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韩文信说起天赐身世,持国天王凌云思得意道:“果然如此!贵教圣童逃走后,香雪海是何时离开的?”
“四月初四。”韩文信幽幽道。
“好,韩圣相辛苦了!”凌云思笑道,“李掌柜、屠掌柜,你二人是何时见到的她?”
“四月初六下午,”嵩阳药铺掌柜屠敬山小心翼翼道,“当时老夫正在给病人抓药,就看到一个容貌秀美,身穿紫衣的女子闯了进来。她还没等老夫询问就直接拿出一个药方,让我按方抓药。”
当时屠敬山拿起药方扫了一眼,疑惑道:“姑娘,这是谁给你开得药?你可知这药多一钱会要人命?”
紫衣女子神色稍囧,干笑道:“老伯,我懂药理,这方上的药我已经试过了,不会有事。”
屠敬山又仔细端详了几遍,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敢给你开,姑娘还是到别家店吧!”
傍晚时分,屠敬山正打算关门,突然门外一把剑鞘飞入,擦脸而过。屠敬山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利剑已经架在脖子上,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阴厉声:“老伯,想活命就把药开了,我不难为你!”
屠敬山急忙求饶,被迫按照女子吩咐抓药。
叙说旧事,屠敬山心有余悸道:“老夫记得那女子拿了迷香散、随欲丸、七毒丸等,其中迷香散可使人昏迷,随欲丸能让人产生幻觉,七毒丸能使人身中奇毒。”
凌云思怒目道:“既然都是害人之物,你为何敢卖?”
屠敬山镇定道:“毒既是药,药也是毒,就看如何用。”
“说得有理,”凌云思拿起案上画卷,缓缓展开,笑道,“你看仔细了,你口中所说的女子是不是画上这人?”
没等画卷展开完,屠敬山急道:“是……就是她!这女子长得十分出众,绝对错不了。”
凌云思又望着文武客栈掌柜李承祖道:“李掌柜,你是何时见到她的?”
“凌晨时分。”李承祖恭敬道,“文武客栈四方闻名,往来多有显贵,我一向喜欢在夜间巡视客栈,既害怕有盗贼闯入,又担心小厮作奸耍滑,忘了给贵客的马儿加料。那日凌晨我巡到后院,就听到马棚有低鸣声,我一听就知道有盗贼潜入。等盗贼偷了马儿后,我领着人四面张灯,将她围得结结实实。那女子样貌出众,武功奇高,扬鞭提绳,嗖一声,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凌云思追问道:“那女子可留下什么东西?”
李承祖忙献上一个香囊,继续道:“我们搜寻客栈,发现少了一位客人。在客人房中找到一个包裹,里面只有几件女子服饰和一个香囊。”
凌云思大喜,拿着香囊笑道:“我们已经请神龙教的人对照过,无论针法线路,还是图案颜色,甚至里面的香料都与香雪海所制香囊一模一样。由此可见,此物正是香雪海留下的!”
望着凌云思手中的香囊,天赐一眼认出是香雪海亲手缝制的辟邪之物。当初自己和天佑离开龙山时,香雪海曾含泪送到自己手中。后来在镇江被两盟擒住时,香囊也被两盟夺走。如今望着熟悉的香囊,他咬牙暗恨,恍然大悟。
凌云思冷眼盯着天赐,得意洋洋道:“天尊,你逼死张老前辈,又指使香雪海逼死朱老前辈,无非是想替梅园亡灵复仇,对不对?可惜,你被奸人利用,找错了仇人,残害了无辜。梅园血案不是两盟所为,更不是正道所为,而是邪教内讧的祭品。圣毒教内耗不断,先是欺师灭祖,后是手足相残,才有了梅园血案。你被邪魔独孤胜利用,悍然逼死两位老前辈,罪不可赦,你还有什么话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证?”天赐冷笑道,“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诸位号称正道,却干着最肮脏卑劣之事,真令人不齿!张老前辈遇害时,我正在江宁镇,世人皆知。至于什么福来客栈、朝天关、锦绣布庄,我从没有去过;什么钱老三、全六郎、史文秀,我也从没有见过。你们所谓的罪证无非是毒药、锁链和佩剑,毒药人人都可制,锁链哪里都能买到,这两样并不能证明什么。”
“那佩剑呢?”杨言忠气势逼人道,“难道你的随身佩剑也是假的?”
天赐心里咯噔一下,咬牙道:“不错,佩剑是我的,但当初离开神龙教时佩剑已丢。一路上逃亡,何人见我用过这把佩剑?无人见过,因为这把佩剑早就不在我手上。至于说我指使香雪海杀害朱老前辈,更是子虚乌有。当初我离开神龙教时,前辈还未出事。当我再见雪海时,前辈已经去世。我如何指使他人行凶?杨大帝、凌天王又如何证明是我暗中指使雪海所为?”
“说得好,”凌云思目露狡黠道,“天尊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这里有一封供述,是香雪海亲笔书写,上面按了香雪海的手印,难道天尊还想抵赖?”他边说边掏出一封信,恭敬呈送两位盟主和十大名山使者阅览。
凌云思又掏出一封信,递给天赐笑道:“这是信笺副本,请天尊仔细大声读出来,让诸位做个见证!”
天赐又惊又怒,陡然夺过信笺细瞅,顿时傻了眼。信中不仅详细记录了天赐授意香雪海袭杀朱存煦全过程,而且按了她的血手印。仔细盯着手印,天赐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只觉得十分蹊跷,甚至是匪夷所思。
“为什么?”天赐无声询问,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怎么回事?”天佑也吃惊道,“雪海怎么会冤枉师兄?那封信一定是假的!婉莹姐,你快拆穿他们!”
“嘘!”晴儿忙眼神暗递,嗔道,“你急什么嘛?咱们的证人还没到,急也没用!”
婉莹不住瞅向通往殿门的大道,心下暗叹道:“雪海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被名门诓骗了,还是跟她们做了什么交易?看来今天不仅要解决张元亶案,还要解决朱存煦案。不管雪海是有意无意,为了天赐,只好委屈你了。”
想到这,婉莹缓缓起身,铿锵道:“两件血案表面看上去证据确凿,其实未必无懈可击。妾身与天尊已有婚约,我能否替他辩讼?”
“当然可以!”杨言忠铿锵道。
“小主请!”凌云思也附和道。
婉莹近前几步,瞅着钱老三道:“老伯贵庚?”
钱老三恭敬道:“老汉五十五岁了。”
“老伯记性如何?”婉莹继续道。
“还好还好。”钱老三茫然道。
“我能否请老伯把当日的事再叙述一遍?”婉莹漫不经心道。
钱老三瞅了瞅杨言忠,见他点头应允,便娓娓道:“四月初五傍晚,老朽客栈来了一位远客。”
“傍晚是几时?”婉莹打断道。
钱老三稍稍一惊,低眉沉思,结巴道:“大概是戌时吧!”
“老伯确定?”婉莹疑惑地盯着他道。
钱老三被她瞅得心里发虚,小声道:“是,是戌时,当时太阳刚下山不久。”
婉莹若有所思道:“当时有几个人看到天赐进入客栈?还是只有老伯一人?”
“不只……老汉一人看到,”钱老三结巴道。
“还有谁?”婉莹追问道。见钱老三支吾不言,婉莹逼问道:“天赐从何处进客栈?由何人接待?又是何人领到柜前?由何人送入客房?何人递水送茶?何人牵马送行?难道这些掌柜都不记得?”
“这……”钱老三被问得哑口无言,急得直冒汗。
杨言忠忙圆场道:“掌柜怎么可能过问这些琐事?店里自有小二负责,对不对?”
“是是,”钱老三忙附和。
“那可未必!”婉莹冷笑道,“过去几个月老伯的客栈因为付不起庇护银,已经罢去全部小厮,甚至连客栈都拿去抵债了,哪有伙计替你招呼?”
“不是!”钱老三急道,“老汉店里几十个伙计,姑娘怎么能乱说?”
“不是我胡说,是老伯在说谎!”婉莹招手示意,指着台下两个短衣伙计道,“这二人从前是你店里的伙计吧?”
钱老三支吾道:“是……不过二人偷东西,几个月前就被老汉辞退了!”
“哦?”婉莹笑道,“你二人说说,什么时候偷得东西?为什么偷他的东西?”
两人争先恐后道:“他拖欠俺们半年工钱!两个月前,他说客栈已经被他抵押了,根本还不上俺们工钱,让俺们把值钱的搬走,权当发俺们工钱了。”
婉莹冷眼回瞥道:“钱掌柜,你的客栈为什么要抵押出去?”
钱老三不敢吱声,两个伙计疾声道:“俺们知道,客栈三个月只有五六个住客,俺们掰着手指都能说出客人是谁!”
“好,”婉莹指着天赐道,“四月初六,你们都在店里,那日他是否入住过?”
两人仔细瞅了瞅,纷纷摇头道:“没有,没有入住过。自从上次有个老头死在店里,本地人都不敢入住俺们客栈,只有几个外地人来投宿。”
婉莹冷眼盯着钱老三,见他不断擦汗,趁机怒斥道:“有人给你出了钱,帮你平息了祸事,所以你昧着良心冤枉天赐。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你说了三个谎话,简直谎话连篇!诸位武林同道,这种人的供词能信吗?”
众人议论纷纷,个个咂舌摇头。杨言忠、凌云思互望一眼,纷纷面色难看。
婉莹又走到全六郎面前,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名字?以何为生?”
“小人叫全六郎,以打猎为生。”全六郎小心翼翼道。
“六郎?”婉莹若有所思道,“你们家男丁很多啊?你既然排行第六,想必前面还有兄长吧?”
“是,”全六郎得意道,“小人上面还有五个哥哥,都混得比我好。”
“你很诚实!”婉莹笑道,“据我所知,你有个哥哥在名山做事,是不是?”
“是,”全六郎笑道,“我二哥负责给峨眉送畜肉,是我们兄弟中混得最好的。”
杨言忠听出蹊跷,急道:“小主,这里不是唠家常的地方,有事就请问,无事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当然,”婉莹捻发道,“全六郎,请你把当日的情景复述一遍。”
全六郎低头沉思,接着眉飞色舞道:“当时我出关上山打猎,刚出关就险些被一人撞倒。那人……”
“等等,”婉莹打断道,“你刚才说得当时指几时?”
全六郎挠挠头道:“大概几时我记不起了,应该是城门刚打开不久。”
“那就是寅正时分以后,对不对?”婉莹问道。
“是,是……”全六郎急道,“我好像记得有个寅时。”
婉莹摇头笑道:“不是寅时,是寅正时分,看来你背得不熟。当时你见到天赐时距离城关多远?”
“好像……不远。”全六郎结巴道。
“不远是多远?”婉莹追问道,“距离悬灯的地方多远?”
“这……”全六郎挠头道,“大概四五十米吧!我记得我刚过灯竿不久就险些被他撞倒,我还骂了他几句,他回头恶狠狠瞪着我,然后就……”
“等等!”婉莹笑道,“他是怎么撞上你的?骑马飞奔还是策马慢行?当时你有没有看清他朝你奔来?”
全六郎支吾道:“他……他当时快马飞奔,我正走在路边,根本没注意,就险些被撞了。”
“既然你看不清,为何又说看清了他的长相?”婉莹急问道。
全六郎吭哧道:“他……他险些撞了我,我骂了他几句,他就回头恶狠狠瞪着我,我就看清了!”
“原来如此,”婉莹似笑非笑道,“朝天关坐西向东,当时你从西往东出关,他从东往西入关,险些撞上之后,他在西,你在东,灯笼在他身后,你是如何看清他的?”
“我……”全六郎眼神闪烁,哑口无言。
杨言忠冷冷道:“难道没有灯笼就看不清人了?当晚有月亮,能看清人也不奇怪。”
“对!”全六郎急道,“当晚有月光,我记得月光还很亮!”
“哼!”婉莹不屑一笑道,“四月初五上玄月,月落子时前,你是如何看清他的?你分明在撒谎!”
全六郎惊慌失措,满头是汗。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杨言忠、凌云思互望一眼,个个咬牙暗恨。
婉莹又走到史文秀面前,赞叹道:“姐姐长得好文秀,想必心地一定很善良!”
“小主谬赞了!”史文秀恭敬道。
婉莹笑道:“姐姐能否把当日的情形复述一下?”
“可以,”史文秀定定心神,娓娓道,“当时店铺已经关门,突然有人敲门,接着一个白衣男子闯了进来。他眉眼清俊,器宇轩昂,手里提着一柄长剑。男子说要买一套夜行衣,等着急用。我见男子眉宇间没有歹意,便领着他到后院去取。途中碰到我婆婆,她随口问了几句,我就吩咐她招待客人,自己去取衣服。后来男子付了钱,匆忙从后门走了,结果就把剑落在了前铺。”
听完史文秀叙说,婉莹若有所思道:“男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史文秀细细回想,摇头道:“我一直没敢直视他,而且他声音不高,有些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听得不真切。”
“能否请你婆婆说说当时的情形?”婉莹追问道。
史文秀一惊道:“我婆婆年迈,口齿不清,而且她不在这儿。”
“无妨,”婉莹笑道,“我已经派人把她接来了!”婉莹边说边扶着一个老妇迈上高台,指着史文秀道:“婆婆,她是不是你的儿媳?”
“是是!”老妇频频点头道。
婉莹又指着天赐道:“你瞅瞅那边的男子,他像不像当日你见到的买衣男子?”
“我看不清。”老妇揉揉眼道。
婉莹又扶着老妇走近,老妇仔细盯着天赐瞅了许久,摇头道:“不像,一点都不像!”婉莹命人取来黑巾,遮住天赐面部,只露出两目,又让老妇辨认,老妇依旧摇头道:“是不像,一点都不像!刚才坐我身前的小伙子都比他像多了!”
众人齐齐一惊,纷纷望向天佑方向。天佑一惊,正不知所措,晴儿忙佯装为他整理衣服,趁机遮住了他面目。
“咳,”婉莹故意扬声道,“诸位都听到了,这位婆婆眼明心亮,一眼就看出天赐不是那晚买衣之人!婆婆,你能否细细描述下当晚之人?”
老妇面色阴沉道:“那厮满身的铜臭味,我看他买衣是假,四处勾搭寡妇是真,哪有黑天瞎地买夜行衣的?我老婆子眼不瞎耳不聋,早听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把他激走了!”
“哦?”婉莹急道,“婆婆听出什么了?”
“他呀,”老妇正要开口,史文秀忙拽了拽她衣袖,老妇不耐烦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厮故意小声说话,我一听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而且至少有四十多岁。他跟我儿媳妇问东问西,却不敢跟我老婆子说一句话,我就知道他心里有鬼。我呀,我就故意跟他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像江洋大盗,他一听就火了,拿牛眼瞪着我,足足瞪了我几分钟!我看他瞪我,那我不能示弱啊,不然他下回还得来,我就卯着劲跟他瞪,把我眼睛都瞪酸了!”
婉莹忍俊不禁道:“婆婆好记性哟,难怪能一眼看出他不是那买衣之人。”
“小主此言差矣,”杨言忠趁机拿着宝剑道,“老妇老眼昏花,未必能看清,也未必能认清。而天尊留下的这把剑的的确确是他的,他抵赖不了!”
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一时也陷入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