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喘着粗气，为艾诺延续生命消耗了他太多的能量，直到此刻洛兰终于不再释放攻击，他才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时间，能够有机会仰望苍穹，看着天空。

　　巨龙的尸体从天而降，他被冰霜冻结的部分率先断裂，在半空之中粉碎成无数碎屑，如冰雹般砸在地面的积雪之上，另一半身躯则沉重的坠落而下，砸在王宫的塔楼之上，在王宫屋顶翻滚几圈之后才落在地面之上。

　　萨格马希斯已经彻底的死去了，然而黑鸦能够感觉到，在他的羽翼之下仍然有着一股微弱的气息，那气息孱弱至极，似乎随意一击都能够将他杀死。

　　“多半是瓦隆德吧，”黑鸦微眯双眼，“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他竟然还活着……”艾诺喘息着，他现在已经油尽灯枯，全凭着一丝意志站在这里。

　　“我也很惊讶，但现实就是会让你意想不到。”黑鸦微微点头。

　　只见他点头过后，瓦隆德的身影就从巨龙尸体的翅膀下滚出，他此刻断了一只手臂，浑身布满伤痕，嘴角溢出鲜血，勉强的跪在雪地之中。

　　“把他带过来……劳伦爵士……”艾诺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感觉自己胸口一阵气短。

　　劳伦闻言，快步上前，并示意东尼克拿来蔚蓝之泉，此刻艾诺的虚弱就连孩子都能看的出来，更别说是劳伦了。

　　瓦隆德跪在雪地之中，双目空洞无神，此刻他环视四周，已经没有中都的战士可以为他而战了，除了一个人——德纳。

　　在雷雨落下的时刻，这片天地的闪电皆被巨龙所吸引，而地面之上陷入缠斗的德纳也因此躲过了一劫，他在此刻猛地推开死灵巨龙，转身站在了瓦隆德的身前。

　　劳伦见状猛然愣住，握紧了手中金黄色的大剑，就算德纳的力量消耗至今已经所剩无几，但也不是劳伦能够轻易击败的。

　　“在深渊的力量面前，你们谁也别想过来。”德纳怒吼，他喘着粗气，身上早没有了火焰，但气势仍足够让凡人感到心惊，德纳也是看出这一点，才敢怒吼出声音，然而如今这里可不是只有凡人。

　　只见黑鸦猛地挥手，一道漆黑锁链就从四面八方爆射而出，卷起阵阵冷风，冲向德纳！

　　德纳眼眸聚缩，他猛地抬手，微弱的火焰绽放而出，试图作出反击，但下一秒就被锁链彻底压制，锁链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将他扳倒在地面之上，巨大的身躯砸在地面之上，瞬间将积雪震起。

　　“真够能惹事的。”黑鸦撇嘴，数道锁链刺入德纳的身躯之中，将他钉在了大地之上，整个过程就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暴揍了婴儿般简单。

　　劳伦见状，立刻冲上去，反手抓过了瓦隆德，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到了艾诺的面前。

　　瓦隆德看着艾诺，无神的双眼微微闪烁出了一丝微弱至极的光芒，“你……就是亚斯普罗的皇子……”

　　“临终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艾诺眼神森寒。

　　“呵，”瓦隆德轻笑一声，“我今天输了，但是中都没有……”

　　“继续。”

　　“没了我，会有无数新王再次站起来，终将带着中都的光辉照亮这个世界，信奉古老传统的你是没有出路的，你会明白，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延续了苟延残喘的时间而已！”

　　“你说完了？”艾诺问向瓦隆德。

　　中都皇帝愣住。

　　“说完就闭嘴吧。”下一秒，艾诺手持长剑走到瓦隆德的身后，双手紧握剑柄，垂直刺入了他的脊椎之中，瓦隆德连最后嘶吼的机会都没有，就双眼瞪大，痛苦只在他脑海之中闪过一瞬间，下一秒意识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瓦隆德死了。

　　这个统领着一个帝国的君主，终于画上了人生的句号。

　　“皇帝！！！”德纳大吼一声，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开锁链的桎梏，然而却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闭嘴。”艾诺微微叹气，转身看向了德纳，他现在没有什么力气大吼了，尤其此刻万事尘埃已定，他也就没有了支撑自己的精神动力。

　　黑鸦见状，挑了挑手指，锁链就将德纳扯到了艾诺面前，他明白艾诺没多少力气了，所以帮他省去了走路的过程。

　　艾诺注视着德纳，由于恶魔化的原因，此刻德纳的整个头颅足足有数米宽，甚至比艾诺的身体还要巨大，不过这没有什么用，只是徒增了可被攻击的面积而已。

　　“你很快就会死的，”德纳瞪着艾诺，“你们的麻烦不会结束，你拼尽全力得到的，只有苦涩的胜利，你要永远为明天而担忧！”

　　“为明天担忧是活下来的人才有的权利，你们中都人废话真够多的。”艾诺深深叹气，一剑刺入德纳的眼眶，直接摧毁了他的神经，巨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随后本就微弱的火焰也逐渐熄灭，这个从最一开始就死死咬住艾诺不放的战士终于结束了一生。

　　以看待一个战士的角度评价，德纳的前半生是伟大且光荣的，他的孤傲与荣耀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直到他堕入深渊为止，此刻艾诺杀死他，反而让他一生之中的污点变少了不少，否则，天知道一个投入深渊怀抱的人类会未来干出多么可怕的是事情。

　　好在，德纳没有明天了。

　　当最后一个敌人陨落，艾诺浑身就像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向后倒去，脑海之中的意识也变得逐渐虚弱。

　　“艾诺殿下！”劳伦连忙上前。

　　而接住艾诺的，是冰雪凝聚而成的洛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嘴角的微笑带着无力的感觉。

　　“蔚蓝之泉，东尼克，快点！”劳伦大吼着，东尼克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带着马文急速冲来了这里，他拿着装满泉水的瓶子，猛地灌入到艾诺的口中。

　　泉水流淌进艾诺的身躯之中，在一股逆转生死的奇迹伟力之下，他身上的伤势飞快的痊愈，那流血的伤口，淤青的肩肘，都逐渐恢复成健康的模样，好像战斗根本没有发生。

　　东尼克似乎松下了一口气，但是艾诺却仍然微微眯着双眼，喘着微弱的气息，就好像是将死之人。

　　“艾诺殿下，”东尼克轻轻抚摸着艾诺的额头，“您需要休息。”

　　然而艾诺却虚弱的耸肩，微微摇头，干笑了一声。

　　“休息没有用，”黑鸦拉开了东尼克，“蔚蓝之泉也救不了艾诺。”

　　“怎么可能，”东尼克紧锁眉头，“蔚蓝之泉可以治愈活着的一切。”

　　“但仅限于治愈身体的创伤，”黑鸦眼神凝重，“很不巧，艾诺伤到的是灵魂。”

　　“灵魂？”

　　“对，灵魂。”黑鸦抬头看向了洛兰，消耗艾诺灵魂与生命的主要人物。

　　洛兰的脸上没有表情，冰冷如寒霜，当他解放力量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艾诺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这是那扭转乾坤的代价。

　　“艾诺的灵魂已经被消耗殆尽，这种深度的伤害是很难恢复的，除非在四十分钟之内找来能够修补灵魂的……药物或者随便什么东西，那么他还能有一点机会活下来，但很可惜，那种东西我没有，你们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劳伦与东尼克面面相觑，就东尼克的认知之中，能够修补灵魂的东西稀少的比传说还要少见，而劳伦更是根本不懂“灵魂”这一层面的知识。

　　“看来你们也没有，”黑鸦微微叹气，“那艾诺多半是没救了。”

　　“所以……”劳伦瞪大眼睛，“殿下现在。”

　　“必死无疑。”

　　劳伦猛然怔住，东尼克的表情也变得僵硬，死寂的沉默笼罩了四周，谁都不知道此刻要说些什么，直到很久之后，东尼克打破了寂静。

　　“开什么玩笑！”他咬紧牙关，“亚斯普罗都被救回来了，代价却是让最后拥有这个姓氏的人死掉？”

　　“没人希望结果是这样，”黑鸦叹气，“这样我也算是结束了我的执念吧。”

　　毕竟黑鸦也已经注视亚斯普罗这个姓氏几百年了，此刻他是对生与死看的最淡的人，漫长的时间让他淡化了对死亡的恐惧，或许这是凡人在获得长寿之后与长生种不同的地方，更何况这是艾诺自己做出的选择，这就更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

　　“你的执念结束了，我们呢？”东尼克仍然死死盯着艾诺，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额，”黑鸦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现在仗都打完了，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

　　“你……”东尼克双眼通红，一股怒意无处发泄。

　　而就在这个时候，艾诺却缓缓的开口，用着极低的声音打断了东尼克，“东尼克爵士……”

　　“艾诺！”

　　“别激动……”艾诺费力的抬起头，眼中竟然焕发出了一丝光彩，这让四周的众人都振奋了精神，围在艾诺身旁，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只有黑鸦除外，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临终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他退后了半步，耸了耸肩，不过这些额外的小动作，其他人倒是不会看见了。

　　艾诺看着围在四周的众人，嘴角艰难的翘起，随后说道：“治理一个国家很麻烦，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这么对我说过，但他相信哥哥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也相信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亲王。”

　　“先王说的没错，”劳伦站在一旁，“而您现在甚至可以称为皇帝了。”

　　“一天的皇帝也不错。”

　　“陛下……”

　　“事实上，我们总需要点牺牲不是吗，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这没什么可悲伤的——这是我的决定，也是胜利的代价，想一想，究竟是让我活着目睹亚斯普罗的灭亡更好，还是在临终前怀揣着对亚斯普罗的希望更幸福呢？”

　　“艾诺……”东尼克仍想要说些什么。

　　艾诺却打断了他，“肯定是后者更棒，所以为了让我能笑着闭眼，为亚斯普罗，请诸位活下去，带着这个国家走下去……”

　　艾诺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变得虚弱。

　　“叔叔……”

　　“嗯？”一旁的黑鸦微微愣住。

　　“请保护好亚斯普罗，在我回归先祖的怀抱之后。”

　　“就当是帮你？”

　　“对，”艾诺的双眼渐渐合拢，“就当是……”

　　最后的字符没能从艾诺口中吐出，他的手臂渐渐滑落，像失去提线的木偶一样，生命的气息急速从他身躯之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至极点的寒意。

　　“再见，各位。”洛兰向众人轻轻俯首，只见他的身躯化作片片飘雪，如冰霜的精灵般，渐渐消散在寒风之中，自此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当传奇的史诗落幕，阴翳的云层渐渐散开，黎明时候第一抹微光落在艾诺的脸颊之上，他嵌入深深的积雪之中，嘴角仍带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笑容，就如冬日最温暖的炉火。

　　而黑鸦看着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他狭长的眼眸闪烁，深邃如璀璨星辰，在沉默了片刻后，难得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我会守护好这里，只要有人还记得你的故事。”