如炬地扫了柳正风等人一眼,凛然道:“在下有个请求,请三位务必答应”
“姑爷,这不是你家吗?咱为何要走?凭什么要走”阿呆一脸郁闷,拽着柳正风的手不愿走,且懒洋洋道:“我累了,要睡觉去”他这是不要命的表现。
柳正风知道暂时是走不开了,一向谨言慎行的他,抬手拍了拍阿呆的肩头,看着中年将军,洋洋一笑道:“不知这位将军有何吩咐?”
“在下希望尔等不要对外人说,我等经过此处。情非得已,若说出去,这样对谁都不好”这位将军言谈举止间隐隐透出一种威武之气概,似是请求实是威胁。瞥了柳正风等三人一眼,又道:“不知三位能否答应本人的要求”说完,双眼瞪视柳正风,等待回话。
张掌柜抢先应道:“当然,当然。我们绝口不提,绝口不提,不知将军还有什么吩咐”他卑躬屈膝的模样,看来是真的害怕了这些兵士。
将军瞥了一下张掌柜,略想一下,说道:“既然如此,尔等可以离开了”。
“等等。岂容他们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江将军,你不看看那傻子像谁,他就是当年差点掳走文大人的人,今夜非杀了他不可”一位手提斧头,满脸胡子,两只眼睛如铁球般圆大的将士走了过来,朗声而道。
“江将军,若真是那厮。绝不能任由他们这样离去。现在容我等将他们拿下,询问便知”后面又闯出一位将士,一字胡须,手握着一把长枪,说完便上前要动手。
柳正风挡在阿呆的面前,神情泰然,不紧不慢地喝道:“请慢。容在下说上几句如何?”
看着柳正风这等气魄,那个一字胡的将士不禁地一怔,不敢上前来。
执斧士兵无所顾忌,怒容满脸,气冲冲地骂道:“岂容尔等狡辩。大半夜的,顶着斗笠,定然不是什么好人。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蒙军的走狗,蛇鼠一窝,让我先将他们拿下再说”他对阿呆恨之入骨,怒火攻心,若不是顾忌那位江将军在场,早就出手了。
周围的将士听之煽动,顿时愤恨交加,开始蠢蠢欲动。
“且慢。就听听他如何说法。料他们现在也是逃不掉的,免得惊动附近的百姓,更何况我们也不想冤枉无关之人,伤害无辜”那个姓江的将军用手捋捋下巴一寸长的胡须,思索片刻,才道。
“不错,或许他是蒙古人,或许他也曾杀过义军朋友,但他只是一时被人家利用了吧。据在下所知,他的头部以前受过伤,导致脑子不大灵光,犹如一个五岁孩童一样什么都不懂。因此,他所作的好多事都是他人教唆和安排的,非其所愿。希望尔等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免动干戈,这对彼此都好”柳正风实话实说,倒也不想隐瞒什么。如此显得豁达大度、处处谦让却又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风度。
或许这样,在别人的眼中是一种心存侥幸的表现,可对于他来说绝对没有,也无须。因为他相信,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这些人未必能留得住阿呆,到时谁强谁弱也不一样。
“凭什么?就凭你的几句话吗?家仇国恨岂因你的几句话就能放下的。依我看来,教唆他干坏事的人就是你”
一位身躯精悍、中等身高的邋遢老叫花自人群走出,忽地一闪,就到了柳正风的面前,右手如爪地扼住柳正风的脖子,速度之快,令人叹之,又闻他道:“信不信我老叫化现在就掐死你。”
阿呆看着姑爷一时危险,两眼已充满愤怒,喝道:“你快放开他,否则我可要动手劈死你”,随即啪啪几声,包袱登时扯裂,碎布飞扬,其左手拿着古剑,右手握着一把短刀,摆着刀式刀尖触地,准备随时出手。
江湖上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高手的架势,众人无不惊骇。
张掌柜更是吓得不知所措,愣在一边,死的心都有了,这真是好奇害死人,如果当初不跟来该多好啊。
“又是你这厮,你少狂。只要我稍用一点力,他就要去见阎王”邋遢老叫化目光凌厉,威胁道。其他的将士皆宜做好杀敌的准备,只要单方一动,一触即发。
阿呆看着老叫化,不由一怔,但仍惶恐不安地道:“你这人好生熟悉,但你敢动手我非宰了你不可”
“阿呆,不可放肆”柳正风依旧从容不迫,没有一点责备,亦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就像平常聊天一样的语气。
阿呆嘟嘟嘴,怨道:“姑爷,他要杀你。若你死了,小姐会伤心的,那阿呆也不高兴”,登时跺了跺脚,竟将手中的剑与刀掷在地上,一屁股就往地上坐了下去,极不开心。
“你别坐啊,快起来”张掌柜见状,急忙拉扯着阿呆,眼神充满乞求,现在阿呆可是他活命的希望,他岂能任由阿呆胡闹。
“阿呆,你别闹。这位老哥怎会杀我”柳正风安慰阿呆,右手迅速将斗笠往门廊上抛去,动作干净利落,快的令人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那张精致的轮廓露出一抹微笑道:“是吗?唐老哥,难道你真的想杀了小弟吗?”
“你是谁?何以叫我老叫化唐老哥”老叫花惊问道,这时才抬头对柳正风打量。
“能叫你唐老哥的人有谁?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吧”柳正风虽是一脸笑意,却又故作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接着,又叹气道:“只是想不到,唐老哥你竟然早已把小弟给忘了”
“原来是柳兄弟啊。怪不得这般波澜不惊”老叫化一惊,匆匆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叹了一句:“我老叫花,高抬自己了”,然后,很激动地握住柳正风的手热泪盈眶。
“唐老哥,你说笑了。你侠丐唐元的名号早在江湖上流传了十几二十年,尤其那绝技龙爪手谁人敢小看”柳正风洋洋笑道。
说起这位老叫化,他可是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七袋侠丐唐元。他本是丐帮的门下,只因早年无意间救过一位少林寺的高僧。少林高僧见其一身侠肝义胆,于是破例将少林寺的绝技龙爪手倾囊相授与他。盼他日后能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护持正道,铲恶锄奸。他果不负高僧所望,一直都是这样做,方能在武林之中混上‘丐侠’这个名号。
阿呆看见老叫化放了自家姑爷,立即拾了刀剑,高兴地站起身来;张掌柜一听便知大家都认识,悬着心也放下了,身子一松,登时落坐于地,用手袖擦着额头的大汗,暗庆还活着。
老叫花眉毛一提,看着柳正风疑惑不解道:“数年不见,柳兄弟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你为何在此处?”现今的柳正风比起以前多了些胡渣,皮肤也黑了一些,久别重逢确实不好认。
柳正风一脸神秘地笑了笑道:“唐老哥,你这么问,可是你的不对咯!”。
老叫花愣了一下,疑惑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难道我这老叫花又说错话了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这儿是我的家。老哥哥你那样问岂不是反客为主了吗?”柳正风狡黠一笑,道。
唐元仰头‘哈哈’笑了几声,拍拍柳正风的肩膀,乐道:“是吗?怪不得此院叫柳宅。冒昧了,冒昧了,我老叫化给你赔不是”话锋一转,提议道:“咱俩这就进去喝两杯”
“喝不喝酒无所谓,我可是要回家的”柳正风呵呵笑道。
唐元又笑,接着转头看向那个江将军,说道:“江大人,这位我老叫化兄弟,我相信他,咱们进去再说如何?”
江将军眉头微皱,即刻点头道:“若是唐兄的朋友另当别论,咱进去再说”他很是相信唐元的为人,况且自己这么多人在此,进了院子,当然更占优势。对于阿呆的事,只能暂时搁在一边,也不好追问。
唐元拉着柳正风一齐往院内走,却是把旁边的人都给疏忽了,大伙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火光映照下,柳正风目光一扫,院内两侧摆有六桌吃宴,大多用门板架的,桌面上一片狼藉;且看这些人的嘴脸,便知他们不是饿死鬼投生就是几天没饭吃了。
柳正风却从未发现自己这所院子,竟能摆下这么多的桌凳,容下七八十人来,倒也算是长见识了。
进了院,江将军忍不住上前相问:“唐兄,这位是。。。”。
“哦!各位,这位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大侠士,我老叫花的老弟柳正风”唐元大声介绍道,声音高昂响亮,传得老远,院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愕然,登时接头交耳的讨论开来,想必有些人早已听说过柳正风这个名字的。
“大家安静!”
恍惚间,柳正风眉头微皱,眼珠一转,张口而叫,声音不大,却能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大家不知发生何事,立马屏气凝神,待听后话,院里登时静得无声无息。
唐元低声问道:“柳兄弟,何事!”,他深知柳正风不可能无缘无故出声的,况且院内所有人都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老哥,一批人正往此处赶了过来。叫兄弟们灭火吧”柳正风低声道。
“柳兄弟果然耳力灵敏,似乎咱们一时撤不出去了”唐元静心一听,惊道,匆匆转身对江将军慎重而道:“江将军,快吩咐将士们把火都灭了,隐藏起来”
江将军仿佛极为信任唐元,立时对那个手提斧头、满脸胡渣、两只眼睛如铁球般圆大的将士道:“江浩,你且通知外面的兄弟们去,就地隐身,不可轻举妄动”说完,双手一掰,所有的人都应时蹑手蹑脚地往墙边、屋檐下散开,顿时院内所有的火把无不一一给灭了。
江浩当即作揖,直奔院外走出,刚至院门处,院门叽然被推开,院外的火光照了进来,闯进一将士,开口便道:“江大人一批黑衣人正往此处赶来”
江浩道:“知道了,快去通知兄弟们就地隐藏”说着将那人推出去,把门掩上,随即院外响起两声长啸。
火光一灭,柳正风伸手挽着张掌柜的手腕用力一提,张掌柜即时就射往了院中间的大树去。柳正风立时提气,鹏身而起,跟在其后,射入树上,且将站立不稳的张掌柜扶住,以免他掉了下去。
“柳老弟,你下次若要干这种事,请提前跟我说一声,会吓死人的”张掌柜轻声埋怨道。
“有我在呢,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没有把握岂能这样做”柳正风道。
此刻,树上的枝干轻轻一晃,阿呆与唐元亦陆续跃上树来。
“柳老弟,我老叫化知道是何人来的,他们都专门训练的剑手,待会儿你可要帮帮忙杀他几个”唐元请求道。
“唐老哥,你都开口了,我怎么袖手旁观呢”柳正风低声应道。
一刹那间,院内万籁俱寂,只剩下天空上洒下来那一片淡淡的月光,整个院子显得一片黑白分明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