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海上生明月,海风徐徐吹,波涛轻轻唱。夜空浩瀚无际,漂浮的残云,淡白的月光,闪烁的繁星,空洞一片。
在这个海岛最南端的沙丘上,淡白的月光下坐着一个人,他正静静凝望夜空。
一个人飘然而来,他步子轻而快,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瞬间就来近,但坐着的人随即就站起了身。
“师父,你怎来了?”柳正风回过身,微微一躬,恭敬道。
“嗯!这风不错,很凉爽吗?”邢云海看着灰暗而渺茫的大海,仰着头似答非答地感叹。
“师父,这几年你过得都好吗?”柳正风小心翼翼而问。
“好。无灾无病,偶尔无人说话而已”邢云海坦然应道,夜色朦胧看不清他的喜怒。
“现在我们都回来了,以后总有人陪你说话的”柳正风道。
“是吗?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邢云海和蔼可亲地道,转而看向柳正风又道:“你坐在这发呆,可否有为难之事?说与为师听听”
“陆英贤等人要我与他们共事,我不知如何为好”柳正风毕恭毕敬地应道。
“由心而定,不管如何,师父永远都支持你”邢云海说着,忽闻风中传来一丝动静,耳朵一动,眉头一提,嘴角一扬,大声笑道:“就算你决意抛弃那个傻丫头,师父都支持你”
“师父,你又取笑人家”声到人到,一个人影闪身而至,样子有些扭捏,应该是尴尬了。
“实话,实话而已!做师父的自然偏袒自己的徒儿,难道要偏袒你这个妖女吗?”邢云海说完,哈哈地高声大笑,笑声在夜里风里时远时近时大时小。
蒙婉倩冷笑道:“哼!我知道,你俩定在商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说便算,我才懒得听”听这口气是人都知道她有所计较,然而风吹拂着她的裙子发出簌簌的声响。
“是吗?是谁想偷听我师徒俩说话的,现在要想矢口否认”邢云海道。
蒙婉倩听而不闻,毅然道:“师父,我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你们别想瞒我。这事很危险的,我是断然不同意他去的”
邢云海听完,沉默了。此事乃人家夫妻俩的事,他这个做师父,的确不好掺和。
蒙婉倩没听见有人回话,知道他们一时没有更好的说词,便道:“他说过的话总是不算数,上次才说过办完这事就留下陪我们;现在他既然又反悔了,说什么都偏偏要去。师父,你作为长辈且给我评评理”
邢云海沉吟片刻,知道这种夫妻之间的事情总有些棘手,绝对不能插手,一插手就坏事。于是推辞道:“经过老夫深思熟虑后,此事绝对与我无关!这是你俩口子的事,回去商量解决,我就不掺和了。我想多活几年”
“师父,你就偏心。我不管,这次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住,不然以后我再也不烧菜给你吃了”蒙婉倩又撒娇又威胁道,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邢云海心中一凛,郁闷道:“哎!你们自己的事,好像跟我有关系似的?何况他有手有脚,谁留得住啊!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折腾,你可不能这样做”
“我不管!只要能把他留下,就算打断他的腿也行”蒙婉倩脚一跺,气道,绝对的气话。
邢云海故作一副惊慌之态,摇头晃脑道:“哎呀呀呀!最毒妇人心,这种事老夫可真的做不出来”
“师父,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母子成为孤儿寡母吗?”蒙婉倩百感交集,想到伤心处,突然间就哭了起来。
恒古不变的真理:男人,最怕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嗨呀!你哭什么呢?哭有用吗?风儿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出事呢,就算出了事又能怎么样呢。。。这这。。”这招果然管用,邢云海一听哭声顿时就心乱如麻,毫无主意,不知所措,慌不择言。别看他站得严严实实,威风凛凛,但他此刻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奈无计之下,当场转身对柳正风训道:“风儿,难道你不知道师父我最烦女人哭的吗?她一哭我这老头子就啥主意也没了,有失身份。她是你的媳妇,你来哄哄吧,不然你答应她算了,刚才的话当师父开个玩笑话”
柳正风听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还好是夜晚别人看不见,既然他最尊敬的师傅都开口,他岂能不出声,立马出言相劝:“婉倩,你别闹,没大没小的,烦着师父老人家”
蒙婉倩对柳正风的话听而不闻,登时上前两步,伸手拉扯邢云海的衣服,不依不饶地道:“师父,那你管不管吗?不然你把他的腿打断算了,使他哪里都去不了”看样子是赖定要邢云海出面劝说了。
邢云海无奈地叹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唉!当师父的真累,什么都要管,不但管教功夫管生活,还要管你们的感情纠纷。丫头,打断他腿,这个主意不错,但师父一向善良大度、慈悲为怀,此事我真的下不了手。况且,就算是只鸟,白白养了十数载,也都舍不得伤它半根毫毛,更何况是个人呢。不过我这有一包药,你找个时机偷偷喂他吃了,他一定哪里都去不了”,说着就真的拿出一包草纸裹团递给蒙婉倩,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特别的药。
蒙婉倩一怔,万万没想到邢云海有此一着,也就勉强地接过药,忍住了哭,却又担心道:“师父,你这药吃了会不会死人的?”
“没试过,死是死不了的,不过吃了这药他定能变得痴呆,到时他哪里都去不了,这样你总放心了吧”邢云海正色道。其实他料定蒙婉倩也舍不得给柳正风吃。
柳正风这时慢慢地凑过来,故作笑呵呵道:“师父,这事我俩回去慢慢商量,是吗?婉倩”
“嗯,这样才对嘛,你俩口子的事,你两个人自己想办法解决,蛮不讲理地扯上别人干什么吗?难道不怕家丑外扬?”邢云海道。
“我不管,他若要去的话,我也跟着去”蒙婉倩毅然决然道。
“去,你们全家都去。我现在才知道圣人的话都是对的”邢云海有些不耐烦道。
“师父,圣人什么话啊”蒙婉倩好奇道。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邢云海仰头对浩瀚的星空,吟道,颇有先生模样。
“师父,你怎么能骂人呢?”蒙婉倩尴尬道。
“这圣人的话不对吗?我骂谁了?难道师父教徒弟有错吗?”邢云海理直气壮道。
“师父,你这什么道理啊,我说不过你”蒙婉倩气道。
柳正风看向蒙婉倩,心里窃笑,小心翼翼地道:“师父的教导,弟子铭记在心”
蒙婉倩一听,气得直跺脚,冷哼一声,破口而出:“师父说什么都对?我说什么都不听”
大家沉默了片刻,邢云海突然很严肃地道:“风儿,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想跟你说说”听他慎重其事的语气,好像要说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的样子,其实他就想扯开话题而已。
“师父,你请说,徒儿洗耳恭听”柳正风听着一怔,急道。
“这几年老夫闲来无事,专读一些古书、道学、佛学及杂书古典,最近从【德道经】中悟出一种新的武学道理”邢云海一本正经地讲,捋捋胡须,昂首挺胸,确实有一代宗师的作派。
柳正风夫妻俩一听说邢云海讲武学,浑身都来劲,很认真地听着,深怕听漏一字半句。
只闻邢云海接着说道:“这武学道理吗?犹如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源于道;例如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弱胜强。。。所谓若后发制人,必先发制于人。江湖人都说,世间最厉害的武功,唯快不破,非也。快亦有限,至限既不快,势必被破:自古天地间没有不破之武功,更不会存在什么没有破绽之武学。所谓天道循环,唯顺其势,寻其破绽,一击既中方可稳站不败之地。如巨浪猛击,其势不可挡,唯顺其势待其弱,便可克之,此处之妙处在于时也,否则无论多快都毫无用力之处。。。。当年我在森林之中且见蛇鹊之争,鹊仗其嘴硬,屡对蛇发起攻击,而蛇其身灵活,每待鹊进攻时,适机而动。鹊若对蛇头攻击,蛇尾鞭之;鹊若啄蛇尾时,蛇头便咬之,最后鹊筋疲力尽,无可奈何,惟恨恨离去。。。”
柳正风俩人听的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邢云海微微一顿,思索片刻,接着又道:“《易经》有云: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生循环最终归于太极。似是同一个道理。但我一时悟不出其中奥妙之处,尔等可明白?”
“徒儿愚钝,请师父责罚”柳正风听得糊里糊涂,自嘲这书算白读了,只好认罚。
“师傅,我不笨,但我也听不明白”蒙婉倩微微一笑,找茬道。
“呵!呵!呵!都很诚实吗?连我自己都糊涂了,何况你们呢”邢云海尬笑三声道。
“师父,您老可是悟出什么招式来,可要展示几招给我们看看”蒙婉倩问道。
邢云海毫不犹豫地道:“正是如此!方才我本想卖弄一下自己的才学,可谁曾想乱说一通,倒不如这样说来的干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话锋一转,又道:“明早再来吧!天色已晚”
“徒儿遵命”柳正风作揖道。
“你俩且将那事商量一二,我回去睡了”邢云海说完,身形一转,如一缕烟般消失于夜色中。
“师父,走的真快”蒙婉倩转身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邢云海惊叹道。
“走吧,夜深了,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柳正风挽着蒙婉倩的手劝道。
“总之我不管,你最好别一意孤行,不然你今晚休想上床来”蒙婉倩娇嗔道。
“又来这套!我以前都是睡在那棵树上养蚊子的,你不介意的话,我便到那树上去睡”柳正风满不在意地指着院前那棵树,笑道。心想:“这女人总是口是心非,我偏不让你得逞”
“那你就养蚊子去吧。不管你去哪,我一家子都要跟着你的,寸步不离”蒙婉倩怒不可遏,当时甩开柳正风的手,气冲冲地往家里奔去。
寸步不离吗?柳正风愣在当初,苦笑一阵,心中纳闷:“说错话?”。。。
转眼过了一夜,清晨的风带点凉意、带点咸气、带点柔和,肆无忌惮地抚摸了它经过的一寸地方。
天色刚白!邢云海已经凛然站在海边,双手交叉在后,两眼微闭,屏息凝神。
“师父,我们来了!开始吧”蒙婉倩提醒道。
柳正风夫妇一起大步走来,停在邢云海身后二丈处,心花怒放,正拭目以待,一览奇招。
却闻邢云海叹道:“这招式与心法我都领悟出来,偏我也无招可耍”
蒙婉倩一听,噘噘嘴,毫无顾忌地道:“师父,你赖皮。看你昨夜还像个师父的样子,什么现在就成了骗子,害得人家白欢喜一场”
看来,先前说害怕师父这事是假的,不就要找些说辞想赖着柳正风罢了。
“婉倩,不可对师父无礼”柳正风神情自若道,却没有因为邢云海刚才的话而感到失落。
邢云海回过身,看着柳正风道:“无妨,这是实话。风儿,你的‘云海剑法’进展如何?”
“师父,你何以有此一问”柳正风心中一怔,疑惑道。
“问你事,你回答就行了,那么多话干嘛呢。难道真想让人家说你师父是骗子不成?”邢云海疾言厉色道。
“我都学会了”柳正风慎言慎行道。
“不错!待会儿你就全使出来与我过招”邢云海道。
“师父,‘云海剑法’的第四招威力不一般,如若伤着你,徒儿那就真的罪该万死了”柳正风面色陡变,担忧道。
“‘云海剑法’有第四招吗?”蒙婉倩不禁地一阵发问,继而看着柳正风,横眉冷对,冷哼一声,埋怨道:“亏人家这么信任你,原来自己藏着一招不教给我”
“非也!风儿乃实诚之人,他怎么骗得过你这个妖女呢。如果你日后精湛了前面三招,第四招自然也就懂了”邢云海坦然而道,说完捋捋胡须,目光一瞥蒙婉倩又道:“不过我看你这资质,除了想一些阴谋诡计之外,怕是永远都领悟不了这套剑法的奥妙咯”
“师父,你看不起人”蒙婉倩生气地一跺脚,不服道。
邢云海淡然一笑道:“丫头,老夫并非看不起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日后你便知。你且闪远点,以免风儿伤着你,你又得他编排”他神态自若,不像说笑,转而看向柳正风道:“风儿,咱爷俩许久没有在一起比划了,这次正好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