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夜幕已经降临,雨依旧飘飘洒洒,况且越下愈大。
客栈左院柳正风夫妻所住的房间,门窗已然关闭,屋内已亮着烛光,浅黄的烛光照了出来。烛光中,柳正风静静地坐在屋内的圆桌边,保持着一个坐姿,却能好一阵子都不动丝毫。
屋内的屏风后面,隐然冒着一缕缕热气,时不时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是蒙婉倩在洗澡。
“相公,你在吗?”
水声顿时静了,蒙婉倩在屏风后轻声一连叫了两声,始终没有听到应声。
蒙婉倩以为柳正风已经悄然离开,心中觉得纳闷,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
想着,就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快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眼却见,柳正风呆如木鸡地坐在圆桌边,一动不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有所思。蒙婉倩当时一怔,停止了脚步,心想:“这人一直都在,却怎么叫也不应,难道他在想什么心事不成”
心中虽有疑问,却又不想惊吓到他,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静静地伸手从柳正风的身后将其抱住,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可否有事瞒着我?”说着就把头倚着柳正风的头,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甜美,令人听了还想再听。
柳正风直愣一下,立觉一阵清香扑鼻而入,知是妻子,立即定定神。之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揉着,应道:“这么快就洗好了”,脸上登时挤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来。
“还敢说快,叫你几声都不应。我知你有心事,不说就算,我才懒得听”
蒙婉倩冷哼一声,冷笑道,仿佛在撒娇,又仿佛真的生气了。
“我的确在想事情,一时走神。方才在饭桌时那两个大汉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吧”柳正风道。
他不得否认,就他刚才那副神情,任何人只要稍微一瞥便可发现他在想事情。
“都听见啦!难道你在为义军打败战的事忧心?果真如此的话,恐怕你迟早要白头的,因为这种事情不断地在发生,一直都如此。要是这样的话,吃亏的只有我,今后要整天守着一个白发相公过日子,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蒙婉倩嘟嘟嘴,叹息道。
“此事我哪管得来。一直以来,义军的人数合起来的总数都不比蒙军少,只是领导者各怀私心不肯团结一起,才会导致如今这种被逐个击溃的局面。而我担心的是,我答应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事情却没能办好,怕辜负了他的信任。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给我交代的任务,若是我办的糟糕,他定会说自己有眼无珠,捡了一个这么无用的兔崽子”柳正风苦恼地笑笑道。
“或许他真的会这样说。师父老人家究竟给你交代了什么任务,为何我却一无所知,定是你刻意瞒着我吧”蒙婉倩说着,放开柳正风,移身坐到侧边的凳子上,脸色微怒地瞪着柳正风,责怪之意毫无掩饰。
“瞧你说的,我瞒你有啥好处。我就是答应了师父要协助师门弟子办一件事,至于什么事我至今尚不清楚,怎么跟你说。他叫李扬,在羊城时他找到了我,当时我觉得时机尚未成熟,看他武功不错又能助王大人一臂之力,便将他留在王大人身边。如今可好,义军溃败,他何从何去我都不知道,现下哪里寻他?我真是一个糊涂透顶的傻瓜”柳正风自怨道。
“你一向都这般糊涂,这李扬他不会来寻你,何必如此苦恼,乱了方寸”蒙婉倩听柳正风这么说自己,不由地咯的一笑,然后快人快语地道。
“他,一个初涉江湖的乡下小子,如果他真的知道来寻我,那就谢天谢地了”柳正风苦笑道。虽然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但柳正风觉得希望极微。当初他答应李扬要来找李扬的,却忘了告诉李扬他在何处。
“他竟然上次都能找到你,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你尽管放心便是”蒙婉倩安慰道。
“可我曾告诉他,我到时会去找他,结果将他留在那么危险处境中。况且,咱们这不是要回峭岭了吗?我怕他就算找来我,也不知去处”柳正风道。
“你们到底属于哪个门派的,弟子不是怪人就是傻瓜”
蒙婉倩问道,问着忍俊不禁地笑了。
“玄剑门。料你也没听说过,神秘的很。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柳正风尴尬一笑道。
“的确没听说过。你别想那么多,时候不早啦,快去洗洗睡吧,不然水就冷了”蒙婉倩道。
“早知道如此,刚才与你一起洗算了,也用不着坐在这费神”柳正风有些后悔了。
“现在后悔了吧!那可没机会了”蒙婉倩笑道。
过一阵子,屋内的灯光已然熄灭!
四处一片黑暗,雨越下越大,噼啪琵琶的在寂静的夜间特别悦耳,直至凌晨方肯停歇。
一觉醒来,雨停了,对所有需要赶路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好兆头。
柳正风等三人在客栈中吃过早饭,结了账,这才牵马上路。
行走了上百余里,途中遇过的游兵散勇不在少数,偶尔瞥上一眼,却没有遇见识得的人。一路走来,证明昨晚在客栈那两个汉子的所说绝对是可信的,不然这路上不可能出现这么一些人。
“这道上残兵不少,想必义军这回真的事被打散了,否则不会发生的事情”唐元低声道。
其实,是谁看到这种情况都知道,这道上的人不是急着回家就是急着寻找队伍,不然不会这样三五结队的乱窜。
“这事已然很明显,只是不知王大人等人已往何处,咱们若想联系他们恐怕也难”柳正风听唐元这么一说,不由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因为此刻他心里急于想找到李扬。
蒙婉倩一听柳正风这么说,就猜测丈夫又在瞎操心,皱着眉,瞪视着丈夫,微嗔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怎么看你们都不像当官的人,何必多管这般闲事,自寻烦恼”
“说得真好。不该管咱就不管,也管不过来,不过说说总可以吧”唐元敷衍道。
柳正风等人当然管不来这种他们力不能及的闲事,于是继续策马前行,马儿走得虽不飞快却也不慢,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却能传得远远的,使道上的人远远就能听见躲开。
或许真的是马蹄声影响,忽有一人驮着东西转到路中间来,在不远处停在路上招手。
距离虽有数十米远,但柳正风一眼便能看出那人驮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转瞬间,他骑着马径直冲到那人跟前,那人处事不惊,无畏无惧地立在路中间,不躲不闪,实乃真汉子。见其一把长剑在手,蓝衣破损且沾着血迹、身材高挺、面目污秽,端的是一个狼狈的剑客。吁的一声,柳正风立时在离那人三米处勒马停下,蒙婉倩、唐元也来近,拉马稳住。那人当下右手横剑一举,开口的第一句话便道:“各位江湖好汉,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他说得很真诚,倒也很出乎他人的意料,犹如一句玩笑话而已。
“咱素不相识,作何交易”
蒙婉倩听到这话,觉得很有意思,轻笑两声,抢先应道。但,她是真的想知道,这个可爱的人嘴里所谓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又要如何交易?
蒙婉倩的声音刚落,便闻有人问道:“李扬,是你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柳正风所发,他面带微笑,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或许对于柳正风来说,这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喜事。
李扬一听之下,大吃一惊,瞪眼细看,一下子就将他们认出来,登时心潮澎湃,速速将剑收回,哽咽道:“师叔,唐前辈,竟是。。你们。我。。真是。。好生。。幸运啊”他最想见的人终于出现了,而这事实却来的这么快,真是出于意料之外,使他差点落下泪来。
“你这人,真没礼貌,仅向他俩人打招呼,却对我置之不理”蒙婉倩瞪视李扬,气愤道。
“在下不认识你,该如何称呼尚不知道?这事怎能怨我”
李扬急忙伸袖拭去眼眶里隐隐可见的泪水,看着面前这个极其漂亮而奇怪的女人,纳闷道。
蒙婉倩听之,嫣然一笑,指着柳正风道:“我是他娘子,你说你该如何称呼我,按辈分来叫吧”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玩味来。
她之所以这么打趣李杨,不过就想听听一个这么大的年轻人唤自己师叔或师婶,能体会体会一下那种感觉也不错。
李扬一听,登时一脸尴尬,虽然他背着人无法行礼作揖,但看在柳正风的面子上却又不得不对蒙婉倩这长辈恭敬地叫了一声:“弟子,李扬见过师婶奶奶”
蒙婉倩听着,怀疑自己耳朵的耳朵产生幻觉;登时一阵懵圈,怎么自己瞬间就成了奶奶。接着,不可思议地嘀咕一句:“他是师叔。我怎么就成了师婶奶奶?”说完,不禁发笑。
想想,这真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唐元虽然也纳闷,但更多是幸灾乐祸,断然捧腹大笑。
“谁叫你捣乱,这下可出丑了吧”
柳正风只不过笑了笑,横了妻子一眼,没有任何其他责怪之意;接着,跃身下马,落到李扬的身前来,皱这眉道:“李扬,你这背背的是何人?可是受了伤?”
“嗯!是李兄弟,她两天前撤退时受了伤,伤势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今日起她好像开始发烧了,神志不清,梦呓不断,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曾听刘先锋说过你们在新城一带,我这就想着赶往那里去找你们”李扬如实相告。
“哦!咱们进林子里寻个处看看她伤势如何,然后在打算吧”柳正风听李扬这么一说便道。说着,立刻将马牵往道边的草丛走,距路旁两丈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大家一起入了树林,由于昨夜刚下过雨,林里地面潮湿,只有折来树枝铺开一块,李扬便将李家荏伏身轻放在上面。
“你怎么把她这样放,她伤在哪里,难道她伤在屁股上不成”蒙婉倩见状,笑道。
“不!她是伤在背上,而且不轻”李扬正色应道。
接着,柳正风一本正经地对妻子吩咐道:“我们到外面去,你来替她看看伤口如何吧”
蒙婉倩登时脸色一沉,接着,诡异地笑笑,狐疑道:“我?为什么是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难道你不怕我与他有些什么吗?”
“我们这些男人笨手笨脚的,你是女人比较细心,最适合干这个。唐老哥,你说呢”
柳正风狡黠一笑道,不像开玩笑而且显得很大方。
“对!”唐元当即脸色怪异地笑道。
“师叔,难道你早就知道她是个女的,害得我一直想着怎么瞒你呢。看来,是我错了”李扬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
“我就说你没这么豪放吗?你们这些臭男人快点给我走远一点”蒙婉倩微嗔道,眉间一蹙,又道:“等一下,这大冷天,你几个都把外衣给我脱下来,将这围起来”
“柳老弟,你说的没错!这女人果真是细心,连这都能想到,咱们赶快弄好去找些柴来点火烘烘吧。否则李家荏这丫头片子的伤没处理好,咱就先被冻死了在这啦”唐元一听之下,大呼不好,却边脱衣边道。
“唐前辈,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只要有饭吃有水喝,就算冻个三四天都不一定死。以前我常被我爹罚站,一站就是三四天,有一年冬天我被冻僵了,我娘把抱回去丢在炕上,用棉被捂了几个时辰,最后我又活过来了”李杨娓娓道来。
“唐老哥,你别在这说话丢人了”
柳正风削来四根树枝,掷在四角地上,把三件外衣在东北西三个方位各散开挂一件。
李扬、柳正风各往东西走开三丈远,背对着蒙婉倩二人守在两方;唐元倒是自在,走到一草丛中坐着,或许他觉得这样可以不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